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行人来往纷杂, 不时有各地来的商人在路旁摊位旁挑挑拣拣着。

  那一方小小的玉石摊位前,楚颐和顾期年相对立着,两人相貌本就出众, 又衣着不凡, 站在一起不时吸引路人偷眼看来。

  顾期年话音落下便只顾沉默,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

  楚颐等了半天见他始终抿着唇不肯开口,皱了皱眉,实在见不惯他这副扭捏样子, 转身就走, 胳膊却被拉住。

  “这里人太多了, 说话不方便,”顾期年眸光微动, 低声道,“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

  楚颐不明白只是说一下口味喜好,又有何不方便的,竟还要避开人偷偷摸摸, 不过两人此次出来本就是奔着同福斋的红枣糕,左右无事, 也就顺着他了。

  穿过两道街到了同福斋后,楚颐亲自选了五六样糕点, 令人包了起来, 付了银子后直接交给了顾期年。

  顾期年抱着大大的油纸包,满脸温柔笑意,他勾头朝附近看了看, 对楚颐道:“去那里吧。”

  那是一家南风馆, 坐落在主街与一条窄巷的交界处, 规模不甚大, 门口驻足的客人也极少,隔着一条街隐约听到馆中靡靡琴音,皆是舒缓醉人的曲调。

  楚颐似笑非笑地抬眸看向他。

  上次是醉仙楼,此次又是南风馆,顾期年的口味倒是越来越独特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跟三皇子走得太近受了他的影响,毕竟他可是出了名的生冷不忌,哥儿姐儿的从未断过,周围与他交好的几乎都被他带出去见过世面。

  想到顾期年坐在床边温柔喂三皇子服药的画面,楚颐难得压下的焦躁火气隐隐又有了复燃的苗头,莫名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顾期年垂眸笑了笑,道:“在想什么?我真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那里比较安静,想去坐坐而已,不然阿眠以为我要去里面做什么?”

  楚颐目光从他脸上扫过,表情微冷,率先穿过马路走了过去。

  眼下才过午后,南风馆还未到生意最好的时候,两层的红色楼阁里面冷冷清清,只偶尔有醉酒的客人被人搀扶路过,琴声袅袅自二楼传来。

  此家南风馆老板姓周,见到两人立刻知道他们身份不寻常,连忙亲自相迎,将他们安排进了二楼最清幽的雅室。

  雅室不算大,布置得十分温馨,弗一进去,楚颐便被满室的红色晃了眼睛。

  房间正中放着一张大大的圆桌,靠墙的位置则摆着一张大床,红纱床幔半合着,隐约露出里面绣着鸳鸯的大红锦被,窗下是一个几案,因是白天,几案烛台上的龙凤蜡烛并未点燃,却依旧难掩喜气。

  周老板客气到:“两位公子稍坐片刻,在下这就去挑几个好的送来。”

  等人离开,楚颐才淡淡道:“还真有点邑城红袖巷的意思。”

  雅室内的布置和当初邑城的云笙馆九成相似,皆是新房布置,氛围倒是足了,只是不知这里会不会再有一个一身红衣的朝云?

  顾期年没有接话,自顾自走到桌前坐了下来,四处打量一番后道:“好饿。”

  方才在和盛酒楼,他只顾着楚颐,自己压根没吃什么东西,此时怀中点心甜香隔着油纸包不时传来,他早已耐不住打开,露出里面精致的糕点。

  顾期年正欲去拿,想了想对楚颐道:“不是想知道我最爱吃什么吗?你喂我,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楚颐扫了他一眼,眼前的少年眼眸幽黑,清冷的脸上挂着一丝淡笑,一副撒娇卖乖的样子,隐约有着幼时的可爱影子,偏偏看着人的目光却又带着几分狠戾。

  蓦然间,楚颐就想到阿衡说过的那句话。

  “我看他现在看你的眼神,都恨不得吃了你,真是救了只白眼狼。”

  楚颐皱了皱眉,上前在桌旁坐下,内心一时有些复杂,伸手拿了块小小的红枣糕在手里。

  想了想,又打算放回去,手腕却蓦地被抓住。

  顾期年垂眸看了他一眼,微微俯身就着他的手轻轻咬了口松软的红枣糕,温润的唇碰上微凉的指尖,微微发痒,楚颐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却因被他死死抓着,根本无从躲避。

  一口吃完后,顾期年却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极轻极温柔地再去咬第二口,第三口,双唇在修长手指上流连忘返,仿佛在品尝世间最难得的美味。

  楚颐皱眉看着他,连头皮都跟着微微发痒,直到手里的红枣糕吃完,顾期年放开了他。

  “好好吃,”他低声笑道,“真想一点一点全部拆吃入腹……阿眠再喂我吃好不好?”

  楚颐手指动了动,却丝毫没有再去碰那些点心的意思。

  “怎么了?”顾期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笑道,“我都告诉你最爱吃什么了,就再喂一块好不好?”

  “你们顾家人说话都喜欢绕来绕去吗?”楚颐声音干涩道,“我对你的事并没有少兴趣。”

  话音落下,顾期年脸色立刻变了变,好一会儿才沉声问:“你说真的?”

  他手指微蜷,将头微微偏开,抿唇道:“对我没兴趣还假装对我好,我不相信,你一向都如此吗?”

  楚颐静静看着他。

  那晚顾期年发脾气,他哄也哄了,让步也让步了,若非他事先再三保证不会与三皇子走得那么近,又乖又听话地跟他解释,楚颐也不会心软到一再为他破例。

  而今日他出现在绿柳镇,跟随绫罗去了和盛酒楼,已证明他已将之前的不开心皆已抛开,愿意好好相处,楚颐也就愿意宠着他、顺着他,想抱给他抱一下,想散心陪他出来买红枣糕,甚至想来这种不入流的烟花场所,都可以陪他来。

  可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得寸进尺。

  若一直这么放任下去,以顾期年这种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不知回京后若对他稍加冷落,他又该是何种面孔。

  想到入宫那日顾期年将他骗进顾府关起来,以他的脾气,难保没有第二次第三次。

  “一句逆耳之言都不愿听啊?”楚颐不屑道,“动不动对我发脾气,这么不乖,让我怎么喜欢你。”

  顾期年薄唇紧抿,凝眉看着他,脸色沉得如乌云骤雨。

  正僵持间,房门被人自外轻轻推开,方才离去的周老板再次进来,随行的侍女们上了酒水菜品,身后还跟着几个相貌清秀的少年。

  周老板客气笑道:“我看两位公子不像经常来这种地方的,所以带来的皆是馆中相貌最好、性子最和顺的清倌,稍后让他们服侍两位公子,若有任何不满,随时叫我。”

  楚颐抬眸扫了他一眼,本想让他将人都带走,目光却不经意落在最后面那个熟悉的白衣少年身上。

  他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那名少年,不由愣了愣。

  “你叫什么名字?”楚颐问。

  周老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连忙笑道:“回公子,他是清陵,才来不久,性子比较安静,长相倒是一等一的,公子可要留下他?”

  楚颐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少年垂头站着,纤长的睫毛挡住眼中神色,红润的唇因紧张微微颤着。

  他的相貌倒真的是极好,乍然一看,除了身高气质,楚颐几乎以为看到了三年前的顾期年。

  只是他实在太胆小了,虽然很像,少了那丝倔强和不服输,整个人的气质都弱了几分。

  楚颐看向顾期年,正好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

  “你喜欢他?”顾期年问。

  他直直坐在凳子上,脸色微微发白,周身似笼着阴云,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偏偏话音又带了一丝质问和嘲弄,让楚颐根本就不好回答他。

  看着他微颤的手指,楚颐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淡淡问:“很痛?”

  “不痛。”

  顾期年端起茶,轻晃的茶水微微溅出在手指上,指尖沾上莹润的水滴,沿着手腕蜿蜒滑下,沾湿了衣袖。

  他皱了皱眉,又将茶放下。

  楚颐目光冰冷地看着他,轻描淡写道:“也不知什么毛病,事事较劲。”

  他伸手从怀里取出那个熟悉的瓶子放在了桌子上。

  “将药吃了,”楚颐道,“听话一点。”

  顾期年看了看他,听话地伸手去拿桌上的小小瓷瓶,楚颐抬眸对周老板道:“将人都带下去吧,暂时不必来打扰。”

  周老板愣了愣,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半天,才立刻恭敬退下了。

  顾期年服了药后,半伏在桌上许久未再做声。

  楚颐冷冷看了他一眼,笑道:“前两日绫罗特意辛苦替你熬制解药,你却始终不肯喝,就那么爱闹别扭吗?”

  “不是,”顾期年轻声道,却又不想解释太多,静静问,“那个清陵,你不要了吗?”

  “只是跟从前的你有几分像才多看了两眼,”楚颐道,“若我真的喜欢他,方才在和盛酒楼就会留下。”

  顾期年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下意识看向他的鼻尖,嘴唇,再到下巴……

  他蜷了蜷手指,有些犹豫问:“在和盛酒楼时,我曾问过你……今晚不要进京了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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