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巫国皇子的到来,才让宫里热闹了起来。
巫国皇子和使臣恭贺了新帝登基,为表示两国友好联姻,元羡宴请了巫国皇子和使臣。
宴会上,由于先帝驾崩不久,所以并无丝竹和歌舞。
但是,巫国皇子羽风觉似乎是个自来熟,和左右旁人都能聊上两句。
元羡独坐在高位上,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萧庭煦坐在他的左侧,见他喝酒,也没吭声。
元珍坐在羽风觉对面,时不时瞄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这神情,让元羡猜不出她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二皇子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不如在北海国多待几日。”元羡说道。
羽风觉笑着说道,“我知道北海国正处于国丧,现在议论和亲的事情似乎不妥。但是这缘分来了,似乎挡也挡不住。”
元羡听后一皱眉,“二皇子此话何意?”
羽风觉解释道,“实不相瞒,我之前与六公主有过一面之缘。”
此话一出,元珍的脸色就变了。
元羡当然注意到了,但是碍于这么多外人在场的缘故,他不好直接问元珍,于是打算胡乱将此事绕过去,“原来如此啊,那二皇子此番前来,莫不是专程来找朕的皇姐?”
“看来,是瞒不过陛下了。”说着,羽风觉看了一眼元珍。
元珍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现在羽风觉的话一出来,她更加只顾低头喝酒吃菜。
她这样的举动,很难不让人认为他跟羽风觉之间,真的有点什么。
看来,待会儿宴席散后,他得去问问元珍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此事还要看朕的皇姐愿意与否。虽说是和亲,但是,朕并不会单方面做决定。”元羡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后,提醒似的说道。
羽风觉一听,迟疑片刻,脸上的神色却依旧,“那是自然,六公主的意愿也很重要。”
元羡听后点点头,不过,希望他是真心这样认为,而不是说些糊弄人的话。
——
宴席散了后,元羡终于是逮住了机会要去问元珍她和羽风觉的事情。
元珍起初有些遮掩,在元羡的再三逼问之下,终于是说出了实情。
听完前因后果的元羡长“哦”一声,似乎回想之前自己做的事情很好笑,“所以,你喜欢他?我之前的百般不同意,倒是还非常有可能让你们错失良缘?”
元珍满脸愧疚地瞄了他一眼,再次解释道,“实在对不起,我之前不知道他的身份。若是嫁给他,我倒是没那么抗拒了。”
元羡放缓了前进的脚步,恨自己差点好心办坏事。
而且,还因为这件事跟萧庭煦闹得那么僵。
结果现在倒回头来,一切都显得很可笑啊。
元羡欲言又止好几次,随后终于是无奈点了点头,“皇姐,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担心了。改天,我会去向贵妃娘娘说明此事。”
“好。”元珍点头,脸上的神情还是略微有些尴尬,“我听宫女们说,因为和亲的事情,你已经跟萧将军很久没说过话了?”
“那天,是起了个小争执。”元羡望了一眼满天繁星的夜空,“不过应该过几天就会好的,现在不是已经说开了吗?”
其实,自从那天后,萧庭煦再没有来过他的寝殿,也没有去勤政殿帮他批折子。就算是早朝时,他也是静静地站在底下,没话跟他说。更没有任何的眼神交流。
“那你们一定要好好说,别再因为这事儿吵了。”
元羡沉默一会儿,并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先向萧庭煦开这个口。
可是,如果一直这样僵持下去,要僵到什么时候?
“皇姐,你嫁到巫国之后,我大概很难再见到你了。”从小到现在,这么多年,元羡现在回想起来,终究还是有些不舍。
元珍却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傻弟弟,总有这么一天,不过是早晚的事儿罢了。”
道理他当然知道,只是恐怕她去和亲的那天,就是最后一面了。
迎着晚风,酒意似乎被吹散了一些。
在接下来的这段路程中,他们两个人之间,再没有交流。
似乎是在面对即将到来的分离面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
把她送回去之后,元羡回去了寝殿里。
一回去就发现,萧庭煦坐在凳子上,似乎在等着他回来。
元羡犹豫着走上前,支支吾吾地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万太医配置了新药,说是对你的身体有好处。”萧庭煦将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往他面前推了推。
看着那碗黑乎乎的汤药,元羡心里有些发怵。
只是对身体有好处的汤药,而并不是解药。
他走到桌子边坐下,伸手端起了药碗,闻着直往鼻腔里钻的苦涩药味,元羡皱了皱眉头。
萧庭煦注意到他微蹙的眉头,劝道,“好歹喝两口,对你的身体没坏处。”
元羡倒不是不肯喝,只是闻着这味道,似乎实在是苦得很,“好像很苦,等放凉了再喝。”
“我特地嘱咐万太医多加了甘草,要是放凉了,就更苦了。”
“好吧。”说完,元羡端着药碗,拿勺子喝了一口。
浓重的苦涩流进喉咙里,不由得令元羡有些恶心想吐。
在萧庭煦的注视下,元羡又喝了几口。
喝了小半碗之后,元羡捂着嘴,说实在太苦,喝不下了。
萧庭煦无奈点头,“那就不喝了。”
宫女将剩下大半碗的汤药端了下去,随后,在旁伺候的宫女也全都退了下去。
元羡喝了半杯水,冲淡了些嘴里的苦涩,这才开口说道,“和亲的事情,皇姐同意了。上一次……我……我……”
“既然六公主答应了,那此事,暂且不提了吧。”萧庭煦打断他的话,脸上毫无波澜,似乎一早就猜到了会是这个结果。
又或者,他是胜券在握,知道元羡最终会低头。
“好,不提了。”元羡尴尬地笑笑,那日确实是自己太冲动。
“但从今往后,我希望你能学会权衡利弊。”萧庭煦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这一次,只是恰巧六公主同意。否则,就算她不同意,也得同意。和亲的事情,关系到家国,而非亲人感情。”
见他又开始教育起自己,元羡的脸上有些烦躁,“我知道了,你不是说此事暂且不提了吗?我暂时也不想听了。”
萧庭煦静默了片刻,随后起身,预备离去。
元羡赶紧出声叫住他,“萧庭煦,你今晚也不宿在这儿?”
已经转过身去的萧庭煦没有回过身来,语气冷淡道,“你既然喝了药,便早些歇息吧,我还有事。”
话音一落,萧庭煦便大步走了出去。
元羡怔怔地坐着,望着他走远的背影,不知道他是因为自己说的话而感到不高兴了,还是因为真的要忙,所以离开。
他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是,萧庭煦突然把他推开了。
忍着鼻酸,元羡叫宫女去准备洗澡水。
是有些疲惫袭来,使得他有些头重脚轻。
今晚,他睡得很早,头一挨到枕头就睡着了,不像前两个晚上那样失眠了。
——
次日早上,元羡睡过头了。
月玲来叫了他三次,都没能叫醒他。
醒来后,元羡却没能从床上爬起来。
他浑身冒冷汗,嗓子干哑,四肢无力,脑袋里更是难受,像是有一块巨石在挤压着他的神经,使他头晕眼花。
这不像是毒发的症状,因为离上次毒发才没过多久。
元羡浑身难受地趴在床沿,扯着沙哑的嗓子让月玲去请太医来。
月玲见他这样难受,着急忙慌地跑了出去。
过了不多久,万太医来了,萧庭煦也来了。
万太医给他把脉,又问过他近日的饮食情况,随后说道,“陛下,这几日天热,您这是中暑之症。”
“中暑?”元羡疑惑不已,他还不至于连自己是不是中暑都分不清,“太医,哪儿有人睡了一觉醒来就中暑了的?朕的身体,不至于这样娇弱吧?”
见元羡有所质疑,万太医赶紧下跪,“陛下,微臣断然不敢妄言!”
“万太医,朕不是认为你在胡说八道。只是,你确定吗?朕……真是中暑之症?”元羡还是保持怀疑的态度。
“是……陛下是中暑之症……”万太医擦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继续说道,“陛下至少需要卧床……卧床休养三五日。这三五日里,切莫急火攻心……”说完后,万太医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站着的萧庭煦。
元羡捂嘴咳嗽了两声,才说了这么些话,他却是觉得累得不行。
“陛下,微臣回去太医院,立马为您配置调理身子的药来。”
元羡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万太医行礼告退后,站在一旁的萧庭煦,这才走上前来。
元羡抬头看他一眼,有气无力地问,“今日早朝我没有出现,可有谁说什么?”
“有几位大臣很关心陛下,多嘴问了几句,我给他们打发走了。”萧庭煦站在床前,没有坐下,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脸色苍白的他。
“那就好。”说着,元羡又咳嗽了两声,“萧庭煦,我觉得我不是中暑,你另外再找个太医来吧。”
“你是觉得,万太医医术不精?”
元羡摇头,“我怕他是煜王的人,万一给我下毒怎么办?”
“万太医不是元樟的人。”萧庭煦平静地说道。
“什么意思?你怎么这么确定?”
浑身无力的元羡想要撑着身子躺下,因为实在觉得太累了。刚要躺下的时候,突然听到萧庭煦说,“他是我的人。”
这一刹那,元羡还以为自己因为身体不适,所以听错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不可置信地抬头问道,“你说什么?”
“我发现,把你扶上皇位之后,你开始不听我的话了。”萧庭煦始终平静,就算现在在说这样的一番话,语气也是淡淡的,“所以昨天晚上的药,不是什么补药。不过是能让你的身体虚弱几日的药罢了,让你不再干涉政事,完全脱离朝堂的药。”
这番话钻进元羡的耳朵里,像是变成了千万只蚂蚁,拼命地在啃食着他的神经,让他根本无力思考,无法琢磨萧庭煦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他的神情是那样冷漠,就像在诉说着一件平平无奇的事情。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元羡的眼眶发红,眼睛里噙着泪。
他突然觉得面前的萧庭煦好陌生,自己就像从来都不了解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