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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席玉向来是不沾的。

  少年时被席灵带着偷尝过一点,结果没过半刻,浑身上下都泛起不正常的红,活似被煮熟了一般,舌头打结,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脑袋还晕晕的。

  那天把席灵给吓坏了,同样被吓到的还有爹娘。自此之后,酒成了席玉避之莫及的东西,几乎不曾在自己的院中再见过。

  哪曾想席灵居然偷偷在自己院中埋了坛酒,难怪之前她总是有事没事就往梨花树下走,嘴里还念叨着“快了快了”。

  当时只以为她着急看梨花开花,吃结出来的梨子,却从不曾往深处想。

  狡猾,实在狡猾。

  席灵乐呵呵地捧着酒坛子颠颠过来,毫不在意上面的土会弄脏衣服,“来了来了,这可是我埋了三年的佳人笑!”

  咯噔放在石桌上,她两眼冒着光,粼粼闪动,还忍不住抿了抿唇,吞咽口水,“一定香极了!佳人闻过都要笑。”

  急不可耐地拔开塞子,醇厚的酒香瞬间扑了满鼻,不单单是酒,还有清雅的花香,仿佛置身于盛开的花田中。

  真真是闻过都要醉倒了,“好香!”

  “嗯,确实不错。”一向情绪没什么太大变化的惟康都禁不住出言赞叹,又倾过身子靠近那坛酒,连把玩怀中黑蛇的手都停了下来。

  席玉也闻见了,酒香浓烈,只闻闻就感觉浑身都起了热。不过他对酒没有太大的兴趣,也就无法理解二人为何会有这般大的反应。

  “难得啊,竟会听到你主动夸赞这个。”席灵拍落手上的泥块,惊奇地看向靠近的人,“早前我就看中你院里这棵梨树了,怎么看怎么是个埋酒的好地方,所以趁你不在院里时偷偷埋了一坛。”

  香气馥郁,她耸动鼻尖惋惜道:“可惜了,若不是怕被爹娘知道,我还能再埋个十坛八坛的!”

  席玉:很好,如此光明正大的说出意图,这是根本没把我放眼里啊!

  “确实。”惟康附和。

  席玉更恼,一个两个都没把他放在眼里,简直一路的坏心眼儿。

  他心里恼火,当即用尾巴尖缠住了惟康的手腕,紧了紧,引来那人的侧眼。

  而席灵听了“席玉”的话,开怀不已,既惊喜又激动,“你总算开窍了!每回同你说这个,你就跟我扯那些书里的大道理,还把爹娘那套已经说久了的话丢给我。”

  她故作老态地叹气,“迂腐,当真是迂腐!爹娘是,你也是,不过现在你倒是变了不少。”

  手掌托住酒坛,手臂使劲,酒坛倾倒,有清透的酒液自坛口淌出,馥郁芳香,盛了满碗。

  “你酒量不好,我也不劝你,省得还要被爹娘数落。”她推动桌上的瓷碗,推至惟康的面前,“这酒搁这儿,你就当陪我,抿个几口也成。”

  说完,又自顾自地给自己倒酒去了。

  “蛇妖能喝酒吗?”席玉看着他问,惟康不应,垂看而来的的双眸透不进月光,愈发幽深,还不时用指腹摩挲两下蛇尾。

  他就这么看着自己,席玉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我事先跟你说好,我这幅身子喝不了酒的,全身都会变红,很吓人的!”

  他故意把事情说的严重,为的就是不让惟康饮酒。

  自从刚才看见他那副一见到酒,就对旁的事都不在意的样子,席玉便极端忧心,害怕他会不管不顾,万一到时候把自己的身体给喝废了,那就完了。

  “你听见没有?”席玉拿尾巴勾他乱动的指尖,试图借此得到他的回应。

  哪知他忽然勾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端起桌上的碗仰头便灌了下去。

  当真是灌,眨眼的工夫,当啷一声,碗沿磕着桌角重新落定在桌上。再看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了。

  这一举动不仅惊呆了席玉,更震惊了刚给自己倒完酒,要坐下的席灵。

  她呆呆地看看空碗,又看面不改色的人,木木道:“你都喝了?”

  再仔细瞧了瞧那空碗,席灵霎时有些慌了,“你居然都喝了!”她似是害怕,哐当坐回石凳上,“完了完了。”

  席玉同样颓然道:“完了完了。”

  几息不到,一人一蛇就见面前的人脸色由白转红,如漫过叠叠烟霞一般,开始还感觉绚丽,过后越来越深,就跟用朱笔寸寸描过身体般怖人。

  “得!又这样了!”席灵揉着太阳穴,只觉脑壳子突突的痛,“这下子爹娘绝对又要痛骂我一顿。”她苦恼地端起碗,一饮而下,“你也是,我都跟你说了,抿几口就行!你可倒好,直接都灌嘴里了,就算想喝酒也不是这么个喝法。”

  口中漫过厚重的酒香,可以抚平烦忧,席灵咂摸两下,皱紧的眉头渐渐舒展,蓦地释然了,“算了,被骂就被骂吧,都习惯了。”

  她抬眼细细打量面前之人,扫过他红彤的脸,犹豫问道:“你还好不?认识我是谁不?”

  说着伸出手到他面前晃了晃,不想被人猛地打落。

  席灵:“?”

  转而就见面前忽然伸过来只手,利落地拎起酒坛子,轻松一倒,又是一整碗的醇酒。

  “唉唉唉!”席灵急急阻拦,可还是慢了一步,眼睁睁瞧着那人又是一口饮下,整整一碗,喝完脸色更加通红了。

  席灵彻底傻眼了,“你…脑子没坏吧?”

  惟康撑起额角,另一只手揉搓着黑蛇的蛇尾,眉间常年聚着的冷意消散殆尽,化作了十足的懒散,“你不喝?”

  不等席灵说话,他唇角微勾,似在挑衅,“还是怕喝醉了?”

  “你清醒点!”席玉用脑袋撞这昏头昏脑的人,说什么胡话呢!

  “你醉了,别挑衅席灵,你喝不过她的!”

  惟康手一抬,捏住黑蛇的嘴巴,手动让席玉噤了声。

  也不出席玉所料,席灵果然被惟康的话勾起了好胜心,当即拍桌放话道:“喝就喝,谁怕谁!”

  酒坛子再度抬起,酒液淌进桌上的两个瓷碗中,又洒出好些,溢过石桌的桌面上。一路流淌,顺着桌沿,凝成酒珠,不偏不倚,往黑蛇脑袋处落去。

  彼时惟康已然放开了禁锢着黑蛇嘴巴的手,席玉猛地晃动脑袋要直起身。这时酒液恰好滴落,他又恰好吐出蛇信子,一刹满口都是酒香。

  “呸,好苦!”许久未曾饮酒的席玉痛苦至极,奈何酒味已在身体各处完全散开,不及再有什么反应,脑袋就开始晕眩起来。

  席玉彻底瘫软,窝在惟康的腿间,再无力动弹了。

  月上树梢,树影在石桌上流转,倒酒声和叫好声吵闹不断。

  “再来!再来!”

  席灵吐字不清,起兴地喊道,举着酒碗的手晃悠不停,身子也歪歪斜斜的,紧接着打了个酒嗝,已是酒意蒙头。

  再看一旁的惟康,虽脸色依旧很红,可行为举止皆一切如常,看不出半分有异,简直跟个没事人一样,闲散地端起酒碗,把酒当水喝。

  “席玉。”席灵猛地拍上惟康的肩膀,好似要话家常一般,醉醺醺道:“你…不知道,我,我有多希望你能像今天这样,就是,嗝……”

  她又打了个酒意满满的嗝,连眼皮都快抬不起来,半睁不睁地耷拉着,“你过得…太拘束了!爹娘管你管的严,完完全全把你看作是席家…未来的希望,这些希冀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都快把你压得喘不过来气了,他们却都未曾想过要交予我一些。”

  “也是,女儿家能成什么大事。”席灵话音颓然,好像从很早之前就已经洞悉了这些事,“毕竟我已经活成了人人口中的笑话,没人敢娶我,也没人敢接近我,女将军又如何?在他们眼里还不是一样,只不过是个女子罢了。”

  她猛地站起身,脚步虚浮着晃悠两下,望着天边的明月叹息,“世人都道女子就该足不出户,到了年纪便嫁人,从此在宅院中过完这一生。”

  “可我偏不!”指尖勾住那已经空了的酒坛,席灵瞧着它左右打晃,突然手一松,任由它落在地上,碎开。

  “我要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我要饮酒便饮,我要这坛子碎,它就得碎,活得潇洒自如!”席灵身子一晃,重心不稳地撑住石桌,再看向惟康的眼眸里隐有心疼。

  “那你呢?席玉。”她问,分明酒醉却又看起来无比清醒,沾了酒液的手按在惟康的肩膀处,“你要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眼里吗?”

  惟康不理会她这些话,只扫了眼她搭在自己肩头的手,还沾着些泥,瞬间眼神转厉,清晰可见其中的不喜。

  席灵浑然不觉,重重拍过惟康的肩膀,“其实我知道爹娘他们明里暗里…让你不要同我学,也不要与我接触。”

  “所以你不说话也是应该的,毕竟是因为我…你才丢了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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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玉:坏蛇!你是不是叛逆了!

  蛇蛇:只是想看你身体发红是什么样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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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更新时间不定,因为三次元实在很忙,而且我真的熬不下去了,所以在改作息。以后可能没办法日更,提前在这里道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