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风吹走燥热,浴室的磨砂玻璃门紧闭,潮湿的雾气从缝隙中挤出,方形玻璃映出姣好剪影。

  被丢在旁边的手机放着轻音乐,如雨丝的热水连绵不断落下,谢知意闭着眼、扬起头,仍热水覆住精致面容。

  毕竟是用花椒、艾绒碾出来的药粉,即便被脐贴紧紧贴住,也难免泄出几分刺鼻味道,将整个被褥都浸染。

  平日都是睡前洗澡的谢知意被迫改了习惯,刚起床就往浴室走。

  水流滑过如玉肌肤,细长脖颈下隐隐可见的青色脉搏,如同工笔画中的清浅几笔,将神韵彻底勾出。

  锁骨与肩颈搭成的三角浅洼挡不住流水,一股股地往更深的丘壑里钻。

  花洒暂停,她抬手拿过旁边的沐浴露,挤了一泵后,先在掌心揉出泡沫才从脖颈一点点往下。

  她身材不如江钟暮劲瘦,却胜在丰盈莹润、恰到好处,多一分则盈,少一分则弱。

  若把江钟暮比作五六月份的翠桃,那她便是七月熟透、还挂着枝头的水蜜桃,处处都显露着独属于年长者的成熟韵味。

  奶白泡沫滑落,匀称手指停在最后一节肋骨,犹豫了会才继续往下。

  显然不会重复昨夜的酥麻,毕竟常年不沾春水的指尖细嫩,不会和对方一样粗粝难忍,每一次揉动都令人难以忽略无视。

  她幽幽叹了口气,不知是轻松还是怅然。

  泡沫将平坦薄软的腹部涂抹,那无法忍受的花椒味也随之消散。

  再往下泡沫便越多,直到被再一次冒出热水洗去。

  —————

  江家小院里,满头银发的阿婆躺在摇椅里头,竹椅摇晃,花香满园,她微微闭着眼,好不闲适。

  直到听到屋子里头传来的脚步声,她才慢慢起身,看向里头,下一秒就略带责怪道:“怎么大早上洗澡?”

  谢知意只将头发吹得半干,随意披散在墨绿衬衫上,脸颊还有被雾气熏出的嫣红。

  听到阿婆如此说,她并未生气,反倒径直走到对方,温声解释道:“起床时觉得身上有点味,受不了就洗了。”

  “那也不能空腹洗澡,”阿婆语气稍缓,眼神里头是不加掩饰的关切。

  她继续教育:“空腹洗澡伤身体知不知道?别仗着自己年轻就胡来,等会头晕怎么办?”

  阿婆停顿了下,好似卡壳般,偏头努力回想一会,才放弃道:“老婆子年纪大了记不清了,等会让钟钟和你说,这还是她告诉我的。”

  听见她提起江钟暮,谢知意晃了晃神,少见的没有地接下老人家的话茬,有意避开对方口中这人。

  “我知道了阿婆,下次不会了,”她笑起来,可能是因为家里头也有长辈的缘故,她对老年人总会更耐心亲近几分。

  “听话就好,身体是自己的,”阿婆点了点头,又继续道:“钟钟早上煮了皮蛋瘦肉粥,温在电饭煲里,现在应该还热着,你快去吃。”

  谢知意点了点头,刚准备答应,又听见阿婆继续说:“钟钟刚刚出门,去河里头抓鱼了,等她中午回来给你煲个鱼汤。”

  “她煮鱼汤的手艺还是和她干爹学的咧,味道好的很。”

  谢知意表情一滞,也不知道这几天是怎么了,越想避开这人,越无时无刻不出现这人,睁眼闭眼洗澡都会想起对方。

  甚至在睡梦里……

  她一下子泄了气,索性顺着阿婆的话继续:“她一个人去河边抓鱼?”

  “不要担心她,这家伙水性好着呢,打小就和小勋他们在河里头泡,喊都喊不回家,非要她爹拿着棍子去赶人,”阿婆丝毫不担忧,甚至笑眯眯地提起往事。

  “小勋?”

  听到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谢知意微微皱眉,又想起上次江钟暮和别人在河里头嬉闹的场面。

  “她干爹的儿子,比钟钟大一些,”阿婆直接说出,话音一转,老人家一拍脑门:“他刚刚还跑过来给钟钟送药,等会得拿给钟钟。”

  “药?”

  “烫伤膏,说是他上次给钟钟的药不好使,叫人重新去县城买的。”

  “什么时候烫伤的?”做了好几回心里建设、下定决心要避开对方的女人突然追问道。

  完全违背了自己的想法。

  “说是我不在家的那几天,也不知道怎么烫的,这孩子从小就马虎,磕磕碰碰都是常事,不用管她,”阿婆摆了摆手。

  她又催促道:“你快去吃东西,咸粥放凉了不好吃。”

  谢知意的注意力停在前头。

  阿婆不在家的那几天……

  她想到那天晚上,愧疚得一直紧紧板着脸的少女坐在床边,一遍遍将热水从杯子里翻来覆去地倒。

  从小就马虎吗?

  她怎么觉得江钟暮这人贴心又细腻,比同龄人更稳重踏实些。

  风吹响缅桂树,洁白的花瓣随之落下,墨绿衬衫上残留水迹,一点点扩散来,将布料染成更深的颜色。

  那隐隐察觉又被极力压下、不愿细想的线索再一次冒出,将整个人都缠绕住。

  谢知意若有所思。

  风撩过裤脚,吹走落叶。

  “知意?”阿婆的声音将她拉回,有些疑惑地反问:“发什么呆呢?快去吃东西。”

  “啊、好,”谢知意慌忙答应了声,僵硬地转过身。

  还没等她走远,阿婆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

  “等会你吃饱了去找钟钟玩呗,让她教你摸鱼。”

  这一次谢知意没有回答,只是脚步匆匆地往厨房里走。

  随着啪踏一声,电饭煲被打开,鲜甜的浓香涌出。

  心思杂乱的谢知意站在那儿,神色变了又变。

  前面是江钟暮煮的粥,脑子里在想着江钟暮,厨房外头的阿婆还在念着让她去找江钟暮玩。

  处处都是这个人,躲不掉逃不掉。

  她重重叹了口气。

  怎么会有那么烦人的小孩,简直阴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