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玄幻奇幻>春寰赴雪>第12章 连深竹

  若是衣照雪突然袭击莫惊春,莫惊春还能应变。但这样的局面,莫惊春却没设想过。他瞪大眼睛,淡淡的梅花香气萦绕在他的鼻尖。

  二人贴得极近,莫惊春这才看见他额心的淡金色梅花纹又变成了朱红色。他用手肘抵住衣照雪的胸口,将人踹开。

  一拳头落到衣照雪的脸上,衣照雪额间的梅花纹暗了又明,终于变成淡金色。衣照雪摸着被打的半边脸,懵然不懂:“你打我做什么?”

  莫惊春被问的又好气又好笑,他指着自己:“你亲我,你说我打你做什么?”

  衣照雪却道:“被亲了就要打回去吗?我看空杳仙宗的道侣们都是这么亲的。”

  “那能一样吗?”莫惊春推了衣照雪一把,“我跟你又不是道侣。你——”

  他话没来得及说完,衣照雪便喷了一口血来。

  “衣照雪——”

  衣照雪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疼。”

  莫惊春赶忙将衣照雪扶到一旁坐下,好巧不巧,旁边就是一株斯兰草。

  这株斯兰草又矮又小,已经枯死,跟旁边的杂草混作一堆,不怪莫惊春没有瞧见。然而,这地方大概也找不到鲜活的斯兰草,衣照雪不知道还能撑到什么时候,莫惊春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

  花月族有能使枯草死而复生的术法,但只能针对普通的花草,莫惊春不敢保证对斯兰草也有用。他虚虚捧住枯萎的斯兰草,灵力自指尖流出,萤火一般绕着斯兰草飞升。枯干的茎干一点点回绿,莫惊春见真的有用,心下一喜。

  这一幕倒有些仍在朝梦玉的感觉,衣照雪淡淡笑起来,目光从莫惊春身上,落到斯兰草旁。泥土里,有一个银色的东西反着光。它并不耀眼,奈何周遭都是黑黑的泥,衣照雪一下便看见了它。

  衣照雪用枯枝刨开边上的土,将那东西挑了出来,是一枚指环。恰巧莫惊春要摘斯兰草,两人的手碰到一块儿,指环套上斯兰草的尖叶,一段记忆涌入莫惊春的脑海里。

  周晚棠不熟悉山路,几次险些摔倒。她又不敢出声,只好慢慢扒着树走。

  翁齐焱停下脚步:“都说了,不要跟着我。”

  周晚棠扶着树干,只露出半个身子:“你救了我,我不跟着你,我能去哪儿?再说了,你这人奇奇怪怪的,我还不放心跟着你呢。”

  周晚棠说翁齐焱奇怪,并不是随便讲讲。翁齐焱一身褪色道袍,手腕上却绕了好几圈云雷纹的金链。头发乱糟糟的,细看来,才会发现这人居然是梳过头的,还盘了一根木簪绾发。他的头发没全梳上去,右边垂下一些,周晚棠能看见右脸上的烧伤,她猜翁齐焱是想放下头发掩饰伤疤的。

  “不放心就滚。”翁齐焱一点儿也不知何为礼数,“别怪我没提醒你,啼竹愁的雾吸多了,会毒死人的。”

  他撂下话就走,可这时候让周晚棠走,她也不知道该怎么下山。她犹豫片刻,还是跟在翁齐焱身后。

  “我没地方去!”翁齐焱走得太远了,周晚棠只能靠喊,“你救了我,你会收留我吧?”

  其实严格来讲,并不能算救。周晚棠被这儿的村民用来献祭河神,下山买药的翁齐焱只是嫌他们挡路,这才收拾了人。

  翁齐焱拎着一包毒草:“不会。”

  他的声音也透着一股奇怪,沧桑但有力。周晚棠觉得,这是他不常跟人说话导致的。她道:“你不是这儿的人吧?我觉得你的口音有些怪啊。不过没事,我也不是这儿的人。我跟我哥走散了,你见过我哥吗?他跟你差不多高,比你要……”

  “见过,”翁齐焱打断了周晚棠的话,朝竹林里一指,“在这儿。”

  周晚棠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入目却是一具白骨。她登时吓得冷汗直冒,三步并做两步跑到翁齐焱身边,拽紧了翁齐焱的胳膊。

  她显然误解了翁齐焱的意思。翁齐焱是想告诉周晚棠,这儿很危险,他更危险,可周晚棠却朝他寻求保护。

  向来世人都对翁齐焱避之不及,从未有人主动贴到他面前来。尸体摸多了,温热的体温反而叫翁齐焱不适应。

  翁齐焱道:“你确定你要跟着我?”

  周晚棠点点头。

  翁齐焱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怪笑:“那你就跟着吧。”

  到了翁齐焱的住处,周晚棠才明白翁齐焱是什么意思。

  这儿有很多具白骨,周晚棠根本不能分辨出是动物的还是人的。屋子也又暗又潮,连像样的陈设都没有。她走进一个类似厨房的地方,大锅里却不是饭菜,黑乎乎泛着恶心的味道,不知道是什么。

  翁齐焱试药都是捡误入啼竹愁的人,年轻漂亮的姑娘还从未有过。他从桌上拎起一把生锈的菜刀,朝周晚棠走去。

  周晚棠恶心完了,两指拈起不知道擦过什么的抹布,转身问翁齐焱:“水在哪儿?”

  正欲动手的翁齐焱不料她突然转身:“什么水?”

  周晚棠晃了晃抹布:“洗帕子、洗衣服,随便什么水,在哪儿?”

  翁齐焱指了指后院。周晚棠又搜罗出一个生灰的木盆,将抹布扔进去,她这才注意到翁齐焱手里拿着菜刀:“你拿刀干什么?杀鸡啊?你不用特地款待我,而且这刀生锈了,不好用。”

  说完,她就进了后院,开始从大缸里舀水。

  翁齐焱盯着那方向半晌,姑娘白皙的手臂如一截玉藕,在清凉的水里动来动去。芙蓉面杨柳眉,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他放下刀,转身进了卧房。

  门框里消失了翁齐焱的身影,周晚棠这才松了口气。她哥以前骂她不长心眼,她还总跟她哥犟。现在看来,真是一点儿也不错。早知这儿这么诡异,她就躲得远远的了。刚才若非她机灵,翁齐焱的刀就要砍下来了。

  周晚棠放下盆子,四下寻找出口。翁齐焱又鬼魅一般冒了出来:“你不是在洗帕子吗?”

  周晚棠背脊发凉,自己给自己壮胆:“我找皂角啊,你这帕子都脏成这样了,还指望我用清水洗干净呀!”

  翁齐焱走过来,周晚棠寒毛都要立起来了。可翁齐焱只是越过她,从窗台上拎出一袋白色粉末。

  “用这个,比皂角洗得干净。”

  周晚棠装作无事地接过那东西:“谁把皂角粉搁窗台上?你这儿可真是一点儿也不讲究。”

  翁齐焱不说话,只看着她。周晚棠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也不知道翁齐焱有没有看出来她在装。但好在,翁齐焱没盯一会儿,又回去了。

  周晚棠不得不真正打扫起这个竹屋来,好在除了门口那堆白骨,她没有再发现其他渗人的东西,目前看来这个人没有吃人肉的爱好。

  扫完了,天也黑了。周晚棠知道自己趁机逃跑,一定会被翁齐焱发现,届时就跟那些白骨一个下场,倒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敲开翁齐焱的卧房门:“你吃点什么啊?”

  翁齐焱不知道在捣鼓一些什么玩意:“我不吃东西。”

  还好还好,这人说不吃,要是说吃才更可怕。方圆十里,怕是只有周晚棠一个活物,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安全考虑。

  “你不吃,我总要吃吧。”周晚棠道,“你是不是就跟那些修仙的一样,那个叫什么,僻谷是吧。”

  “是辟谷,”翁齐焱纠正她,“那个字不念‘僻’。”

  “哦哦。”周晚棠胡乱点头,“那我可以吃点什么?”

  翁齐焱道:“厨房有面,你自己煮吧。”

  万幸,翁齐焱叫周晚棠自己弄。要是翁齐焱弄给她吃,她才不敢吃。

  周晚棠来到厨房才发现,那团细面早就干了,她不确定还能不能煮。她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一袋面粉,给自己烙了两个煎饼。

  她考虑要不要在煎饼里下一点药,迷晕翁齐焱自己好跑。然而不幸的是,她身上没有药,翁齐焱这里又全是药,她猜自己要是下毒,翁齐焱肯定能闻出来。于是,周晚棠还是给翁齐焱端去一份干干净净的煎饼。

  周晚棠把热气腾腾的煎饼搁到离门最近的桌子上,半个身子藏在门后:“那个,今晚我睡哪儿啊?”

  竹屋下有密室,里边关着试药的药人,按理说那儿才是周晚棠的归宿。

  翁齐焱站起身来,把桌上的东西揽进怀里:“你睡这儿吧。”

  “这儿?”周晚棠倒是讲究起来,“我们孤男寡女,你让我睡你屋子里?”

  “我不睡这儿。”翁齐焱道,“爱睡不睡。”

  整个竹屋都破旧不堪,大概只有翁齐焱的卧房是不会吹风漏雨的。周晚棠很识时务:“我睡。”

  翁齐焱看了她一眼,把东西都抱了出去。周晚棠轻声掩住门,下一刻门又被推开。

  门缝里露出翁齐焱阴暗的神色,周晚棠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翁齐焱并没有进门,只是伸手,把门边那盘煎饼端走了:“柜子里有被褥,你自己换。”

  脚步声渐渐远了,周晚棠推上门,从狭窄的缝隙里看翁齐焱。翁齐焱把他那堆神神秘秘的东西一股脑搁在桌上,盯着那煎饼看了半天,最终从厨房找出一双筷子,吃了起来。

  不是周晚棠自夸,她就算是煮一碗大白饭也是好吃的。看翁齐焱的居住环境就能知道,翁齐焱不是个会照顾自己的人,一定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煎饼。周晚棠颇有些沾沾自喜,却仍旧处于害怕的高压之下。她从翁齐焱的柜子里翻出一把小刀,攥在手里往床上一趟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