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假期过后，同学们多少看起来都圆润了些。尽管大家见面都会埋怨到假期结尾家里已经开始嫌弃他们的存在，我却在想这些我认识和不认识的同学有没有家里和我一样情况的。要是整个世界仅有我一个人感受到这些东西的话是多么可怜的事啊，但我只能相信在哪里一定存在着这样的人。
和他们相比我甚至瘦了两斤。刚回到学校那两天我又拖着几个人还有唐文乐一起喝酒喝到天亮，只有我吐得昏天暗地。更糟糕的是，吐完醒来后还在宿醉的我发现自己感冒了。
我在寝室躺了几天几乎都没离开过床，上课和打工都没去。室友们看我那么悲惨的样子还算是照顾我，大家打游戏的声音变小了些还轮流在外面帮我带饭回来。
身体上的痛苦还不够，吃完感冒药睡着做的梦也让我烦闷，在梦里还要被自己讨厌的人和事物折磨。我妈和易司为在不同的梦里窜来窜去，每回都成功让我以更糟糕的情绪醒来。
梦境是假的，残留的负面情绪是真的。
没想到我的新年是以这么悲惨的方式开始。
回学校之前我特地问了高渃的生日，他是六月出生的。我和易司为都算出生在冬季，他则是在温暖的夏季出生的，特别与他相衬。
我隐约察觉到自己对高渃的事比之前上心许多，病一好就飞奔到易司为那里。我哥他一点都不知道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我对高渃的感觉有着怎样的变化，我也不希望他知道。
现在离他们下班的时间还很远，这房子暂时只属于我一个人。之前的我都只会站在他们的房间门口窥视这一切，但是今天不一样。
我又站到自己熟悉的位置把他们的房间从这个角度尽收眼底，这是我曾选定最合适的观察地点。
没有继续犹豫，我跨过他们房间的门槛，终于走入禁忌的领域。我的手指从他们每天盖在身上的被子上划过，走到另一端。他们明明比我更忙碌，每次审视房间的角角落落时却都特别整洁，和我每天都不整理的被窝还有宛如垃圾场的寝室地板形成鲜明对比。
在床头柜上放着备用眼镜的那边是高渃常睡的，离窗户更近一些。也是奇怪，我哥没少学习，从小到大视力也都没减弱多少。我还没看过高渃睡着的样子，这不妨碍我稍微幻想一下，我更喜欢他不戴眼镜的脸。
现在关于他们两个的事我已经知道很多也无法解决我根本的疑问。高渃为什么会喜欢我哥，我哥又为什么会和高渃在一起？
我转身走到高渃放的几张合影面前，从左到右重新审视一次。从他们搬进来后这里的照片就没有变动过，照片上落了薄薄一层灰。
对于以前的我来说他们两个在一起很幸福应该是理所当然的，我从未质疑过这一点。我想大多数周围的人也是这么认为的，从知道高渃这个名字开始我听到的就只有关于他们两人关系好的证言。
我与他们的根本差别就在于我是唯一一个能站在这个位置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查看一切的人，因为我是易司映。
易司为与其说是对我没有防备不如说是他根本不在意。
这两人一起经营一个社团，一起回过我们家，毕业后还在一起同居。这些都不是假的。高渃与我哥的关系也确实是不差的，比和我还好。
我伸手拿起摆在尽头的最后一张照片，是去年毕业典礼之后他们两人站在一起搂着肩膀笑着拍的。
他们是幸福的吗？
尽管我心中有些许多疑问，我也不认为易司为和高渃是在故意装模作样。他们没有任何理由要这么做。
以往我待到六七点就准备走了，今天我吃完饭故意带着书坐在餐桌那里一直磨蹭着没走。我来来回回把十页书看了三次都没记住我到底看了些什么，书上的字在进入我脑海的那一刻就又飞了出去。
到八点多门口才传来转动钥匙的响声，我立即放下书歪头去瞧是谁。高渃在门口脱掉鞋子看见我坐在桌旁表情变了一瞬就恢复正常。
我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哥没回家吗？”
他松掉领带脱掉外套，上班人的气息减弱许多，变回我熟知的模样。
“他还在加班，可能要到十点才回来了。”
我暗自懊恼自己为什么非要用我哥当作话题的开头，又不得不继续下去：“他公司有那么压榨人？”
“是压力很大，不过学长很喜欢工作。加班他一点也不觉得痛苦。”
这不是简单的喜欢工作而已，作为弟弟的我十分明白这点。
高渃没有问为什么我这么晚还在呆这里，只是去倒了一杯冰水才坐到餐桌的另一边，一只手撑着下巴，把眼镜也放在桌上。
“那你呢？”
高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是在继续之前的话题：“我？我还是个凡人，多少想休息会儿，暂时成不了神仙。”
“我总觉得你们两个都一样厉害。”
可能是我的错觉，他轻笑起来的声音有点自嘲：“你会这么想也不是没道理，以前学校里的人也都这么说我的。其实我和他差得太远了，我们努力的理由不一样。”
“理由不一样？”
“喜欢工作才工作的人才是少数。像学长一样感受不到累我怎么也做不到。”
他说完也没解释为什么理由不一样。
我引开话题：“没想过去度假吗？春节这种累散人的假期不作数，换个地方短暂放松一下的那种假期。”
“度假啊……”
“对，呆在一个地方什么都不做。”我放慢语气，眼睛死死盯住他的脸，“比如像夏威夷就很适合。”
“夏威夷啊……是我最想去的地方。要是能去度假那当然超开心。”
他没有注意到我的视线，也不记得我听过那件事了。
“没去过吗？”
“可惜还没去过，本来差点有机会的。人忙起来就不知道多久能挤出时间了。”
易司为在毕业派对的那个晚上靠在高渃身上说要带他去夏威夷。听到那段对话的我内心假设他们已经去过了夏威夷，到屋子里看那些照片没看到照片才觉得有些奇怪，一直记挂在心。毕业是在五月，易司为七月才回国，这中间有足够的时间没去过不是很奇怪吗？
“差点？”
“去年毕业之后打算去的，结果没去成。”
“那太可惜了。”他没提易司为一个字，但我本能地确定那个理由一定与我哥有关。我非常确定这个结论是正确的，没有怀疑的余地。
正因为我也能发觉这个事实，离易司为最近的高渃没理由感觉不到。易司为喜欢工作更多于他，也不介意把高渃一个人留在这个空荡荡的房子里隔三差五地去出差。他从头到尾都没想过隐瞒些什么。
只有高渃。他一个人竭力地对所有人隐瞒这点，被动地成为易司为冷漠罪行的共犯。
既然知道，那又为什么呢？
或许……他从头到尾想蒙骗的对象不是我，而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