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吴邪。

  吴是吴邪的吴,邪是吴邪的邪。

  张起灵那个多说一句话就觉得自己跟上百个血尸斗殴过一样费劲的半个月都可以闷在房间里看天花板一声不吭的家伙,哦,人家现在是族长了,应该尊敬一点称呼他为,闷油瓶,恩,没错,是吴邪的发小。

  发小这个定义向来模棱两可,你可以把它看做从小他们两个就两小无猜,情投意合,承君不弃非君不娶……那是做梦。

  事实上从小到大都是吴邪跟在闷油瓶身后面转悠,吴邪也从不指望闷油瓶他老心情好转身就赏一个笑脸,他要求不高,真的,理他一下就足够吴邪乐上好几个月了。可惜理他一下闷油瓶会死,会死!不过吴邪是一个豁达开明的人,对于闷油瓶这种爱理不理不理老死不相往来的鬼德行,习惯就好。所以,对于热脸贴着闷油瓶的冷屁股这回事,吴邪向来不嫌臭。

  家里二老对于吴邪这种令人发指的行为,已经免疫了。他们曾痛心疾首的问他,如花似玉的姑娘有什么不好,身子香软,还可以整天伺候你为你洗衣做饭,你说西她绝不往东,一个大老爷们可以做到这些吗?退一万步讲,你看上谁不好,偏偏是张家的小孩,那是你可以肖想的啊!吴邪咕哝了一句:小哥身子比姑娘还软……二老崩。

  小时候可以说吴邪不懂事,长大了从家里得了什么好东西一转头马上塞进闷油瓶怀里这些事,在他们一遍遍循循善诱之下,也已经无力回天了。以后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吴家在民国初虽算不上什么大家族,和张家的如日中天更是不可比拟,早些年也是因为老一辈人往地低下走了几回,才有了资本开始发展。现在虽然明的说吴家是做正经生意的人,但也是有几个老资深还是会时不时往墓穴里走。至于原因,吴邪也不愿意去探究。

  不论怎样,吴家好歹也是一个大户,每天来来往往踏进吴家大门的也不曾断绝。吴家的香火算是繁盛,正因为如此,上一辈人对下一辈也只是则重培养,像吴邪这种有点小聪明一心只专注于拓本的小孙子,也就由他去祸害别人了,不差他一个可不可以给吴家繁衍子嗣。

  第一次见到闷油瓶是在吴邪五岁那年。

  年初一,已过了年三十晚上那个喜庆劲,大人们通常会各个门房之间来回撺掇,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念念家长里短。这段时间大家会特别有默契的对这一整年在外面度过的风雨缄口不言,除了多多少少掺杂点个人或者家族的秘密外,也或许是觉得只有这个时候才是真正的放松,才叫归家,所以不想搅了这份仅有的和平。这也只是吴家人独有的默契,毕竟宅门之间的差别可天可地。

  小孩子们哪管什么秘密不秘密,只知道胡天野地,也知道过年除了有很多很多小伙伴一起玩之外,还有很多好吃的糖果和香糯的糕点,比如,吴邪。他嘴里含着拇指,湿嗒嗒的口水就慢悠悠的从嘴里流到下巴,沾湿了脖前大红喜庆的绣花。看着厨房来来往往忙碌的厨子,吴邪就着一副任你人来人往,我自岿然不动的坚定劲儿,扒着门槛一动不动,死死盯着桌上等会儿要用来祭祖的糕点。

  “哎哟我的小祖宗唉,您这会儿不要在这里添堵行不,您要什么我等会儿让阿婆给你送过去,好不好?”忙碌的厨娘终于感觉到了他的碍事,蹲下来一抄,把吴邪抱起来就准备送回房。吴邪伸出香香的手指,拍了拍厨娘的肩膀,软糯糯讨好的说道:“要全部~”说完露出了一个特别天真的笑容。厨娘伸手抹了他一嘴巴哈喇子,笑着说:“好,全部。”

  吴邪坐在房里,晃动着小脚丫子,时不时抬头往门口瞟,深怕阿婆不认识路把给他的糕点送错了地方。左盼右盼,等的糕点没有来,却来了一个糟老头。吴邪瞬间垮了一张脸,心里赌气的不看他,也不想打招呼。来人却似是没看到吴邪满身满脸的怨念,露出一口黄牙把他抱了起来:“怎么了小祖宗,谁惹你不高兴啦!”

  吴邪撇过头,不鸟他。

  大黄牙却像没看到一样,继续死叽掰赖的说道:“是不是阿婆答应给送的糕点没有送过来啊。”吴邪一惊,他怎么知道,终于转头瞪了大黄牙一眼,笑笑笑,黄牙要掉啦。大黄牙好像更乐了,说:“二叔公带你去一个好地方,那里比咱们家更大更气派,还有很多小朋友,想不想去?”吴邪哼了一声,“有好吃的糕点嘛!”大黄牙听完仰天笑了几声,转身抱了吴邪出门,说:“当然有当然有,多到你不想吃为止。”

  于是当吴邪心满意足的抱着糕点在张家闲逛时,太阳已经快下去了。这张家虽是说名门望族,怎么转来转去就只有这几个地方呢。吴邪把剩下的糕点塞入衣服里,嘴里含着刚吃完糕点的两根手指,东看看西瞧瞧,怎么也琢磨不透,虽是同一个地方,可是为什么他走了这么久,一个人也没有!

  心里咯噔了一下,不是同一个地方,而是,这张家牢子鬼地方,居然他娘的都长的一模一样,换句话说就是,他迷路了!!

  吴邪瞬间垮了一张小脸,热气冲上脑门就差把他头发烧着了,他原地剁了几下脚如热锅上的蚂蚁,走了两步就快速跑了起来。早先偷偷趁大黄牙和其他人唠嗑不注意,从桌上顺了几块糕点下来的愉悦之情就这样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迷路了不要紧,好歹给他来个人啊!

  吴邪越跑越心焦,心下开始咒骂,那满口黄牙的糟老头太不负责任了,怎么就放我一个人乱跑,现在好了吧,小爷迷路了,看你拿什么回去和我那二老交代。这货可一点也不打算把迷路的责任揽在自己贪玩的头上。

  心里这么想着,可也还是希望大黄牙快点出现。眼看着天快黑了,吴邪还是一个鬼影也没见着,连跑也懒得跑了,节省点力气好了,或许他吴邪当真命定如此了,享年五岁!真丢人!当下脚一个趔趄,停在了一个院落门口。吴邪杵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趴在院门口的墙上露出半个脑袋,奢望着这个院落能有那么一两个杂役能带自己去找大黄牙。

  这院落地处偏僻,中间有个不大的天井,周围环廊堆满了杂物,各种破旧淘汰的家具也被原屋的主人一股脑的塞在了这里,整片空气中积满了灰尘。吴邪缩回探出的半个脑袋,不经意的咳了一声,才蹑手蹑脚的挪步进院。这院子有三个小房间各自一边,吴邪悄默默的躲在一个储藏柜后面,小心翼翼的极力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朝空气中喊了一声:“有人吗?”

  太阳的余晖渐渐下沉,静谧的空气中无人作答。这么疏于打扫的院落,看样子应该是没有人住的。

  小脸一皱,想想都来气,吴邪的心啊,就跟这天色似的一片灰蒙蒙。吴邪睁着乌溜溜的黑眼珠子往那三间小房子门口瞅了瞅。突然一个身影闯入了他的眼中,好像是一个小孩!

  吴邪心下暗喜,终于让他找着人了。脚后跟自带生风,快速往那小孩儿的方向走去。

  走近了才发现,那小孩就只穿了件单薄的衣裳,没什么表情的脸也看不出冷暖。吴邪缩了缩脖子,这么冷的天不怕冻坏身子骨吗。小孩一直坐着靠在门框上,一动不动呆呆的望着天。

  吴邪转头跟着他看了看天,除了云,还是云,一大片轻飘飘不知所谓的云。又扭回脖子望向他,心想有什么可看的。云比小爷我好看吗?

  那小孩对别人的到来一点反应也没有,吴邪倒也不客气,扑通一下坐在门槛上,往他边上挪了挪。小孩这才转过头淡淡的扫了来人一眼,不过仍是一言不发。吴邪心下来气,这人怎么这么讨厌,说句话能要命么?跟个闷油瓶一样。

  吴邪伸手扯了扯小孩的衣袖,发现他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当下笃定,这人肯定不是张家的小孩,不然怎么会住在这么破旧的屋里,应该跟我一样也是迷路了才闯进这里。

  似乎对自己的想法颇有信心,吴邪心里也莫名多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慨,心下想算了,小爷度量大,就不计较你的不礼貌了。想开了就舒缓了眉头,笑着转头对小孩说:“我叫吴邪。吴是吴邪的吴,邪是吴邪的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