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有大臣在太极殿提出了此事。
当即元羡的表情就变了,黑着脸听完了,却始终一言不发。
诸位大臣见到此番情景,便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
元羡扫视底下的人一圈 ,随后咳嗽一声,“众爱卿似乎对此事有很多看法,不妨说出来给朕听听。”
话音一落,郭协便立刻跳了出来,说道,“启禀陛下,陛下如果还未敲定人选,臣愿意让家中小女前去,也可为陛下解燃眉之急。”
郭协的女儿?
他郭协看着也就四十岁上下,他女儿能有多大年纪?
思索一阵过后,元羡才问,“郭尚书的小女,芳龄几何?”
“下月便要过十五岁生辰了,不小了。”郭协笑着回答道。
元羡一听,当即便在心里否决了他。
就算自己再急,北海国再无人可去,他都不会让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前去异国他乡和亲,他还不至于这般毫无人道。
见元羡不说话,郭协追问道,“陛下可是有更合适的人选了?我家小女不合适?”
“朕认为,郭尚书家小女的确太过年幼,并不合适。”元羡如实说道。
“既如此,看来是我家小女没这个享福的命了!哈哈!”说着,郭协大笑两声。
元羡扫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众位爱卿,可还有其他人选?”
底下的大臣们静默了好一会儿,随后,傅坚才走出来,说道,“臣认为,朝中适龄公主,唯有六公主合适。”
元羡闻言,气愤地瞥了一眼萧庭煦。
一定是早朝前,他与傅坚通了气,所以傅坚才会扯到元珍身上。
萧庭煦似乎是势必要把元珍送到巫国去,但是元羡就是在这件事上决定不会松口。
“除了六公主呢?朝中找不出第二个人了吗?”元羡的声音冷了几分。
底下的人一片雅雀无声,面面相觑。
元樟不紧不慢地走出来,回答道,“本王倒是有个远方表妹,是宜州刺史之女,年芳十九,不知道陛下觉着行吗?”
元羡一听,觉得行。
但是想了想,元樟会有这么好心吗?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登基大典那天自己没死成,说不定现在心里又有了什么鬼主意想着来对付他呢。
还是谨慎为好,不能轻易答应。
“此事,朕会慎重考虑。”
——
散朝之后,元羡往勤政殿去。
萧庭煦跟在身后,大步走了过来。
元羡瞄了他一眼,没说话。
走进勤政殿,元羡走到书案后坐在椅子上,实在没忍住,问,“你要说什么吗?”
“不能让宜州刺史之女去和亲。”
元羡实在厌烦他对和亲一事指手画脚,这个时候就偏要与他作对,怒目横眉地瞪着他,“有何不可?我看很合适啊!”
“阿羡,大局为重。”萧庭煦见他生气,语气柔和几分,“宜州刺史是元樟一党,他的女儿根本算不上是他的远房表妹,要说沾亲带故,那可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是吗?”元羡一挑眉,故作满不在乎道,“我不在意那人是不是他表妹,只要有人愿意和亲就好。”
“阿羡,这一次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萧庭煦皱眉问道。
元羡紧攥着拳头,质问道,“那你呢?为什么非得让皇姐远嫁和亲?你明知道我从小到大,与皇姐最亲!”
“不是非她不可,而是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最合适的人选?”元羡冷哼一声,“我看你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你就是不管我的死活是不是?你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要听你的是吗?!”
萧庭煦见他气得火冒三丈,实在认为不该再开口说些什么,于是安慰道,“你好好想想行吗?若是换做旁人,后果会如何,你想过没有?”
“不管你说什么,我就是不允许!”元羡实在不想再因为这件事跟他吵,于是说道,“你出去,我暂时不想看见你。”
“阿羡,你好好想想,在这件事情上,你是不是太感情用事。”撂下这句话之后,萧庭煦转身离开了。
——
午膳前,元羡都是一个人待在勤政殿里。
正用膳时,元珍来了。
元羡猜到她会来,但却还没想好说辞怎么回复她。
心里不由得,对她有些愧疚起来,像是已经决定她要去和亲了似的。
“吃了吗?坐下吃点儿?”元羡问。
元珍怏怏不乐地坐下,却拒绝了要为她添置碗筷的宫女的动作,“我没胃口,吃不下。”
元羡放下筷子,犹豫道,“皇姐,我不会让你去和亲的。”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元珍勉强挤出来一个十分苦涩的笑容,“不过,我倒是无所谓。不是和亲的话,也会被下嫁给某个大臣联姻。我只是担心,我要是走了,母妃该怎么办?她一个人呆在深宫中,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话到嘴边,元羡却说不出来了。
若是朝中大臣与萧庭煦站在一边的话,哪还有自己做决定的余地?
到时候群臣进谏,元羡压根无路可退。
更没有,与他们周旋的能力。
“七弟,你在朝中根基未稳,许多事情,不能跟大臣们唱反调。”元珍自小在宫里长大,明争暗斗和血雨腥风经历得多,所以看得更长 远,“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果这件事没有个更好的结果,那就这样吧。只是,一想到可能再也不能回来见到你们,我就有点儿伤心。”
元羡静静地坐着,没有接得上话,因为实在想不出安慰的话来。
“皇姐,谢谢。”
过了好半天,元羡才从嘴里蹦出这几个字来。
如果自己没有能力在萧庭煦的坚持下改变最后的结果,那么只能先对她道声谢。
“巫国皇子什么时候来?你这边有消息了吗?”元珍忽然岔开话题问。
“约莫两日后。”元羡答道。
“好。”元珍点点头,随后起身,“我先走了。”
看着她走远的背影,元羡心里闷闷的。
他起身走去书案后坐下,再次批改起奏折来。
埋头坐在椅子上很久,元羡看着堆成山似的奏折更加头疼,可还是硬着头皮一本一本往下看,一本一本地写上朱批。
他之前以为,只要他坐上皇位就可以了。
可没人告诉他,每天要面对这样多的事情。
萧庭煦到底是何用意?
难道不是该马上从他手中夺权,甚至是连奏折都不许他看吗?
既然他想当摄政王,为什么还要将权利在他手上过一遍呢?
连续看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的奏折之后,宫女 上前来提醒,说现在已经是掌灯时分,陛下该休息一会儿了。
元羡往窗外看去,发现夜色已经朦胧。
他揉了揉眼睛,撑着书案起身。
全身似乎是僵硬的,连五官都变得僵硬。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用手轻轻捶着腰,迈开步子往勤政殿外走。
殿外静悄悄的,连虫鸣鸟叫声都没有。
他一边往前继续走,一边抬头看着黑夜。
宫女太监急忙跟上来,说夜里凉,让他把斗篷穿上。
元羡摆摆手表示不用,随后却咳嗽了两声,缓过来之后,问道,“月玲,萧庭煦自离开后,没再来了吗?”
“陛下,大将军自离开勤政殿后,便没再来过。”月玲回答道。
“没再来?”元羡喃喃自语,眼底的失落凝成霜,像是要变成冰凉的眼泪滑落下来。他吸了吸鼻子,继续问,“那他一整个下午都在哪儿?”
“这个……奴婢不知。”月玲回答完后,问道,“陛下,晚膳是否要与大将军一起用?”
“不了。”元羡摇头,自己才对他说不想见他的话,转头却说要与他一起用膳,这不是显得自己很没有脾气吗?
在这件事情上,元羡低不了头。
他不忍心做一个绝情的人,即使元珍已经有了觉悟。
他想要努力一点儿,不想被萧庭煦轻易左右。
从勤政殿走到御花园,元羡走到湖边亭中坐下,宫女太监们站在一旁候着。
晚风迎面而来,元羡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想起之前在苏州的时候,自己也时常坐在莲湖边发呆,放空自己。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心境不一样了。
御花园的湖中没有莲花,只有岸边几棵柳树,柳树长长的枝条垂在湖面,微风一吹来,枝条随风摇摆。
元羡坐在亭中很久,看这夜色下寂静的湖面,心里终于是逐渐平静下来。
半个时辰后,元羡起身折返。
回到寝殿后,元羡发下寝殿中空无一人,看来,萧庭煦这段时间,真是打算不再出现在他面前了吗?
他连哄哄自己都不愿意?
以前的萧庭煦是这样的吗?
元羡记不得了。
但是,以前的萧庭煦好像不会这样。
可是在这件事情上,元羡真的不想妥协。
他任听安排了这么多事情,为什么偏偏这件事,他想要有一个自己的想法都不行呢?
他一个人用了膳,沐浴之后,躺到了床榻上。
全身的疲惫在这一刻得到释放,他终于叹了一口又重又长的气。
睁着眼睛好一会儿,他不得不闭上睡觉。
夜里很安静,元羡能听见殿外的宫女太监们走动的声音。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皇宫中的夜晚,能安静得这样可怕。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很久,终于睡着时,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只是这一觉睡得很浅,总时反反复复地醒, 之后又是反反复复地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