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徵和方介之你说一句我回一句的, 方祁夏根本找不到空隙插嘴。

  结果两人竟然不知不觉的聊到了谈婚论嫁的事,方祁夏觉得隐隐有不可控趋势。

  再聊下去,可能周见唯明天就得来见家长, 于是他出声打断道:“外祖母,现在谈这个还太早了吧……我现在只是单方面喜欢人家, 连他的心思还不知道呢。”

  “什么贵人竟然连我们方家的少爷都看不上, 要我说, 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就是磨蹭。”

  方徵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他一眼,道:“好吧, 既然是你自己的感情,我就不过多插手, 到时候记得把他带回家里看看就行。”

  “方家从来不搞商业联姻这一套, 鸣乾也不是靠这个才做大的。像沈德那个畜生,把自己的儿女当做攀附权贵的筹码, 想想就恶心。”

  方介之无奈的笑一声:“您就别发牢骚了,今天的正事儿呢?把人千里迢迢的带回来了,还不告诉他吗?”

  方徵微微颔首, 看向方祁夏,徐徐道:“鸣乾一直以来都是家族产业, 管理权从不交于外姓人。”

  “咱们家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我老了, 许多事情有心无力。你舅舅的马场风生水起,也顾不上鸣乾的生意。”

  “所以我打算,在半年、最迟一年之内, 将鸣乾交给你管理。”

  方祁夏心中一惊:“可外祖……”

  方徵抬手打断他:“这件事情我已经考虑好, 也开了股东大会同董事们商讨过,没有回旋的余地。你先跟着你舅舅学习, 这几个月就由他领着你,学习如何管理经营公司。”

  “你也别有太大压力,公司那么多股东经理也不是吃素的,有事情他们会帮衬你的。”

  方徵话说得很死,事已至此,方祁夏也不好继续说什么。

  再说下去,反倒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

  其实他来之前,隐约感觉到外祖母是因为家产事宜才唤他回来,却没想过竟然会将整个鸣乾交给他。

  “还有一件事……”

  方徵将茶盏放下,复又开口。

  她递了个眼神给一旁侯着的年轻人,那人得到指示,便快速出去了。

  方祁夏偶然间和他对视,忽然发觉年轻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无比森然,透露着一股恶寒,像是厌恶自己到了极点。

  方祁夏被那个眼神惊了下,于是诧异的问道:“外祖母,我觉得那人的长相,好像很熟悉,我以前有见过他吗?”

  “他呀,是刘同洲的儿子,刘耀,你应该没见过。”方徵道。

  “刘同洲,是刘管家吗?”

  “对。”

  方徵打开了话匣子,徐徐说道:“当年刘同洲车祸死了之后,膝下一儿一女就成了孤儿。他毕竟给方家当了二十来年管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就把他们接过来养着,现在刘耀在给家里做司机,还算机灵。”

  方祁夏忽然说不出话,漠漠垂下眼。

  刘管家安安稳稳度过几十年,一辈子老实巴交。

  方祁夏犹然记得,刘管家曾经对他特别好,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在沈家最苦的那几年,幸好还有这样一位长辈照顾他。

  方祁夏被那只恶犬咬伤,刘管家不顾沈言凡反对,将狗处理杀掉。

  后来他在学校里交不到朋友,所有人都骂他是个没娘疼的孩子时,刘管家就带他去孤儿院交朋友。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老实忠厚的人,最后却死于车祸,还是在给方祁夏买生日蛋糕的路上。

  如此看,刘耀对自己怀有敌意,倒是理所应当。

  片刻后,刘耀捧着一个木箱走进来,将茶具挪开,端正的放在桌子正中央。

  木箱约摸两掌宽,材质是昂贵的海南黄花梨,暗色的螺旋木纹攀在上面,仿佛一个个年轮。

  无论是样式还是花纹,看起来都像是有岁月的老物件。

  方介之定睛一看,无奈笑笑:“您怎么又把这东西摆出来了,也就是这木盒子够大,不然您这天天摆弄天天摸,早就盘出包浆了。”

  “多嘴。”方徵道。

  “打开看看。”

  方祁夏照做,手指扳开卡扣,将盒子打开。

  淡淡的墨水香气飘出来,夹杂着一股陈旧的书页味道。盒子里面装着很多日记本,大小不一,纸张泛黄,很有年头。

  方祁夏随手翻了翻,发现笔记上的文字,无一例外都是用德文书写的。

  他看得磕磕绊绊,还有很多词不认识,像在做完形填空似的。

  “这个,是外祖父的笔记吗?”方祁夏问道。

  “是。”

  方徵随手捞起一本,翻了两页,缓缓道:“当年你母亲自杀后,你外祖父一直不相信医院的判定报告,她那样阳光开朗的人因为抑郁而死,确实令人难以接受。”

  “于是他放弃了桑托庄园,选择从德国回来。在她曾经工作和生活过的地方找寻证据,我看了他全部的日记,你外祖父得到的结果是,方清絮的死,很可能与你的生父,也就是那个下落不明的男人有关。”

  关于他的生父,外界从没有统一的说法,因为方清絮对他闭口不谈。

  久而久之,就被谣传成夜店工作的穷光蛋、蹲守在巷口的变.态、猥琐的舞蹈老师、心怀不轨的同事……东凑一砖西添一瓦,拼成了个野男人。

  方祁夏默默听完,又问:“……那外祖父,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了吗?”

  方徵遗憾摇头:“他在寻找的过程中死了。”

  接着,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方介之觉得气氛压抑,道一声后便出去了。

  方徵看了一眼沉思着的方祁夏,继续说:“你舅舅曾经也想过继续你祖父的遗愿查下去,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便夭折了。”

  “我这次接你回来的第二件事,就是把你外祖父的遗物交给你,继续查下去,还是将这件事尘封,决定权都在你。”

  方祁夏忽然觉得,一种无形的压力坠在了肩膀上。

  外祖母虽然说是自由决断,可既然如此大张旗鼓的迎他回来,又摆龙门阵,他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方祁夏手指无意识的摩挲木盒,片刻后忽然道:“这盒子,是不是还有另一个?”

  方徵疑惑看去。

  正如他所说的,无论是盒子上的花鸟还是荷叶,都只有半边,就像是一张扯断的古画。

  方徵想了想道:“这盒子是我的嫁妆,不过过了太多年,我也记不太清,好像原本是一对。”

  “我母亲当年的遗物,都放在了哪里?”方祁夏问。

  方徵道:“鸣乾放着一部分,剩下的应该在方家的老宅。现在老宅收回来了,你要是想去找随时可以去。”

  “桑托庄园那里没有了吗?”

  方徵摇摇头:“有是有,但是那里没什么重要的,你外祖父找过,应该不会有遗漏。”

  “那我过两天回老宅一趟,看看地下室里有没有另一个盒子。”

  方祁夏瞥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刘耀,状若无意的说:“正好沈家那位少爷拿了我点儿东西,我回去找一找。”

  之后的日子里,方祁夏没有回过嘉裕,也没有参加任何娱乐圈的活动,一直在公司里学习枯燥的管理知识。

  Z先生得知这件事后,推荐了一名名叫费金的人当他的助手,拥有许多年做秘书的工作经验。

  有了费金,方祁夏才轻松些,可以稍稍喘气,把很多事情交给他解决。

  期间,panda给他打过电话,得知方祁夏的近况后,沉默了许久。

  只是在临挂电话之前问了他一句,最近有个综艺邀请你当飞行嘉宾,要不要去做客。

  方祁夏只能回答,我考虑一下。

  ***

  霓虹色的灯光在车窗外迅速飞驰而过,街景快速淡去。

  方祁夏安静的看着窗外,眸间闪过淡淡的忧伤。

  一开始,方徵要他接管公司,他确实新鲜了两天。

  可后来愈发觉得,这样的生活时而勒得他喘不过气,时而异常寡淡,仿佛平静的吹不出褶。

  方介之看出他低落的情绪,于是问道:“这一个月跟着费金学习,感觉怎么样?”

  “我……还行。”方祁夏平静的说。

  “那为什么心不在焉的,公司有董事说你什么了吗?”

  方祁夏落寞的垂眸,摇摇头。

  他忽然有些想念玉山岛的生活,那些欢乐的拍摄时光,竟然已经是一月前的事情了。

  panda他们现在在做什么?查理师父还在跑综艺吗?

  ……周见唯呢,为什么很久都不联系他,微博也不上线,只能偶尔在他的站姐微博里,看见周见唯在机场的照片。

  “……没怎么,就是要学习的东西太多,有些累了。”

  不久后,车子在一处庄园酒店停下,酒店内正举办着一场盛大的慈善宴,名贵云集。

  说白了,不过是众多商业巨鳄借着慈善的由头,进行着另一种商业会谈。

  方祁夏听话的跟随方介之踏入会场,觥筹交错的声音响彻在四下,时而又传出几道爽朗的笑声。

  他情绪低落,对一切都提不起来兴趣,只恹恹的敛着眸子。

  方介之蓦地站定,走过去,揽住方祁夏的肩膀,温声道:“想见的人在这里,还不开心?”

  方祁夏懵懂的抬眼,向方介之示意的方向看去,忽然怔在原地。

  周见唯一身笔挺西装,帅气英挺,肩宽腿长,在人群之中尤为出众,他的发色已经染了回去,是纯粹干净的黑色。

  而他就在这黑白分明之间,直直的注视着自己。

  方祁夏定定的望着周见唯,察觉时,自己已经不受控制的向他走去。

  周见唯嘴角漫着笑意,依旧是记忆中那副温柔的模样。

  在方祁夏靠近时,他遥遥的伸出右手,声音含着笑意,礼貌道:“方总,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方祁夏突然觉得鼻尖发酸,那一刻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些日子的郁闷,只是因为想念眼前这个人。

  方祁夏和他握了握手,就像是生疏商客间的礼仪,却在离开时轻轻勾了下他的手心。

  “不好……周演员呢?”

  周见唯瞧见方祁夏的眼眶正逐渐发红,却还故作倔强的强忍眼泪,心底翻上阵阵心疼。

  他走过去,单手揽住方祁夏的薄肩,轻声道:“周演员想念方总,也不好。”

  从背影看,似乎只是两位关系比较要好的朋友。

  方祁夏虽然不想在公共场合做出一些越界的动作,但还是忍不住向周见唯贴贴,以此暂时排解委屈。

  “周演员日理万机,才没空想我,不然……怎么这么久都不联系我……”方祁夏小声抱怨,声音越来越低。

  软软的呢喃小语落在耳中,像在撒娇一样。

  周见唯无奈笑笑,用拇指蹭蹭他软软的脸颊,低声说:“乖宝,现在人太多,我不好哄你。”

  “……嗯。”

  方祁夏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整理了下仪容,挣了挣,想错身离开他的怀抱。

  周见唯却不许,另一手牢牢扣住他的肩窝,微微俯身,说:“去个没人的地方,我慢慢哄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