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一下便是几个小时, 等待阴云散去,天空露出一点儿澄蓝,空气里是雨水掺杂着泥土的味道。
车窗上的雾气散了些, 勉强能瞧清里头情形, 放倒的座椅,凌乱的衣衫被丢在一旁, 提前准备的东西被方才的鲁莽甩到一边,被迫掉出塑料袋。
车厢里弥漫着特别的味道,像被加热扩散的缅桂香掺杂点旁的。
挤在方寸角落里的两人都不说话,江钟暮将人紧紧抱着怀里, 之前有企图继续, 却被谢知意捏着耳朵警告。
于是小豹子收了爪子, 老老实实搭在对方腰间。
两人身上只披着那件单薄冲锋衣,还得是年长者准备充分,即便原本目的不是如此, 但也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怀里人有些犯困,长卷发黏在脸颊, 眼皮子耷拉着,几次将要黏在一块,看起来疲倦极了, 但这不能阻拦小豹子的胡闹,三两下又往她额头上贴, 蹭蹭她的侧脸,黏糊得紧。
谢知意刚开始还有力气推了两下人, 后头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 眼尾还残留着桃花粉似的红,别处也没好到哪儿去, 只是有些地方深有些地方浅罢了,比起刚才的精神奕奕,此刻就显得有些狼狈。
谢知意这还没歇一会,便有覆着厚茧的手往上攀,烦人得很。
说起来无奈,江钟暮在这方面确实有点草原天赋,一旦尝到肉荤便不会停,非把人骨头拆了吃了不可。
她实在受不住,前些日子的工作繁琐忙碌,又因为江钟暮、时常在夜晚纠结失眠,以至于伤了点元气,这几日总感觉疲乏,只能日后的充足休息中补回。
谢知意之前本没有当回事,现在才明显察觉,自己身体素质明显下降不少,以前还能咬着牙、硬抗几回,现在只能揪着江钟暮耳朵说不允许。
她恹恹倒在江钟暮怀里,甚至琢磨起健身房办卡的可能。
分神思索间,小豹爪子越来越往下,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谢知意骤然回神,连忙一把抓住这爪子,强硬带回原位。
不等江钟暮委屈,她懒散沙哑地开口:“帮我揉揉,腰酸。”
这理由这正当,且没有办法拒绝,刚刚才燃起一点儿希望的江钟暮只能撇了撇嘴,老老实实听从。
这显然也不是第一回 了,无需年长者再教导,江钟暮熟练地打着圈揉起来,力度把握得极好,让谢知意忍不住眯了眯眼。
车外还有滴滴答答的水落声,奔涌的溪流终于平缓些,一下一下得拍打着岸边。
谢知意几次睡着,又强撑着自己清醒。
对面那人终于知道心疼,低声哄道:“想睡就睡,强撑做什么。”
谢知意又一次将眼皮撑起,声音懒懒:“难道你今晚想睡车上?”
“你还有力气搭帐篷?”江钟暮低声笑起来,手又开始往下滑,下一秒就被拽住,重复方才的动作。
谢知意抬眼嗔了她一眼,语气不容置疑:“不行,累。”
江钟暮抱着对方笑得越发得意,这人就是焉坏,心里头清楚还有正事,可偏就要胡闹两下,让对方亲口承认不行。
年长者怎么不知道她的坏心眼,薄怒散去后只剩下纵容,抬起下颚,贴了贴对方唇角,柔声哄道:“乖。”
被姐姐拿捏的小豹子咧开嘴笑,傻乎乎地往对方额间蹭,囔囔一句:“我很乖。”
也不知道刚刚是谁在胡闹。
谢知意不揭穿她,顺着她哄道:“对,你最乖了。”
养小孩就是这样,吃软不吃硬,事事都都顺着来,江钟暮现在就是被捏住后脖颈的猫,不仅不生气还眯眼笑,傻乎乎的。
“你先在车上躺会,我去搭帐篷就好,”江钟暮早就想好这事,特别想尝到甜头就开始献殷勤的小狗。
“你会?”
“以前和勋子他们上山玩过几次,”江钟暮回答得很快。
那倒也行,谢知意点了点头答应,也不是不想帮忙,确实如江钟暮所说,半点力气也没有,实在有心无力。
江钟暮依旧在笑,来浔阳上大学那么长时间,笑得还没有如今一天多,脸颊都有些酸痛了。
谢知意看得无奈,试图抬手堵住这人的脸,结果又被这无赖家伙亲了掌心,这还不算什么,这家伙最懂打蛇上棍的道理,从瓷白手腕到细长脖颈,一时不慎便多了两处红。
“江钟暮,”谢知意是真的有些恼了,忍不住连名带姓、加重语气斥了声。
那人也知自己得寸进尺,表情一正,赶紧杵着座垫起身,披在身上的冲锋衣也跟着滑落,江钟暮的视线也跟着往下,不明显的喉结顿时上下滑动。
如海藻般长发半遮半掩,那姣好身姿不仅没有削弱几分,反倒多添几分艳妩。
谢知意心道不好,急忙想去拉扯外套,结果某只小豹子比她更快,立马就压下来。
“江、钟暮让、让开,”被堵住的声音极力挤出。
另一人却厚着脸皮,声音含糊道:“最后一次,马上就去。”
深刻知晓她本性的谢知意一点儿也不信,却无力抵抗,只能仍由对方将自己拉入深渊。
等江钟暮再从车里出来,已是下午三四点,里头的人累得闭眼沉睡,江钟暮几次掀开后备箱都没将她吵醒。
搭帐篷、弄烤架、再将炭火点燃,这些对于江钟暮都是得心应手的事,以前经常和江南勋他们去山里玩闹,技能掌握得十分熟练。
谢知意准备的食材都是在店里买得的,提前腌制过,只需往烤架上摊平就可以。
小豹子这时候学会心疼人了,等烧烤烤了半熟,才将谢知意唤醒,后备箱有另外准备的衣服,的亏这人考虑得多,否则胡闹过后,只能套着湿淋淋的衣服灰溜溜往回走。
眼下两人坐着烧烤架两边,一人一个矮凳,穿着同款的体恤,精心准备的妆造都被大雨洗刷,只剩下最纯粹的自我。
经过之前的剧烈运动,都饿得不清,一时无人说话皆低头翻着食物。
旁边的水声哗啦,被打湿的牧草翻起翠绿浪花,空气微凉,云层散去后的碧净天空澄澈且干净。
待吃完后又把湿透的衣服架在碳火旁,继而江钟暮坐回矮凳上,用冲锋衣将姐姐包裹,让她侧坐在自己大腿上。
这场露营终于回归到料想中的轨迹,谢知意懒懒靠在对方怀里,曲起的腿稍稍离地半寸,足弓微曲、泛红脚趾轻挑,如上等玉料的足背露出浅浅一抹青,细长脚腕还有束缚时留下的指痕,无意识地上下摇晃。
江钟暮低垂着眼眸,抬手将对方杂乱的发丝理顺,精心护养的发丝比绸缎还要柔顺,毫不费力地从指间穿梭,最后被撩到耳后。
落日匆匆赶来,转眼就将橙色的光晕渲染开,那些残留的水珠反射出耀眼的光,天地的交界线只剩下一抹浓郁的黑。
谢知意抬手抓住另一人的手,与之十指紧扣后,看向夕阳,江钟暮自然也跟着她看去。
晚风悄悄拂来,将两人的发丝吹到一块,交缠几次后便再难分彼此。
不知是谁开的头,两人小声说着话,大抵就是关于之前自我纠结的那些解释,时不时就笑起来,好像在笑自己的憨傻,不懂变通。
布料的摩擦声在此刻越发清晰,江钟暮将对方用力抱紧,贴在耳边喊姐姐。
她不大擅长说情话,那些复杂排比字句要么太直白、不适合她这个闷钟,要么太含蓄、她学不来。
于是就一声声喊着姐姐,拉长的低沉语调总显得深情,更何况是在耳边轻声开口。
谢知意想逗她,抬眼与之对视,笑吟吟地打断道:“一直叫姐姐做什么?”
江钟暮止不住的笑,低头与之额头相抵,浅琥珀色的眼眸里全是对方的倒影,低声回答:“想叫。”
“不给叫,”谢知意使坏。
江钟暮只是闷了些,但不代表没脑子,挑了挑眉就道:“那我换一个?”
“换什么?”
“女朋友?”江钟暮试探了下。
谢知意点评:“有点一般。”
小豹子笑意越浓,小麦色皮肤在落日光晕中被锐化,脸颊边的酒窝都更明显了些,继续道:“宝贝?”
“有点油,”谢知意偏过头,发丝下的耳垂微红。
“老婆?”江钟暮再接再厉,许是觉得不好意思,这两字有点生硬。
谢知意这次是实话,非常诚恳道:“不怎么样。”
“知意?”
“没大没小,”谢知意抬手拍她。
江钟暮闷笑,故作为难道:“那怎么叫?”
谢知意也觉得为难了,认真想了想才道:“我也不知道,还是叫姐姐吧。”
江钟暮深以为然,低声说了句,姐姐的称呼后还有其他,谢知意没听清,凑近了些问道:“什么?”
江钟暮低头看她,浅琥珀色的眼眸在日光下耀眼如宝石,里头装满了沉甸甸的情绪,她郑重其事地开口,好像在说什么婚礼誓词一样严肃。
这次谢知意听清了。
她说:“谢知意,我喜欢你。”
谢知意笑起来,回答:“我也是。”
“什么?”江钟暮挑了挑眉。
“我也喜欢你,你要和我在一起吗?”年长者仰头看着她,笑意盈盈的模样。
江钟暮却莫名红了眼眶,一字一句地回答:“乐意至极。”
红日终于被拉扯着落下,黑夜袭来,天地万物都被模糊,只剩下零零散散的星子点缀其间,虫鸣与火星噼啪的声音混在一块,掺杂在风里。
坐在火炭前的两人相拥、亲吻,一下又一下、如蜻蜓点水,不需要太急切,反正她们有大把的时间,不止今晚,还有无数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