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成绩出来的第二天课间,教师办公室忽然闹出了挺大的动静。
办公室来来往往的人平时就不少,现在围观的人群更是在走廊将办公室围了整整一圈,水泄不通。
“我也没说你一定作弊!我不是把你叫来问问情况吗,你至于这么大反应,啊?有话不能好好说?”
葛子晴站在办公桌前,指着旁边被撕碎的卷子:“年纪不大,脾气倒是大!问一句都问不得了?你自己说,之前四门加起来一百分都没有,现在突然一下子考两百多我有点疑问是不是很正常?你呢!就给我摆脸色大吼大叫还撕卷子!”
站在她面前的少女,神情冰冷,明艳漂亮的五官因这冰冷显得更加不近人情。
“我大吼大叫?你问问走廊外面的人听不听得见我的声音?”
她冷笑反问:“还是只听到了你的声音,嗯?班主任?”
话音刚落,走廊外贴在门框旁的学生就交头接耳地互相问:“那女生说了什么,说了什么?”
葛子晴:“……”
指向少女的手指头都在颤,气急了:“我看你被记大过还没够,闹,闹,闹到被开除你就高兴了,就满意了!”
山原目光更冷:“以什么名义?开除我无所谓,但作弊我绝不认。”
办公室内陷入一片压抑的安静,走廊上的窃窃私语零星地飘进来。
山原和葛子晴互相对峙。
办公室内还有别的老师,有一个上了年纪的男老师端着茶杯站起来打圆场:“那个啊,我说两句。学生的成绩进步太快,老师心里有担心,怕你走歪路也是正常的,不用发散到什么信任不信任的问题。”
山原转头,朝他冷冷看去。
冷不丁的,男老师竟被少女狭长的眼尾微眯起的目光惊了惊,心说这孩子是够葛子晴喝一壶的啊……
“小葛你呢,也不用非要学生承认什么的,让她再做一遍月考卷子,看看是不是自己做的,不什么都清楚了么?”他提建议。
葛子晴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结果还没说,就稍微提了下她这成绩提升得不正常,你看看她就给我闹成了什么样子!”
“凭什么我要自证清白?”
山原一拍桌子。
“啪!”地一声极其响亮,震得葛子晴放在办公桌上的手都跟着微微有了震感。
她刚要发火,就被班里的学生指着鼻子:“你觉得我作弊可以,是你要自己拿出证据,不是我要自证,你搞清楚!光凭一句成绩提升不正常,就想让我再做一遍卷子自证?没门儿!”
走廊围观的学生又起了低低的讨论声。
“她干嘛不再做一遍卷子啊,一下子都清楚是不是自己做的了啊?”
“心虚呗!”
“我也不理解啊,是我肯定当场再做一遍,清白比面子重要吧?”
“都做过一遍的题了,抄了一遍再做一遍会做也不稀奇吧?又能证明啥啊,97分一下飙到200多,是个人都觉得是作弊吧?”
宋青岚拨开人群,她身高腿长,出现在初二的学生中自然是鹤立鸡群。
轻松便走到最前面,进了办公室。
“葛老师,我有些话想说。”
不等葛子晴回应,宋青岚便自行说了下去:“众所周知,我们每一次月考的座次是根据上次考试的年级排名决定的,上次山原考了两百多分,年级倒数第五。这次月考她坐在十四考室,附近的同学这次只考了一百出头的分数。”
她停顿了下,环视办公室一圈的围观学生和老师:“说她作弊,请问她抄谁的呢?”
她的音量比平时的高,但语气淡淡,语速不疾不徐。
很容易就能让人认真听她发言。
旁边围观的学生又起了交头接耳的讨论。
“对啊,她抄谁的啊,十四考室,一个比一个挫。”
“她带了小抄吧!”
“语文就算了,数学和物理带小抄有啥用?还有英语,怎么带小抄,带牛津词典啊?”
宋青岚又说:“除非——”
这次的停顿,所有人不由自主静了下来,都想知道那个除非是什么。
“——除非能提前拿到试卷,但月考卷子是单科老师一起出题,年级组长负责保管……”
话到这里,又微微地停顿了下。
“当然,我相信这个环节应该没有问题,以前也没听说有过前例。”宋青岚微微一笑。
同学们立刻又说上了悄悄话。
“偷卷子,她也没这个胆吧?”
“不一定啊,有钱能使鬼推磨……说不好真有哪个老师……”
“我们学校应该没那么坏的老师吧!我们是安江一中啊!”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立马坐不住了。
眼见学生开始讨论,又引申到这位新同学阔绰的做派……
之前安然坐着的另一个男老师站起来,笑着抬起手示意了一下。
“出卷子和保管卷子肯定没问题。小葛啊,你也不要太紧绷了,学生进步是好事嘛,对不对,呵呵。”
唐景汐和闵淇淇从小卖部赶回来的时候,办公室的闹剧已经结束。
但八卦达人闵淇淇同学还是从其他同学口中,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天哪,他们班主任怀疑她作弊!”
闵淇淇捂住小嘴,压低声音:“九班的葛老师也太过分了吧……还好岚岚及时赶到!我忽然觉得我们江老师很温柔了呢。”
唐景汐则在下一堂课间,拉起闵淇淇一起去办公室,找到葛子晴的办公位。
闵淇淇听了八卦,还有些害怕,其实唐景汐也怕的,但她更怕自己不把知道的实情说出来,让山原受冤枉。
“你们俩给她补课???”葛子晴大为震惊。
两个小姑娘齐齐点头。
葛子晴心情复杂:“好了,我知道了。”
闵淇淇出了办公室,差点要虚脱了:“吓死我了,葛老师真的好凶,明明说的是实话,吓得我感觉自己在说谎似的。”
唐景汐也这么觉得呢,她一直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心,才没让自己退却。
但现在山原的冤屈洗干净啦,她心情很好,小碎步跑到九班教室后门,扒着门框,朝里望去。
宋青岚的座位,空无一人。
-
“青岚,青岚。”
岑晓梅匆忙到了宋青岚的课桌边,喘着气,用手指指着上面,小声说:“山原她、她一个人到天台去了……”
换位思考,若是她考了好成绩,在大庭广众下被老师质疑作弊,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岑晓梅眼睛微微红了:“我怕她想不开呢。”
宋青岚虽说不信山原会做傻事,但去看看是必须的。
岑晓梅一路跟她上到天台的楼梯口,不敢往前,只是指着那扇门:“她就在里面……我、我就不进去了。”
“好,你回去了不要跟别人提山原到天台的事。”宋青岚低声叮嘱。
岑晓梅点点头。
宋青岚踏出通往天台的门。
少女趴在天台的栏杆边,一头利落的短发被风吹得凌乱飞舞,校服的衣袖和裤腿被风吹得鼓鼓的。
细长白皙的指间,隐约一点猩红。
宋青岚走近,风中带来淡淡的细细的烟味。
山原扭头,见来人是她,又转过头去:“班长大人来抓我抽烟的吗?没想到躲这儿来还是被你发现了,没看出来啊,你这么关注我?”
少女的声音混在轻轻的风声中,带着玩世不恭的隐约笑意。
宋青岚默了默。
她同样站在天台栏杆边,望向远方。
“我不理解你,也许你的家里出了一点事,但什么都不是你放弃自己的理由。我知道你讨厌别人说你除了钱一无是处,但钱……”
宋青岚的声音同样混在轻轻的风声中,显得空旷而辽远。
“……可能你生来唾手可得,不明白对有些人来讲,钱是决定他们人生的重点关卡。你知道晓梅以前是什么样子的吗?”
现在的岑晓梅还是瘦,但仅限于女孩子在青春期的苗天纤瘦。
她的脸不再蜡黄,大眼睛有了神采,浅淡无色的唇也开始有了淡淡的红润。
山原没出声。
宋青岚淡淡地说:“你嫌弃过食堂的免费汤吗,很多同学都说难喝,一点味道也没有,就一点开水加点油加点盐,撒几片碎菜叶。晓梅以前就用免费的汤泡免费的白米饭当一日三餐,一个月只吃几顿正儿八经的一荤两素的饭。这样的生活,你可以想象以前她面黄肌瘦的样子吗?”
山原掐了烟,静了静,半晌才说:“我没想到她这么惨。”
“也不是很惨,她还能上学,能在安市最好的中学上学,接受教育,拥有改变命运的一丝机会,对我和晓梅这样的人来说,不惨。”
山原挑眉。
她自然也在贴吧里见过,八卦宋青岚曾经的生活的帖子,和宋青岚如今优雅清冷的模样相比,那些说辞像是无中生有。
她没想到是真的,更没想到宋青岚会主动提起。
“以前我觉得更惨的是没能像我和晓梅这样上学的人,现在我觉得更惨的——”
宋青岚偏头,看着她:“是你,被自己的偏执一叶障目,打架抽烟这样堕落下去,你真的觉得快乐?怎么不继续抽了?”
“你!”
山原怒目而视,狭长的眼微微眯起,沉沉地呼气,显然被激怒了。
“你不觉得你很爱多管闲事么?你没经历我所有的事情,凭什么说我偏执和一叶障目?”
“就凭你现在身上还能穿着安江一中的校服,凭你衣食无忧。”
“衣食无忧?呵呵……”
山原冷笑,低下头不知想了什么,再抬起头时眼眶已然红了。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家普普通通,不需要有这么多令人厌恶的钱,那些钱没有给我的家庭带来幸福,反而毁了我的幸福!”
“我的妈妈是病死的,她走了之后不到一个月,我爸就再婚了,那个女人带着一个上小学的儿子进了我家的门,有一天我回家,发现我妈妈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全都没有了,我们拍过的那么多旅游照,全家福,她留下的旧衣服,一个不剩。”
“她凭什么有这样的底气呢,因为我那个名义上的后妈带来的弟弟,他妈的是我亲弟弟!”
“荒不荒唐?嗯?”
山原蹲了下去,两条宽松的校服衣袖环抱着腿。
她将脸埋进膝盖。
风声里混着她的呜咽,像山中夜里迷路幼兽的哀鸣。
“我妈妈她…得的是乳腺癌……”
“我问过医生的,他说,女人心情不好总压抑自己的情绪生闷气,就容易生这个病……”
“我妈妈没了,我什么都没了,你凭什么……凭什么说我偏执,我连妈妈都没有了我要乖给谁看呢?”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