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城距离安州路途遥远, 楚颐和二皇子晓行夜宿,花了将近十日的时间才到,顾期年却能早一步等在这里, 也不知途中何时追上的他们。

  楚颐靠在椅背上, 左手懒懒拨弄着桌上的酒杯,目光有意无意看向身旁的顾期年,问:“我记得到南下到安州的商船每日只有一趟,你一个时辰前是如何到的?”

  顾期年沉默片刻, 并不想多说的样子, 随口道:“是你们太慢了。”

  他的语气虽淡漠疏离, 可紧握着楚颐的那只手却乱动个不停,指尖沿着手背缓缓上移, 轻轻在腕间摩挲着,整条胳膊瞬间被他折腾地又痒又麻。

  楚颐手指轻颤了一下,顿时说不出话来。

  二皇子笑道:“既已到了安州,也不必担心身份被太多人知道, 能遇到也好,辛苦阿年一个人了。”

  “辛苦倒是无妨, ”顾期年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转向楚颐, 淡淡道, “只是起初我还以为是世子不想见我,在生西市那晚的气呢。”

  楚颐皱了皱眉,那晚生气的明明是顾期年, 也是他先因阿暄而闹脾气, 难哄不说, 居然还先埋怨上了。

  腕间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 他将手收了收,立刻又被紧紧抓住,继而十指紧紧相扣在一起。

  楚颐见抽不回手,干脆任顾期年拉着,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生气什么?生气我被那个方老板当成了你身边的男宠?”

  一旁的王大人面色紧张,来回打量着二人的神色,头上冒出大颗大颗汗来。

  传闻中楚家顾家本就不对付,两位小少主更是王不见王,其中恩怨连他在安州都略有耳闻,若两人在此处再吵起来,指不定殃及池鱼,连累整个安州。

  见小二刚好端了酒菜上桌,他连忙上前拿起酒壶替三人斟酒,声音恭谨道:“二皇子,世子,顾小少主……三位舟车劳顿辛苦,还是请先用膳吧。”

  楚颐身体本就不好,连日赶路下来早就有些体力不支,路上吃住几乎都是将就,他的脸色苍白,目光淡淡朝桌上看了一眼,却没有动。

  那只手缠得他死死的,根本就没有让人用膳的意思。

  其实顾期年耍些小脾气,楚颐心里还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一路赶先等在安州,也是因为想早点见到他。

  顾期年脾气向来执拗,却尤其在意他,之前每次生气都只是为了让楚颐也多在意几分罢了,毕竟都是自己的人了,不高兴了哄哄就是,哪有真的跟他生气的道理。

  楚颐懒懒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

  二皇子拿起筷子正欲夹菜,偏头看了楚颐一眼,关切问:“阿颐你脸色不太好,是没有胃口吗?”

  不等楚颐回答,王大人连忙问:“这些饭菜是安州这边的特色,是不是不合世子的口味?”

  “下官这就令人再准备些别的过来……”

  说着,他就要出门去叫小二。

  “不用。”楚颐道。

  王大人脚步顿住,应了一声后,悄悄看了他一眼,僵在原地不敢再开口。

  顾期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轻笑一声问:“要我喂你吗?”

  那日在和盛酒楼,虽然他们二人举止亲密,可毕竟当时在场的锦绣布庄的两位老板早就在青楼撞到过他们,钱老板更是知道他和顾期年关系匪浅。

  难道要当着二皇子和安州太守的面让他喂吗?

  二皇子愣了愣,却误会了顾期年的意思,连忙替楚颐说起了话:“阿年,途中阿颐也很关心你的,既然出来了,大家就好好相处,楚家和顾家的恩怨,日后再提不迟。”

  “是吗?”顾期年似乎只听到了前面半句,面容无波道,“那你说说他是如何关心我的?”

  二皇子看了楚颐一眼,无奈放下了筷子。

  “此次我们去衡州本就公事繁多,虽然你们二人一向接触不多,可阿颐却是值得一交的朋友。”

  “我知道阿年你因为你母亲的事向来对楚家有成见,可公务要紧,其他不如先放一放?”

  顾期年抿唇看了他片刻后,低声道:“谁要跟他交朋友。”

  说完放开了手。

  一顿饭下来,二皇子和王大人吃得提心吊胆,等四人终于离开,提前备好的马车已早早等在了酒楼门前。

  顾期年此次过来带了仇云,自上次轩逸茶楼一事后,仇云见了楚颐总有意无意躲着,此时他等在马车上,抬眼对上楚颐的目光,脸侧莫名一红,忙跳下替顾期年打起帘子。

  两人的马车也已分别到了身前,楚颐刚想上车,抬眸对上顾期年恋恋不舍的眼神,动作停了停,看向一旁的王大人。

  “怎么顾小少主的马车比我宽敞许多?”楚颐语气平淡道,“王大人是看不起我吗?”

  王大人面上一慌,连忙道:“下官不敢,世子,这三辆马车都……都是一样的啊!”

  他们换乘水路时,马车随意丢这里附近的驿站内,而下船后,则有安州太守重新备了新的供他们使用。

  这三两马车如同他们来时所乘一般,都是外表低调,内里却处处妥帖,正如王大人所说,并无半分区别,王大人虽知道他是鸡蛋里挑骨头,却又不敢多说半句。

  楚颐后退半步,目光落在顾期年脸上,问:“不如一起挤挤?”

  *

  马车行驶起来时,楚颐忍不住笑了笑:“你身边这个仇云,倒是有点意思。”

  方才他上了顾期年的马车,随行的江恕和绫罗自然不放心,硬要陪在身侧,王大人备的马车虽然低调,可车前坐三个人也不成问题。

  可仇云却硬是不肯让绫罗上车,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她好。

  楚颐问:“他该不会是对绫罗有意吧?”

  “说他对绫罗有意倒不如说他对江植有意,”顾期年倾身上前将他抱在怀里,在耳侧低声道,“我都好久没见你了,陪我说说话吧。”

  楚颐皱了皱眉,觉得十几日未见他似乎更粘人了,微微将他推开一些道:“你想说什么?”

  “难道阿眠就没什么想说的?”顾期年轻声笑道,“那你想做什么,我陪你做好不好?”

  他的语气温柔,楚颐莫名就听出了一丝别的意味,浑身不自在道:“明早又要赶路了,胡思乱想什么?”

  顾期年点了点头:“也是,那等到了衡州,阿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楚颐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道:“等到了衡州再说吧。”

  一路上他被顾期年紧紧抱着,等到了王大人府邸时,依旧舍不得放手。

  楚颐以为那晚在西市,顾期年那么生气离开,定要对他讨伐一番的,也做好了马车上会大吵一架的准备。

  没想到,只是分别短短十几日,所有原本在意的,纠结的,都可以暂时抛下,原本的执拗和别扭,也都可以变得包容。

  怪不得当初他离京三年,顾期年依旧对他念念不忘。

  楚颐心里泛起暖意,忍不住回抱住他,安慰道:“乖,等到了衡州,我带你去吃那里最好的点心,那附近还有很多□□皇帝时摄政王的杂史,我都买给你好不好?”

  顾期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楚颐笑了笑:“下车吧,不然二皇子他们又要以为我们起了争执。”

  在太守府住了一晚后,第二日天刚亮马车再次出发。

  途中他们依旧是忙着赶路,未曾有半分耽搁,几日后终于到了紧邻衡州的抚州。

  抚州在百年前还是梁国地界,民风开放,百姓淳朴,又因临近安州,客商往来十分频繁,傍晚进城时,城门处热闹比之京城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颐掀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淡淡问:“张九重的人到了吗?”

  绫罗回过头低声道:“还未见到他安排的人,不过主人的药已经用完,张神医说了会在抚州等候,就一定不会失约的,主人放心。”

  楚颐点了点头,淡淡道:“注意别被人察觉了。”

  说完放下了帘子。

  马车进了城后,径直去了抚州城中最大的客栈。

  抚州与衡州相邻,为查案方便,他们并没有暴露身份的打算,到了客栈时,随行护卫已先一步定好客房。

  楚颐下了马车后,与顾期年和二皇子一起朝客栈大门走去。

  正欲进门,却突然被一道极轻声音叫住。

  “世子。”

  这道声音莫名熟悉,楚颐神情微怔,回头看去。

  客栈门旁不远处的一株秋海棠旁,一身蓝衣的陆文渊静静站着,面目清冷,笑意浅淡,依稀还是四年前的模样。

  顾期年脸色骤变,目光沉沉地看向楚颐。

  “陆文渊?”楚颐皱眉道。

  当年陆文渊假意联合顾期年和朝云对他设计暗害后,被楚颐罚至国公府刑法受罚,后来楚颐离京,便将他送到了抚州和父母团聚。

  如今三年已过,他早已放了陆文渊自由,也知道当初他在身边并非情愿,不过都是迫于他的手段罢了。

  对于他此时的出现,楚颐倒是十分意外,不明白既已自由,又为何要找过来。

  楚颐淡淡问:“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了吗?”

  陆文渊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以为和父母离开是梦寐以求的生活,也曾恨过世子,可三年来,心心念念的却仍旧是在世子身边的日子。”

  “世子愿意再收留我一次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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