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考虑酒精的情况下, 鸡尾酒确实算是种很不错的饮料。
花哨的调酒方法、艳丽的颜色还有各不一样的口感,和江钟暮搭讪的女人确实是个老手,不仅挑酒极佳, 拉近关系的闲谈也恰到好处。
即便冷淡如江钟暮, 也莫名对她放下几分警惕。
只见少女坐在吧台前,因轮椅的缘故, 比坐在高脚凳上的女人矮了一截,故而稍侧身仰头看去。
另一人则配合地往她这儿贴,单手搭着轮椅椅背上,有意无意地将长发从少女肩颈扫过。
从后头看去, 亲密得好像不是刚认识的陌生人, 而是紧紧贴在一块的恋人。
站在旁边的唐黎都觉得自己多余, 但仍站在女人的另一边,努力坚持发着光。
“尝尝这个,”她将调酒师放到桌上的玻璃杯往旁边推, 笑吟吟地继续道:“你刚刚不是有没有关于薄荷味道的酒吗?”
“薄荷朱莉普,你应该会喜欢。”
她说话时总是将尾调拖长, 刻意去与你对视,分明才认识不到半个小时,却深情得好像非你不可, 又或者像在看还没有抓住的猎物。
江钟暮桌前其实已经摆了不少酒,多数都只尝了半口, 小豹子对陌生人总是谨慎得很。
被冰碴子冻得发冷的杯子刺手,她握紧后又放松力度, 低头抿了些许, 过分冰凉的薄荷味降低感官,加之有气泡水稀释, 里头的威士忌就变得浅淡。
经验丰富狐狸比她狡黠得多,点的酒都是冷门又生僻的,一两杯低度数中掺杂一杯高度数,饶是唐黎在旁边把关也察觉不出,反倒也跟着喝了不少。
人喝多了就容易说胡话,唐黎比被搭讪的江钟暮还要热情,保证那女人的手臂,一直夸道:“姐姐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姐姐你好好看啊。”
“姐姐,你平常都会出来喝酒吗?”
江钟暮嫌这人吵闹,微微往另一边靠,试图逃开女人身上浓郁的香水味,薄唇微张,松了口气似的。
也不知道用得是什么牌子,胭脂味浓得让人窒息,倒挺像她本人的。
被冰酒动麻的舌尖也缓过劲来,正准备起身往回时,过分熟悉的玫瑰香缠绕上舌尖。
江钟暮一顿,竟荒唐得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又出了幻觉。
这事并非第一回 ,从不在她十分想念谢知意的时候出现,而是不经意的发呆时,便会莫名感觉自己嗅到谢知意身上的味道。
像接近腐败的玫瑰花瓣落在舌尖,当你抬起舌头,想要碾碎这花瓣时,却只能触碰到一片虚无,继而留下长久的怅然。
她明显地停顿了下,继而才用力吐出一口气,试图强行将自己拉回现实世界。
可这一回,香味不仅没有淡去,反倒越发清晰,几乎是往江钟暮身上扑。
浅琥珀色的眼眸写满犹疑不定,扶在扶手的手不由捏紧,比起面对旁人的淡然以对,她在谢知意这儿总是稚嫩又青涩,且现在还多一丝干了坏事的忐忑不安。
既希望身旁是那人,又不敢回头望。
从之前抽烟那事就看得出来,谢知意不大喜欢江钟暮碰这些,倒不是谢知意思想封建,而是她总是无意识将江钟暮看做小孩,即便她们之前做了怎样亲密的事情。
旁边的狐狸还浑然不知,应付完唐黎,又将江钟暮放下的酒往她这边推,同时道:“怎么不喝了?”
“你不是说你喜欢薄荷味吗?这酒就是要冰没有融化的时候喝,再摆一下,口感就差了。”
对方说得有理有据,可江钟暮却没那么果断了,脊背绷直,紧紧贴着椅背。
“嗯?”那人笑着催促。
江钟暮咬了咬后槽牙,决定要将唐黎虽所传授的冷淡之道进行到底,刚刚准备抬手去拿,就听见唰啦的塑料袋摩擦声。
打包好的骨头汤被推过来。
遍布厚茧掌心对着冰凉酒液,手背是冒着热气的骨头汤,冰火两重天的感受直接让江钟暮僵硬住,定在那儿。
心跳落了一拍,又急促跳动起来,江钟暮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说这人胆子小吧,她连拽人下河强吻这事都做得出来,说这人胆大吧,她居然连回头看都不敢,宁愿举着手当石膏像。
旁边的狐狸自然瞧出点什么,抬眼看向另一边的女人,嘴角笑意依旧,眼里却多了几分敌意。
倒不感到诧异,来酒吧的人的目的无非就是那么几个,情伤买醉这事屡见不鲜。
再说,她方才废了那么多功夫,岂能轻易放过。
“你不喜欢吗?要不要再尝尝别的,”她轻笑着,好似没看见谢知意一样,身上穿着的吊带裙低垂,露出一片晃眼的白。
“不要……”江钟暮下意识拒绝,一咬牙要去握住酒杯。
结果手刚碰到杯子,那汤碗又被推着过来。
现下紧紧贴着手背,即便江钟暮皮糙肉厚,也挡不住着滚烫温度,掌心的玻璃杯冰冷,里头装了满满一杯的冰碴,寒气凝结成白雾,不停往外冒。
连旁边微醺的唐黎都察觉不对,眼神在三人之间打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三角恋修罗场?!
虽然这局面是她一手造成的,但仍感觉刺激极了,粉色头发无意翘起,随着鼓点一颤一颤的。
江钟暮明显咽了咽口水,浅琥珀色眼眸慌乱,分明是蓄谋已久的不满胡闹,却心虚得好像在犯错。
她咬了咬牙,心知倒闭无用,只能转头看向另一边。
戴着无框金边眼镜的年长者,坐着另一边的高脚凳上,针织长衫落下,姿态懒散,柔妩眉眼似笑非笑,泛着秋波的眼眸与之对视。
“你怎么、你……好巧?”江钟暮结巴着,说辞换了三套,最后才磕碰犹豫说出。
“确实挺巧的,”谢知意点了点头,语气轻淡,好像真的是无意撞见一样。
“这个汤……”江钟暮抬眼看她。
“给你的,”谢知意很快就回答。
江钟暮抿了抿唇,生硬冒出一句:“谢谢。”
“不用谢,”谢知意跟着她客套,白皙指尖在玻璃台面轻敲,又似笑非笑道:“趁热喝,凉了就油腻了。”
“咳咳咳!”唐黎突然咳嗽,一下接着一下,好像突然得了急症似的,咳得响亮。
完全被带着走的江钟暮突然清醒,一下子将手收回,只道:“我白天才喝过药膳。”
“是我一个舍友抬回来的,说里头药材对骨头愈合好。”
谢知意挑了挑眉,她五官精致柔美,皮囊与骨相都是偏华国的审美标准,比起江钟暮给人的冲击力,她更像个温软的暖玉,越细细打量,越觉得心颤,难以挪开视线。
可这不代表着谢知意柔弱好欺,许是当过几年老师的缘故,从上往下看人时,总带着似有若无的压迫感,好像还站在讲台上。
“那你倒是挺乖的,”她如此点评,上挑的语调却露出几分别样的情绪。
“既然白天喝过药膳,晚上就不要喝酒了,不利于骨头愈合,”她抬手将江钟暮面前的酒杯拿开,细腻指腹捏住当做摆设的吸管,轻轻摇晃。
“好喝吗?”她轻笑着问道,凌乱衣领下落,露出一截细长锁骨,令人忍不住将视线停留,探寻更深处的风景。
比起狐狸的艳丽,谢知意的风情是内敛在骨子里,似月光柔和,只在眼波流转时散开的清妩。
“还行吧……”江钟暮偏过头,不敢仔细看。
“骨汤和药膳不冲撞,可以浅尝两口,”谢知意打着圈、摇晃着翠绿酒液,虽问了,却不肯碰一口,霸道的很。
旁边的人也不出声,一双狐狸眼饶有趣味的来回打量,她比之前的学姐要聪明得多,不会因为两人默契地相处而退缩,反而一直在等待机会。
中间的江钟暮沉默了下,最后开始掀开盖子。
那外卖盒比寻常要大的多,江钟暮手掌摊开才刚好碰到边角,用力扯开后,便是一阵热气冒出,小葱在奶白骨汤里摇晃,大半个筒子骨斜竖在那儿,望着确实有几分诱人。
“你熬的?”江钟暮问了声。
可能是因为上次谢知意在她面前表演了个削苹果,她便觉得这人对厨艺也有所涉及。
“不是,外卖,”谢知意回答得坦然。
身后的徐秦桑紧紧揪手,恨不得把这话给谢知意塞回嘴里去。
年纪那么一把了!
怎么就那么不会呢!
当事人却不觉得有什么,拿过旁边的汤匙舀了一口。
熬煮一整日的骨汤香味浓郁,入口便有厚重的鲜甜散开,骨头旁边的肉几乎被煮化,耙得一抿就散开,被冰凉酒液冻僵的味蕾舒展开,莫名让人放松下来。
如果不是在这种灯红酒绿、耳边全是鼓点轰鸣的环境里,这汤的滋味估计会更好些。
江钟暮低头喝汤,谢知意便没再搭话,不曾想旁边的某人却不消停,找到机会就贴上来,笑吟吟开口道:“我刚刚还没问你呢,怎么打上石膏了?”
“摔倒,”江钟暮直接回答。
“是吗?小朋友走路还是得小心点,”她轻笑着靠近,手臂假装无意地搭在轮椅上,身体也跟着靠过来。
她故意绕着声调,一字一句拖长带着笑意:“别总火急火燎的。”
总让人觉得她在暗指别的。
因姿势的原因,她本就宽松的衣裙领口往下滑,深不见底的丘壑几乎要贴到江钟暮侧脸,浓烈的脂粉香也顺势压了过来。
转眼就将旁边的人挤出局。
捏着吸管的手一颤,冰碴融化后掺入酒中,将酒杯填满,欲要往外冒出。
而那狐狸还在往江钟暮身上靠,恨不得整个人都贴上去。
谢知意眼帘半垂,那酒还是泼了下来,滴滴答答地将玻璃台面弄得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