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是个漂亮女人。

  别人觉不觉得不知道,眼前这人色欲熏心,见色忘友的本事他是看到了。

  这人脾气大得很,从上船到现在没给他甩过好脸色,端的一身正人君子,赔的全是给女人的笑脸。

  闷油瓶看着,仔细地看着,看了好一会儿,默不吭声地睡觉去了。

  全然忘记秃子油头大饼脸,想引起谁的注意都有点难。

  吴邪气笑了。

  眼前大型秃子撒娇现场,着实让他吃不消。

  这人什么毛病?把他撂在一边就不行?跟美女说句话就不行?一大把年纪,用的什么脸跟人小姑娘争风吃醋?一言不合就翻脸,无赖的像个小孩。

  惯得他!

  嗯……不对,为什么是争风吃醋?

  吴邪狠狠恶寒了一把,用词不当怪吓唬人的。

  这边吴邪逼上梁山英雄救美,那边天道轮回屡试不爽,有些人爱记仇,对着寻衅滋事的海猴子也不忘贯彻始终。

  他端着枪砰砰砰,对着海猴子就是一通扫射,硬生生把它如篝火般旺盛的嚣张气焰打成了火柴棍上的小火苗,人家识趣落荒而逃,他临了还不忘往水里再补几枪。

  海猴子是个苦主,偷鸡不成蚀把米,猎物到嘴不但得吐出来还给人家,还差点被打成了筛漏,每一梭子弹都饱含着满腔怒气,它寻思着自己从没扒过这人祖坟,怎么会被人敌视至此?这是迁怒!

  张秃子收枪,二话不说跑回扶起姑娘的肩膀,亲切的叫了几声,“宁,宁!”

  吴邪震愣,还没反应过来眼下情况,突然背上传来一阵巨痛!生生把他踩得几乎吐血,折了老腰。

  那老秃驴竟然背着个人就敢拿他当踏脚石,他俩加在一起什么吨位心里没点数吗?世上怎会有如此气量狭小之人!不就是一会儿没跟他说话,他是自己一个人闷着就会嘴角坏死吗?

  这他就不得不夸赞一下某个闷油瓶,虽然他吴邪不是攀高踩低之人,但某瓶实在安分的紧,英气逼人还从不废话连篇。

  吴邪一秒带过所有腹诽,吐槽对象就朝下伸出了手,轻声如耳语对他道,“上来。”

  吴邪瞬间抬头,无意识扫了两眼旁边,双眼定格在那张秃身上,着实被心里的幻觉吓昏了头。他心态崩乱,他精神失常,才会觉得那两个字的声线,发自闷油瓶。

  再回到自家船上,吴邪一个体力不支呼呼大睡过去。他睡得倒不是很安稳,嘴巴哼哼唧唧总感觉要说点什么,可一凑近听,又闭嘴了。闷油瓶紧挨着吴邪坐下,单腿伸直放在船板上,另一条屈膝搭着手臂,双眼无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哥!”吴邪突然一声大喊,惊的闷油瓶瞳孔地震。他一下转过头看向吴邪,那不安分的人又吧唧了一下嘴睡死过去。

  闷油瓶看得好笑,如若扯去这面皮,那笑容只怕不是令日月失色。

  只不过,不知道他是听闻那小子梦里喊他而发笑,还是单纯的只是看到吴邪而发笑。

  睡梦外视线灼人,睡梦里旖旎不堪,吴邪在梦里焦躁不已,实在想不出亲了那人之后该是个什么解决法子,他跑步出去散心,腿一个抽筋,活活把自己疼醒了。

  梦一落那人的面容就盖了层纱,眼睛还没睁开,吴邪心里就咯噔一下,这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不知他白日里思的是谁,让他夜晚如此魂牵梦萦。

  是不是打开眼第一个见到的那人?

  他满怀期待,全身雀跃,睁眼就看到阿宁病怏怏的坐在他边上。吴邪嘴巴如同嚼了蜡,希望落了空,失望霎时载了满脸,阿宁并不介意,笑笑说,“我们现在去永兴岛接个人。”

  吴邪有点看晃眼,仿佛对面坐了个闷油瓶,闷油瓶病怏怏的坐着,薄唇开阖,一下子就攻破了吴邪的心房,满心满眼的味道都被他遮盖,万物失色。

  “哦你个头啊……”胖子一声大骂,把吴邪拉回了现实。

  渔船接到了胖子,飘飘荡荡直到他们下了海寻到墓室,料不想居然被那妮子摆了一道。莲花箭春雨牛毛般打在众人身上,吴邪看着胸前直挺挺的暗器,想不到自己会英年早逝,命丧此地。

  然后他又开始出现了幻听,当目光游移着与胖子对视时,他俩后知后觉发现,那张秃居然发出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如若不是这莲花箭有毒,就是他吴邪被那蛇蝎女人打出了青光眼,才会眼睁睁看着那个惹事的张秃,活生生扯出了那张日思夜梦的脸,连带着梦里那层纱一并拽落。

  所有张秃子记忆走马观花从他脑海路过,他咬牙切齿,胸中燃气万千业火。

  他‘娘’的!居然真的是闷油瓶!

  业火燃尽,吴邪对着梦里人那张清晰容 回不过神,怎么也想不通,居然真的是闷油瓶?

  还没等他理清思绪,消化惊讶,闷油瓶已经向着定海石猴奔去,也就是他去查看水位的功夫,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是你干的?”那人的声音怒不可遏,可仍然透露着难以置信。

  闷油瓶冷眼看着面前的三堂会审,他完全可以说出事实,将自己从这趟浑水里摘干净,可然后呢?吴家就会陷入泥潭。他不知道那群人打的什么主意,借此机会灭了整个墓室的人,可一旦他开口,他能保得住那个人吗?

  闷油瓶垂眸,眼皮敛下所有情绪,再抬眼时,已是无坚不摧。

  他轻轻松松,承下了这份罪孽。

  族内长老显然没有那么好敷衍,他说他杀的,他一个十岁不到的毛孩,如何能全灭了那么多人,一个不留,这要多少怨恨和狠毒?

  长胡子哼着鼻气,白毛随着气流上下飞舞,他从跟着初代族长开始,还从没听过如此荒谬的事情!长胡子瞪向堂下之人,“你说!怎么杀的,用的什么兵器,每个人被你灭口于何室,你给我一字一句,全交代清楚了!”

  闷油瓶没有理那个长胡子,目光落在堂上正中央,十分沉稳地开口说了三个字,青铜铃。

  三堂大骇,霎时窃窃私语声绵绵不绝。

  正中央的黑影总算是有了反应,光线褪去,在他脸上投下一抹阴影。闷油瓶看着张起灵走到他身边,俯身附耳道,“我知道不是你。”

  张起灵直起身,宛若抓祭时那般居高临下,低声问道,“想清楚了?”

  回应他的是默然,不过他已经知道了面前之人的答案。

  张起灵手一摆,张隆半上前等候。三堂鸦雀无声,都等着张起灵做最后的裁决。

  “致幻,送海外。”语气冷漠,如弃敝履。

  三堂哗然,他们自然不相信这个快死的小孩还有能力去屠尽全墓室的人,可张起灵一语定音,天大的荒唐,都可以就此被掩盖。

  张隆半上前,悄声问了一句什么。

  张起灵看了闷油瓶两眼,无所谓道,“都认罪了,以前的记忆还留着干什么?”

  闷油瓶一怔,双眼怒睁,瞬间激烈反抗。

  全身的气力跟着血液一同流失,他不愿,可他无力还击。

  闷油瓶眼睁睁看着一个张家子弟递上青铜铃,脆响嗡嗡,铃声悠扬似天音,他听张隆半唤那个子弟,张海客。

  回忆如潮退去,所有的画面在一帧一帧倒退。他看到了某人拉起自己的手放到肩上,毅然决然说着我陪你;某人将黑金古刀扔在他身边,气呼呼地说给他的;某人惊叫着钻他怀里,直嚷嚷有蛇;某人毫不客气地揍他一拳,问他疯了吗;某人一把扣住自己的血手,威风凛凛直言要他;某人咬一口糕点,手忙脚乱将剩下部分塞自己嘴里;某人,某人笑着转头,说,他叫吴邪,吴,是吴邪的吴,邪,是吴邪的邪。

  那两个字,曾经忘却,而今刻骨铭心。

  咔嚓一声,画面如镜瑶破碎,血色霎时从四面八方涌来,所有人命都算在了他头上,整个墓室的鲜红,穿透他的胸膛,直逼心脏。

  从此,他就是罪魁祸首。

  吴邪跟着胖子兜了几圈,终是在池壁的角落里发现了闷油瓶。

  他双目无神,心如死灰,嘴里不停嚼着两个字,好似深怕自己再丢了一般。

  吴邪凑近听了一会儿,瞬间身躯僵硬,痴若木偶。

  闷油瓶抬头,咬字清晰,一字一顿说着,“吴邪吴邪吴邪吴邪吴邪……”

  吴邪盯着闷油瓶,刻进他的双眸,直到他满眼溢出自己的身影。

  万千情绪在此刻总算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兜兜转转,原来没逃离过喜欢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