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祁夏瞧见某个反客为主的人毫不客气的钻进被子, 接着迅速摆好入睡的架势,只能无奈笑笑。

  他借着手电微弱的荧光,背对着周见唯, 掩耳盗铃似的迅速喝下几粒药,又把小别扭轻手轻脚的放回笼子里。

  做完一切回到床上, 发现周见唯并未入睡, 撑着头, 直勾勾的盯着他,视线跟随他移动。

  方祁夏掀起被子一角, 钻进去,面对面和他躺着, 问:“你怎么还没睡呢?”

  “我在发愁。”

  “愁什么?”

  “还没洗澡。”

  方祁夏忍俊不禁道:“医生说你今天不能沾水, 先忍一忍吧,”接着, 他又忽然想起来,“我也没有洗澡呢。”

  “那就都臭着吧,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臭。”周见唯往方祁夏的方向蹭了蹭, 霸道的说。

  方祁夏软软的哼笑一声。

  “李洲时准了我们两个明天的假,想去那儿玩?”

  “真的呀。”方祁夏有些开心, 尾音微微翘起。

  自从登岛之后,惹人糟心的事情便源源不断的涌出来。

  每日光是拍戏就够耗心神了, 也分不出其他时间,还没有在这座漂亮的岛上玩儿过。

  “嗯。”

  方祁夏认真想了想,说:“去看日出吧。”

  “看日出?”

  周见唯从枕头下拿出手机, 看了眼时间, 道:“现在是十点半,爬到玉山山顶至少得一个多小时, 那我们最晚四点就得起床,你能起来吗?”

  方祁夏兴奋的点点头,道:“肯定能起来的,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四点的太阳呢。”

  “好,那我明天叫你。”

  周见唯放下手机,揉了揉他软乎乎的脸,又多问了一句:“你有起床气吗?”

  方祁夏毫不犹豫的说:“有啊,所以你三点半就得开始叫我,我开机至少得要半个小时。”

  周见唯失笑,“那我不敢叫你,听话,去给自己定个闹钟。”

  方祁夏头摇得像拨浪鼓,他被panda惯坏了,早上如果没有别人叫根本起不来,于是抱住他的一只胳膊耍赖:“不行呀……我左耳是聋的,那东西我根本听不见……”

  周见唯一怔,错愕问道:“左耳,聋的?怎么回事?”

  “你别这么大反应,一会儿再扯到伤口。”

  方祁夏忙不迭把他拉下来,轻飘飘的开口道:“小时候被我爸爸打的,耳膜好像出血了,后来再加上发了几天高烧,醒来之后就听不见东西了。”

  方祁夏的话漫不经心,却分明有一种刺痛感穿透了周见唯的骨髓,他顿了顿,又问:“他经常……打……对你很不好吗?”

  周见唯本该用虐待,或者更加贴切的词,可他怕唤醒方祁夏不好的记忆。

  残忍施暴的人从不会考虑,询问的人却犹犹豫豫。

  “嗯。”

  方祁夏蓦然回想起从前那段灰暗破败的日子,曾经他觉得无比屈辱的生活,如今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似乎那已经变得不值一提。

  自从他记事以来,就没见到家里安生过。

  沈德有暴力倾向,酗酒后这种卑劣的品行加倍。

  方清絮活着的时候,他每逢醉酒便会大闹一通,动辄打骂,家里的每一块地砖都在他暴跳如雷时砸出了裂痕。

  事后,他又像个令人可恨的懦夫一样跪地道歉,扇自己耳光,这样令人作呕的场景不知道上演过多少次。

  后来,方清絮自杀,沈德迎娶姜出云进门。

  姜出云泼辣的性子不是一般人能镇得住的,就算是打,沈德也未必能打得过。

  于是发作不出的火气,便尽数撒在方祁夏身上。

  方徵膝下一儿一女,且只有方清絮育有子嗣。方祁夏就是偌大家族中唯一的少爷,原本应金尊玉贵,被众人捧在手心。

  可他在沈家却过着一种近乎屈辱的生活,一种没脸活下去的屈辱感,仅剩的一丝尊严也被捏碎丢掉。

  方祁夏也怀疑过,自己可能已经被沈德逼成了精神病。

  那段时间,他每次看见那一家四口便有种作呕感。

  他病的最严重的日子,近似疯魔一般的想,自己会不会某一天就提着刀把沈德捅了,可光死沈德还不够,霸占方家老宅的几个异姓人都该死。

  他应该在饭里下毒,把一家四口的尸体摆在一起,好让他们继续花好月圆其乐融融,然后再自杀。

  方祁夏淡淡的抽离思绪,又觉得,幸好自己没有真的做出极端的事。

  那四个畜生的仇,他会报。想要拯救周见唯,那就必须在沈家真正动手之前,搞垮他们。

  让他们一辈子陷在肮脏的污泥中,把所有他曾经经历过的,一口一口全吃进去。

  但他已经不会幼稚的想要赔上自己了。

  “他跟我没有血缘关系,而且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酗酒、家暴……无恶不作。”

  “我有能力赚钱养活自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从家里搬出来住,虽然出租屋比之前的房子小了很多,但是一个人很自由。”

  “后来我自己争取名额,千里迢迢的去伦敦留学,写歌创作赚学费,没花家里一分钱,他想打我都找不到借口。”

  周见唯从头到尾默默听完,不言不语。只是慢慢将胳膊搭在方祁夏腰间,宽大的手掌贴紧他的背部,虚虚的怀抱住他。

  似乎一起抱住了曾经那个伤痕累累的可怜虫。

  方祁夏乖软的轻笑,声音柔柔的说:“现在没关系啦。”

  周见唯看着方祁夏的眼睛,淡绿却又濛濛,仿佛是幽深且无人涉足的山林,总觉得那里好像蓄了一场雾。

  他的身上也是,似乎永远都在下雨,绵绵不绝的小雨。他就模模糊糊的站在水幕中,长长久久,仿佛经历了一生的潮湿。

  周见唯擦不干,于是同样踏进去,那场雨只淋湿了他一个人。

  周见唯低低的“嗯”一声,将人又向自己怀中收拢了些,“睡吧。”

  方祁夏道好,窸窸窣窣的寻摸一个舒服姿势。

  周见唯任由他不老实的乱动,临睡前又问了一句:“乖宝,明天真的要去看日出吗?”

  方祁夏口气不容拒绝:“要去。”

  周见唯只能依他。

  ***

  窗外,星河静静流淌,月亮垂坠在天空一角,夜风永不停歇,所有生灵具静,心照不宣的敛下所有声息。

  “哥。”

  许久后,方祁夏轻轻出声,他熬夜成瘾,此时没有丝毫睡意。

  头顶传来周见唯轻浅均匀的呼吸,扰动着他的发丝也跟着一晃一晃。

  方祁夏又小声唤他:“哥,你睡着了吗?”

  周见唯没有回答,只是无意识收拢他腰间的胳膊,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方祁夏变得无比紧张,不自觉吞咽,暗自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

  忽然,他攀上周见唯的肩,在他唇上快速的啄吻了一下。

  唇面相抵,一触即分,蜻蜓点水似的。

  方祁夏迅速缩回去,脸颊烫的像是烧起火,心跳如雷,声声炸在耳畔。

  他想,周见唯应该也是有些喜欢自己的吧。

  脸颊的温度逐渐漫到眼眶、耳廓,最后方祁夏整个人都烧起来,羞赧的连呼吸都变得滚烫。

  不知道何时种下了心动的种子,它在静静的情义中生长,没有一丝声响。

  发现时,早已草长莺飞。

  ***

  凌晨03:30。

  一道让人心脏骤停的闹钟声准时响起。

  周见唯皱了皱眉,痛苦不堪的将手探进枕头底下,摸索很久,才捞出震动许久的手机。

  他眯着眼睛看了眼时间,顿时苦不堪言,把手机随手一撇。

  起初,方祁夏说要去看日出,他是崩溃的。

  这几天没日没夜的转换交通工具,赶通告走红毯,已经把他累到虚脱,两天也就睡了三四个小时。

  但看见方祁夏期待的眼神,又不得不满足他这个小小的愿望,只能故作镇定的应下。

  十分钟后,闹钟再一次响起。

  周见唯伸手关掉,把头埋在枕头里,长长长长长的叹一口气。

  还是想死……

  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用劲,强大的意志力最终支撑着他从床上坐起来。

  周见唯起身开灯,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冰凉的冷水浇在脸上,顿时清醒。

  他坐回方祁夏身边,见他坠在黑甜的梦乡睡得正熟。

  方祁夏半张脸蒙在被子下,脸颊漫着淡色的绯红,鸦羽一般卷翘的睫毛软懒的敷着眼缝,脸上细小的绒毛轻颤,漂亮的让人不舍得叫醒。

  但周见唯一想到方祁夏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失约会很失望,又不得不狠下心。

  他捏捏方祁夏的脸,轻声喊了几声他名字。

  周见唯又想起方祁夏说左耳听不见,于是凑过去,在他另一只耳畔前,喊他的名字。

  方祁夏呼吸均匀,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周见唯又把睡得正香的兔子,从笼子里提溜出来,放在方祁夏脸侧。

  某个二十九岁的影帝幼稚的拍拍兔子屁.股,催促道:“去,叫你妈妈……叫你主人起床,现在还不是你妈妈,以后记得改口。”

  小别扭嫌他烦,一动不动的装睡。

  周见唯拎起它的长耳朵,在方祁夏脸上瘙痒,一边念叨着:“起床吧乖宝,你快把我熬死了。”

  方祁夏美梦被打搅,生气的小声哼哼,别过脸。

  周见唯凑近揉他的脸,又商量道:“要是起不来,我们下午去看落日吧,和日出差不多,反正都是太阳。”

  “……不行。”方祁夏小声呢喃。

  周见唯没办法,只能强硬的掐着方祁夏的腋窝把人抱坐起来,让他直起身体,慢慢醒神。

  方祁夏缓缓睁开眼,星点翠绿的漂亮眼睛迷蒙着,找不到焦点,还是半梦半醒的状态。

  过不一会儿,他又像忽然被抽空气力似的,直直栽倒在周见唯肩窝,嘴唇翕动,嗫嚅道:“眼皮,好重。”

  周见唯彻底束手无策,无奈道:“小祖宗,我看你是想把我折腾死。”

  ***

  玉山岛的凌晨露水重,草木湿寒,天色黛青,隐隐透着冷意。

  周见唯已经完成了临出发前的准备。

  他的衣品极好,上面套了件纯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下颌,隐约漏出脖颈和手腕一小截健康的白。

  标准九头身下戳着两条笔直的腿,休闲长裤也被他穿出高级风。

  他又去卫生间,随手两下给自己抓了个松散的发型,帅气慵懒,是随时可以登上杂志封面的程度。

  周见唯从头到脚一身搭配,看似低调,实则加起来超过两万。隐约有种浪掷千金,游荡无度的闲散太子爷味道。

  “穿反了。”

  “别穿那件。”

  “你要是再不听话选薄的,我就去拿我衣服让你穿了。”

  方祁夏闭着眼慢吞吞的穿外套、系鞋带。

  周见唯懒散的倚靠在门边,时不时看他一眼,出声指挥两句。

  他漫不经心的看一眼时间,又夸道:“正好四点,还挺快的。”

  方祁夏不开心的半垂着眼,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出门没走两步,方祁夏忽然又折返回去。

  再回来时,怀里多了一只兔子。

  周见唯诧异的询问:“你要带小别扭一起去吗?”

  方祁夏唇齿滞涩,懒得开口说话,遂点点头。

  “不带……不行吗,你看它都要困死了。”周见唯现在瞧那只兔子,只觉得可怜。

  方祁夏摇头。

  周见唯见他一副半昏迷,但无比认真的模样,也只能作罢,艰难妥协。

  你开心就好。

  民宿后有一条直达玉山山脚的小路,是专门为游客开凿的近路。

  两人下楼时,恰巧撞见齐淮伊和panda,两人眼底青黑,俨然半死不活的样子。

  panda略微比齐淮伊强点儿,还能说话,问道:“你俩干啥去?”

  周见唯:“看日出。”

  “凌晨四点!?牛。”panda佩服道。

  他左右打量周见唯和方祁夏,心生疑惑,但大脑宕机,思索不出头绪。

  方祁夏捂嘴小小的打了个哈欠,懒懒问:“你们刚忙完吗?”

  “嗯,热搜撤下去了,公告发出去后,粉丝也暂时平息了。但我估计还是得周哥你本人开个直播,至少得露个面,让粉丝亲眼确认你平安才行。”

  周见唯:“好,辛苦了。”

  “没事儿,”panda摆摆手,苦不堪言的笑笑:“我不说了吗,经纪人就是擦屁股的纸,哪儿有屎往哪儿使,哈哈……”

  齐淮伊走了一天,双脚水肿,穿不住高跟鞋,此时正光脚站在楼梯上。

  闻言,她把手里的高跟鞋“啪”的抡在panda身上,骂道:“你他妈恶心人能别带上我吗?”

  panda累到失去痛感,恨不得睡个昏天黑地,于是挪着胖胖的身躯继续上楼:“你们好好玩儿,小夏子给我拍几张照片回来。”

  方祁夏:“……”

  panda:“听见没?”

  方祁夏答:“嗻——”

  玉山山脚。

  通往山顶只有一条路,顺着人工开凿的山道上去,约五六米的宽度,青石板层层垒砌。

  两侧灌木繁盛,深处绿烟迷离。隐约有砍刀开路的痕迹,应该是曾经上山的村民留下的。

  每阶楼梯下有连缀的暖橙色灯带,条条指引,仿佛绵长无尽。

  周见唯遥遥眺望,空气清新,隐隐有种泥土和雨水融合的清香。

  “像你的眼睛。”周见唯不知道方祁夏能不能听见,自言自语的说。

  山林深处的白雾浓稠的如同乳制品,水汽凝结物无孔不入的钻进每个缝隙。

  像那双泛着雾气的眼睛,他见过无数次。闭上眼,却想象不出,只能看见一片浓雾山林。

  “哥——好累——”

  刚刚爬到四分之一,方祁夏就忍不住道累,拽着周见唯的袖子要歇一歇。

  方祁夏气若游丝的说:“我有种自己在爬南天门的感觉,是不是爬上去就会升仙了……”

  周见唯浅笑,陪他歇脚。

  远处有一大片极为平整的草地,应该是当地人开采过,想做梯田之用。如今,却修上排排横椅凉亭,以便游客休憩。

  晨起看日出的人不止他们,还有许多人闷头赶路,从两人身旁走过。

  越向山顶走,空气便更加幽冷,周见唯手脚冰凉,这样的温度对他来说就已经很冷了。

  又登上一个石台,他忽然觉得有人扯住了他的袖子。

  方祁夏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此时正停下,把兔子往他跟前凑。

  “拿不动了?”周见唯问。

  方祁夏赧然一笑,点点头。

  周见唯顿感无语,失笑道:“我就和你说别带它别带它,我就知道,到最后还得我拿。”

  方祁夏讨好的笑笑,他早就看见周见唯这件冲锋衣的口袋很大,于是轻扯住口袋一角,说:“放兜兜里。”

  周见唯无奈叹气,又被他可爱的不行:“……放吧放吧。”

  周见唯有洁癖,但也只能顺着方祁夏的想法,让兔子暂时蜗居在他一尘不染的口袋中。

  “谁家好人会带着兔子爬山……”

  方祁夏把小别扭小心翼翼的放进去,摆好一个舒服姿势,甜甜的说:“你这个好人呀。”

  接着他伸出手,双手握住周见唯的,小小惊讶道:“你怎么这么怕冷,手好凉。”

  周见唯想抽出来:“别凉着你。”

  方祁夏却握他很紧,认真的说:“我手热,给你捂捂。”

  源源不断的热量从另一双比他细瘦很多的手心传递过来,周见唯心口发热。看着方祁夏皎白明丽的侧脸,更觉得心动。

  周见唯从小就怕冷,按理说他这样的年轻人正是气血方刚,光膀子在冰天雪地里溜一圈都气血翻涌的年纪。

  而他却一年四季手脚冰凉,比体寒的女孩子还要凉。

  从前他和那个女人蜗居在旧厂街时,城中央的楼房都是统一集体供暖,城边子的平房还是各家自生锅炉取暖。

  女人买不起太多煤,于是把其他屋子的暖气阀门都关了,只留她自己那间卧室。

  周正就只能在隔壁屋子里穿着厚棉衣,喝着公共水池里的冰水,吃隔夜的残羹剩饭。

  门开了又关,迎来送往的陌生男人也将家中仅有的一点儿热乎气带走,只剩下冷了。

  周见唯很少去回想自己童年的往事,无论是采访还是闲聊,他都闭口不谈,面对别人各种各样的猜测也从不回应。

  在他的心中,这段陈年旧事肮脏不堪,仿佛是一只蛆的回忆录。

  “我们快到了吗?”方祁夏一路握着他的手,有气无力的说。

  “快了,再坚持坚持。”

  “嗯……”

  等两人终于爬到山顶,坐在一块平整的巨石上时,目之所及依旧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黛蓝色。

  远处的潮水翻涌,连接着地平线尽头的天空边侧,俨然已海天相接。

  周见唯看了眼手机,道:“大概二十分钟之后日出。”

  “我可以睡一会儿吗?”方祁夏困倦的眯着眼睛,可怜巴巴的说。

  周见唯伸手,把他的头抵靠在自己肩头上,说:“睡吧,一会儿我叫你。”

  随着天际一点点变亮,登到山顶的人也渐渐多起来。

  周见唯濛濛的向远处眺望,视野中明亮宽阔,晨风习习,他才发觉自己似乎很久没有过这种心神宁静的时刻,恨不得时间就此停驻下来。

  十几分钟后,那耀目的一点越来越亮,逐渐露出蛋清色的外缘。

  周见唯拍了拍方祁夏,唤他醒来。

  天边的云已经红了一抹,飞絮般一片片飘开,露出其中焰色的圆颅,徐徐上升,勾连着海水,也变成淡金。

  方祁夏拿出相机,将这一刻记录下来,发给正在熟睡中的panda,后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忙问:“小别扭呢?”

  周见唯一怔,忙从口袋里把它拎出来,见它还会蹬腿,松了口气,“还活着,我还以为憋死了。”

  方祁夏把小别扭抱进自己怀中,突然听见有人在用德语唤他的名字。

  他扭头一看,发现是前几日在餐厅遇见的那位德国老头,于是欣然回应:“叔叔好,你也来看日出啊。”

  方祁夏又看向周见唯,道:“是之前认识的一位叔叔,他和我的家乡都在德国。”

  过了会儿,不知方祁夏和他又聊了些什么,德国老头忽然把背着一架尤克里里递给他。

  这架尤克里里是有年头的老乐器,纯木色上覆盖着岁月的痕迹,触感温凉。

  方祁夏轻抚琴弦,得意洋洋的对周见唯说:“我不光会尤克里里,还会吉他、钢琴、小提琴、架子鼓、手风琴……好多好多乐器我都会,我还当过老师。”

  “真棒。”周见唯见他笑,眼底也挂上丝丝笑意。

  “想听什么?我弹给你听。”

  “都行。”

  方祁夏最终还是选了一首北欧风格的民谣,粉白的指尖在琴弦之间跃动,仿佛轻盈的蝴蝶翅膀。

  他似乎能看见一个穿着碎花裙的美丽女人在灰蓝色的山坡起舞,裙角和漫山不知名的野花连缀,远处则是纯净幽蓝的莱诺湖,风中漂浮着野梨的涩香。

  周见唯定定的注视着因为弹奏音乐而变得开心的方祁夏,心底漫过淡淡的忧伤。

  他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热爱音乐,把自己最灿烂的青春全部投入给音乐的人,在听到自己一辈子无法唱歌时,心里在想什么?

  难过?绝望?

  可他分明从那双眼睛里看不见。

  那时他才知道,方祁夏将自己的情绪隐藏的有多好,甚至缝隙都不会容许存在。

  到底谁才会被允许踏足他的内心,窥视一二。

  “这首歌叫什么?”

  “《Courante》,我家乡的一首民谣,我外祖父经常弹给我听。”

  周见唯替他拨开额前被风拂乱的碎发,认真道:“很好听。”

  方祁夏淡淡的笑,目光随思绪飘远。

  他们坐在岩石上看海,或许有一天就会头顶岩石相爱。

  ***

  同日,两张特殊的照片被人发到了网上热议。

  一张是方祁夏与黑白花色兔子鼻尖相抵,溺爱的捧着它的照片。

  另一张则是方祁夏垂眸弹奏尤克里里时,神情慵懒,笑容清透明丽的抓拍。

  唯一相同之处,是他身边坐着的周见唯,始终目光沉沉的注视着他。

  网友很快通过这只兔子辨认出,此人正是神秘的winter。

  演员真实照片被曝光,剧组藏也藏不住,制作方只能放出剧照和定妆照,并正式介绍【医生】饰演者方祁夏。

  【夏夏!!他真的不能是我老婆吗!?】

  【美女!!!贴贴!!!】

  【凌晨起来爬山,他俩是特种兵吗?】

  【一家三口既视感,他们在谈了吧!!在谈了吧!!!】

  【天选医生,这种清清冷冷的寡妇感,就是从原著里走出来的!】

  【可我觉得一般啊,和周见唯也不怎么配,各位吃点儿好的。】

  【不配!?我们家夏夏配周见唯八百个来回带拐弯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