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颐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动怒。

  三皇子和顾家的关系他一向是知道的, 三皇子背地里如何讨好顾期年他也是知道的。

  萧成旭生母身份低微,如今虽是皇后养子,可因先皇后当年出事, 当今皇后出身并不高, 背后更无母家支持,平日就连在荣贵妃面前都要给几分面子,连带着他这个皇子也好像低阿暄一头。

  他自幼就养成了一副圆滑性子,懂得拉拢讨好, 表面处处妥帖。

  如今他依仗顾家, 若非顾期年自己愿意, 他一个没有背景的皇子,哪能劳烦得动顾家小少主亲自喂他。

  三皇子本来正欲坐直身体, 听到楚颐夹枪带棒的话,笑容立刻僵在脸上。

  屋内一时安静,楚颐目光冰冷地盯着那袭黑衣身影,仿佛对峙一般。

  唐知衡在身后轻咳一声, 忙拉了拉楚颐的胳膊,笑着对三皇子道:“方才阿颐听说你受了伤, 担心得不得了,也顾不上咳了整夜, 起床喝了药就立马过来了, 他一心急就总如此,阿旭你别理他。”

  楚颐收回目光看了阿衡一眼,阿衡皱眉冲他摇了摇头。

  三皇子神色稍缓, 温声道:“阿颐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 我倒是觉得这样挺好。”

  他看了眼顾期年手中的药碗, 伸出未受伤的左手接过, 仰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他将药碗随手放在床边的矮桌上,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才关切问:“阿颐你咳了整夜,可有请太医看看?”

  顾期年对此事好像尤其关心,下意识抬头看向他。

  楚颐淡淡道:“不过老毛病,已经吃过药了。”

  三皇子应了一声,又开始聊起昨日的比赛。

  昨日捕猎结束后,猎物皆已被侍卫带去清点,待到午膳酒宴,皇上会亲自将那把弓赏给此次的头名。

  当初选定的目标猎物一共只有三只,而如今分别在阿衡、顾期年还有阿暄手中,此次胜者自然也是从他们三人之间选出。

  三皇子道:“虽说头名有三位备选,可明眼人都知道,阿衡他捕到了传说中的白额狼王,只凭这一点,便是赢得毫无悬念。”

  “不过这样也好,”他看向楚颐笑道,“那把弓原本就是楚小将军的,到了阿衡手中,他自然是送你,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顾期年听了脸色微微变了变,抿唇看向楚颐。

  楚颐笑了笑,没有说话,以他对三皇子的了解,比赛时他之所以那般拼力,想来原因是为了让皇上高看一眼,顺便再将那把弓转手赠他,好让楚颐欠上一个人情罢了。

  不过阿衡赢,也是意料之内,对三皇子并没有什么影响,因此他尚能无芥蒂地说笑闲话。

  楚颐和唐知衡本就来得晚,说了一会儿话后眼看就要到晌午,皇上身体不好,虽说是来围猎,却每日除了两个时辰在草原上骑马散步外,其余则大多在御帐内,今日难得露面,侍女们早早便来请他们前往等候。

  三皇子胳膊受伤严重,自然不便前往,他笑道:“你们快去吧,待阿衡拿了彩头后,一定要让我好好看上一看。”

  阿衡冲他笑笑,又细细交代几句后,三人前后出了门。

  三皇子的营帐距离宴饮所在的空地隔着六七个营帐,三人走在一起,一时都有些沉默。

  楚颐心里始终像是梗着什么东西,不上不下地难受,他看了眼旁边落后一步的顾期年,停住了脚步。

  “你与三皇子,私下一向如此吗?”楚颐问。

  顾期年和三皇子利益相关,私下的交往多也是必然,楚颐心里是明白的,可弗一开口,话音里却带了些不易觉察的怪异。

  顾期年随之停住脚步,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他微微垂了垂眸,唇角泛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却很快掩饰般地抬起头,恢复了以往的漠然,状似随意道:“你……为何关心此事?”

  楚颐冷笑一声,转身看向他,语带嘲讽道:“堂堂顾家小少主,竟喜欢做些伺候人的事,既然如此,还带兵打什么仗,干脆回家里当个伺候人的小厮得了。”

  顾期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清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怎么,我说错了?”楚颐冷笑道。

  身旁的唐知衡见状忙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道:“阿颐,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与人起争执。”

  营帐前空出的小路上,周围不时有侍卫来往走动,听到他们这边的动静,虽面上不敢显露,刻意放慢的脚步却掩饰不住他们心中的好奇。

  楚颐目光沉沉地朝远处的宴席看了一眼,压住心中不快,抬步准备离开,顾期年却出声叫住了他。

  “楚颐。”

  他淡淡瞥了一眼紧随身旁的唐知衡,对楚颐道:“我也有话想对你说,不如借一步说话?”

  楚颐冷眼看了他片刻后,率先朝一旁营帐后的武场走去,“你过来。”

  草原上的武场,原本只是为了围猎前试用武器,因为场地很小,周围只摆了两派武器架,再无旁的。

  此时已是午膳时间,大多人皆已去了宴席处,因此周围十分空旷,楚颐走至其中一个武器架旁停了下来,转过身,顾期年已很快到了身旁。

  “阿兄看上去似乎有些不高兴,”顾期年唇角抿出一丝笑意,轻声问,“是因为方才三皇子帐中的事吗?”

  楚颐皱了皱眉,目光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冷笑问:“你觉得我不高兴?”

  顾期年解释道:“我那样做是有原因的,昨晚在云浮山时,三皇子一路不辞辛苦地找到我,说要帮我赢比赛,虽然我并不想,但是他都开口了,而且在山中寻了我那么久,我就没好拒绝。”

  “结果,下山时他为了与唐知衡手中的白额狼王再试着争争输赢,射杀了一头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野猪,不留神伤到了小臂,还流了许多的血。”

  “他因我受伤,我过意不去才去看他,但是正巧碰上了他该喝药,于是……”

  “说这些废话做什么,”楚颐冷声打断,“你与他如何,本就是顾家与他的事,不必特意说给我听。”

  顾期年话音顿住,低声道:“那……阿眠能不能跟我解释下那晚你和唐知衡的事?”

  楚颐和阿衡的事,他不知道有何可解释的,那晚顾期年看到他抱了阿衡,他已主动说了原因,是顾期年自己不依不饶,争宠到这种地步,也是绝了。

  楚颐冷声道:“你自幼与阿曦一同长大,他何时同你这般过,不依不饶的。”

  顾期年脸色变了变,冷笑道:“都说了别把我当成萧成曦,你对他的那种喜欢,我也不需要。”

  楚颐冷冷看着他,心里莫名就不舒服起来,云浮山时他说不需要,现在又说不需要,好不容易对他有点改观,每次初燃的热情都被他一盆冷水浇灭。

  楚颐难得感觉心里有些在意他,在意他是否对萧成旭或者别人与他一样,在三皇子营帐内喂药的画面的确有些刺到他的心上。

  明明从前只温柔喂他,却转眼对旁人也一样如此,让楚颐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可顾期年既然解释了,他就没有追究的打算,只要他性子肯服软一些,只要肯好好跟他说话,他愿意忽略掉那些让他不舒服的地方。

  可显然顾期年并不会。

  “既然不需要,你叫住我又想说什么?又是说阿衡的事吗?”楚颐缓声道,“你挑唆陆文渊,赶走司琴,这都罢了,是不是还想将老一套用在阿衡身上。”

  顾期年手指紧紧蜷起,抿唇看着他不说话。

  看来是猜对了。

  楚颐冷笑道:“我还没说不需要你的喜欢呢,整日里闹脾气,哄都哄不了,谁见了不烦?你倒还意见颇多。”

  气氛骤然凝滞下来。

  正在此时,有侍女匆匆自远处走来,恭敬道:“两位少主,宴饮已开始,皇上有请,请快随奴婢过去吧。”

  两人对视一眼,不再耽搁时间,楚颐道:“走吧。”

  跟在侍女的身后,顾期年悄悄伸手过去拉了拉楚颐的手,轻声道:“我知道错了,以后不再乱发脾气,阿兄别生气。”

  楚颐扫了他一眼,看他这么乖顺的样子,也不知是真心还是装的,毕竟已经见识过太多他的精湛表演。

  他手指微曲,忍不住勾住顾期年的指尖。

  那双手不似以往的温暖,手心泛凉,指尖极微地轻颤着,和楚颐的手交缠在一起,像是两块寒冰,彼此都无法温暖对方分毫。

  这蛊毒发作的时间,还真是够频繁的,也不知道顾期年这几日如何忍下来的。

  顾期年低声道:“虽然我未捕到白额狼王,却也是有一胜的可能,阿兄,那把弓若我得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宴饮的地方。

  楚颐扫了身旁的少年一眼,在热闹的歌舞声中,松开了他的手。

  两人一同上前去向皇上请了安,分别落座于两侧相对的席间,酒水还未上来,此次头名的结果已出。

  皇上已年过六十,那张细纹横生的脸上不见帝王常有的威严残酷,反倒有种慈祥的温和和谨慎,他令人将那把黑金重弓拿了过来,朝席间细细扫了一眼,目光落在了楚颐身上。

  “这把重弓原是楚家之物,是先帝特意赐予楚将军,后来楚将军将它交入宫中,朕再次将它赐予楚小将军,随之带入军中,曾历经无数战事,为朕守得一方安宁。”

  “今日无论谁赢,也愿他如朕当年一样,找到真正适合他的主人,力保大陈安宁。”

  他扬手一挥,立刻有侍女举着放了红布的托盘上前。

  楚颐目光静静盯着皇上所在的位置看了片刻,眉头微微皱起。

  作者有话说:

  关于楚家和顾家权利到底多大,还有跟皇子之间地位问题,其实不是不想详细交代,而是每次一写就收不住手……hhhh感觉偏离重点了,所以以后会在楚颐和小顾俩人的故事里一点点穿插,尽量在不影响主线的情况下把整个大背景呈现完整~感谢大家认真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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