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临渊【完结番外】>第95章 兼顾苍生

  刚走出去,元浅月身子不稳,晃了一晃。

  在营账外,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有种异常的苍白。邢东乌眼尖,转头看向她,问道:“你怎么了?”

  元浅月扶住额头,说道:“头有点晕。”

  刚刚被阿溪咬住的时候,她明显的感觉到了鲜血从伤口流失的怪异感,当时就因为失血而产生了眩晕,只是因为她跪坐在地,没有太大的动作,所以并不明显。

  邢东乌伸手扶住她的肩膀,问道:“你是不是生病了?”

  她伸手自然而然地握住元浅月的手腕,两根纤长的手指落在她的脉门上,探了探,一脸疑惑地说道:“贫血?”

  继而她面露打量地看着元浅月,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在节食?”

  元浅月站稳了身体,等眩晕感褪去,这才说道:“成字营的款项都是从我的月银里扣的,我爹早断了我的零食点心了。”

  她没将这失血跟阿溪咬她那一口联想起来。

  一个丁点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喝人血呢?她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仙门鼎盛,与凡界不相通,如今魔域都要避让三分。如今的桃源洲又是在最为鼎盛的焚寂宗的监管下,风调雨顺几百年,更是没有任何妖魔作祟。

  修士们看不起没有仙缘的凡人,更不会主动下到凡间行事。

  在凡人眼里,这世上没有仙,也没有妖。什么仙门魔域,那都是些传奇话本里杜撰出来唬人的传说。

  邢东乌也没多想,两人回到了元浅月父亲所驻扎的城镇上,进了客栈。

  刚进了去,里面还有几位同做生意的商贾,正在和元万千说说笑笑。见两人一起进来,顿时止住话头,都向她们看来。

  元万千一眼就瞅见了元浅月手上包扎的白纱布,顾不得生意上往来的伙伴在场,立刻大惊失色:“你这是又干了什么?”

  元浅月硬着头皮把捡到阿溪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元万千听完了她的话,又是责备又是痛心:“何苦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孤儿伤了你的手?你作甚都不要紧,捡她回来也无妨,但先得注意自己的安全!”

  元浅月争辩道:“东乌都没制止我,显然没有危险。”

  邢东乌似笑非笑地盯了她一眼。

  她被当做挡箭牌,此时此刻被元万千疑惑的目光盯着,邢东乌只能默认了,客气而沉稳地说道:“元叔叔,吃一堑长一智,下次我一定提前提醒她。”

  元万千对邢东乌是最为和颜悦色的,不管邢东乌说什么他都信。既然听到她也这样说,也不再计较责怪元浅月。

  旁边坐着几个商贾,还有一两个元浅月的叔父舅爷,都是在滇京有头有脸的一方巨甲。元家树大根深,基业厚重,在同行里很受推崇,是滇国的商会之首。

  这几个商贾巨头里有些是元浅月见过的,对元浅月和颜悦色,和她打过招呼,十分热络关切。

  他们打心眼里喜欢元家这个平易近人,娇憨可爱,活泼伶俐的独生女儿。

  邢东乌少年当家,自然也认识他们。只是这是元家的生意场,跟她邢家无关,所以便不再多留叨扰。

  邢东乌前脚刚走,后面一个商贾便开口朝元万千羡慕地说道:“你这准女婿,可真是年纪轻轻便有一番大作为,如此风流倜傥,气度不凡,实乃人中龙凤!唉,要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有他一半的本事,我哪里用得着这么日夜操劳,看我这胡子,看我这头发,有一半都是被他气白的!”

  他揪了揪自己的头发,一脸忧愁。

  听到别人当着自己的面叫邢东乌元家女婿,元浅月并不否认,也不害羞,落落大方。元万千一直观察着自己女儿的神态,见她不否认心里一喜,但又瞧她丝毫没有女儿家谈及婚事时那娇羞的神态,又是一愁。

  所有人都把邢东乌当做他家的未来女婿,元浅月也并不表态,一副随遇而安,全看邢东乌自己意愿的架势,让元万千心里直犯嘀咕。

  他摸不准邢东乌和自己女儿元浅月整天形影不离的在一块,为什么就不像其他的那青梅竹马一样,暗生情愫,情投意合。

  邢东乌的能力和手腕有目共睹,谁也不能左右她的意志。邢家现在完全是邢东乌的一言堂,若是她愿意,都是一句话的事情。让邢家族老早早来提亲,定下这门婚事,该多好啊!

  元浅月哪里知道她父亲心里这些小算盘,她才不到十三岁,还没有到情窦初开的年纪,又是从小娇惯着长大,不像邢东乌早熟沉稳,整天只会吃喝玩乐,做事全凭心情,全然不能理解父亲对她婚事的担忧和殷切。

  几个长辈又开始闲聊起来,谈起一路所见所闻。

  如今滇国国号昭化二十三年,云京是滇国靠近国境南侧的一座城池,和滇京各处滇国的两侧,天遥地远。

  元氏的商号遍天下,最大的庄号和本家设在滇国最富饶的滇京。

  商贾重利轻离别,家财万贯不嫌多。今年元万千想要将元氏的商号开到这以前没有涉足过的云京来,所以才跋涉行商三个月,抵达了此地,准备在云京里也开设属于元氏的钱庄和商行。

  几人谈起最近反常的天气,据说岭南一带气候反常,从立春便开始暴雨倾盆,连日不息,上游堤坝泄洪,山体崩塌。

  还有坊间议论说,是岭南有人对神不敬,上苍降怒,才会招致大妖作怪,发生水灾。

  大水淹没了地里的庄稼粮食,时常有冲毁城镇房舍的事情发生。

  靠天吃饭的农夫百姓最信这天神降怒的这一说,暴雨连绵里,岭南一带的百姓开始自发祭祀上天,猪牛鸡犬,宰杀了扔进江河里。

  雨水越下越大,不见平息,到后来岭南附近的百姓们已经开始用活人祭祀,一时间送未婚适龄少女做河神新娘的行径也越来越多。

  岭南一共四座都城,受灾最重的是南义城,云京受灾程度并不深,并不影响他们商队的行进。

  而随着商队的前进,在进入云京后,街上流浪的孩子越来越多。

  因为受灾,许多百姓流离失所,道路两边,面黄肌瘦,无处可去的灾民遍地,插草卖孩的比比皆是。

  驻扎在云京后,商队原地休整,包下了附近几条街的客栈,买下了当地最为繁华的一条街巷门面。

  邢东乌在一处临城的高山上找到了元浅月。

  这处山临近云京,地势高,她坐在崖边凸起的石头上,从这里可以将小半个云京收入眼底。

  她的侍女飞鸾和碧霞都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今天她独自一人出来,所以两个侍女都跟着她,以保护她的安全。

  邢东乌这几天一直忙于自己的事情,听说她被元万千骂了,遍寻不见,才在这里找到她。

  见邢东乌来了,飞鸾和碧霞都识趣地站远了。邢东乌翻身下马,走到元浅月背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云京,说道:“每次你被你爹骂了,都躲在最高的地方,以前是阁楼,高塔,现在长德行了,还敢到山上来。”

  元浅月听见她的声音,没有回头,邢东乌又一脸懒散地说道:“我说,下次能不能换个有新意的地方藏?别老躲这么高的地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这里等天鹅经过呢。”

  她走到元浅月身边来,一撩衣摆,挨着她坐下来,一脸无奈地说道:“说吧,我的小祖宗,元叔叔他怎么招惹你了,你又在生什么气?”

  元浅月闷闷不乐地坐在这里,她面露哀愁,惆怅地说道:“东乌,你说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邢东乌一愣,不知道她问这个做什么。她琢磨了一会儿,用罕见的犹豫语气说道:“不知道,可能有吧?”

  元浅月仰头望天,说道:“我听说神仙可以呼风唤雨,心想事成,做什么事只要动动手指就可以了。”

  她将头靠在邢东乌肩上,忧郁地说道:“东乌,我好想变成一个神仙,神仙有呼风唤雨,搬山填海之能。要是我是神仙,我就可以抬抬手,立刻止住岭南的雨,这样岭南的孩子们就不用被饿死了。”

  在进入云京后,元浅月捡来的孩子越来越多,成字营很快就装不下了。

  得知元氏商队在收留这些流离失所的孩子后,好多受了水灾,失去了住所,家徒四壁的夫妻也将孩子送了过来,哀求着让他们收下自己的孩子,给这些年纪幼小的孩子们一条活路。

  若不是因为朝不保夕,自身难保,谁愿意把亲生骨肉送到一个陌生人门下呢?

  但元氏商队根本收不下这么多孩子。

  在云京外,成字营的孩子还不到十个,刚一进云京,人数激增。

  在收留的孩子总数超过两百的时候,成字营的管事就让晋氏来跟元浅月暗示成字营已经收留不了更多的孩子了。

  这次商队过来是为了在云京开设元氏钱庄和商行,是为了扩大生意,不是为了赈灾布施。

  那是官府衙门的事情。

  在收留的孩子马上超过四百的时候,元万千终于忍不住找到了自己的女儿,狠心从她怀里把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抢过来,还给了地上那对正在磕头,哭天抢地哀求的瘦弱夫妻,把她从一堆奄奄一息的流浪孤儿里面带走了。

  自此成字营除了这四百个孩子外,不再收留任何孤儿。

  天灾人祸,流离失所的人太多,受灾的四座城近乎六十万人,光是淹死都不下十万,其中饿死淹死的孩子数不胜数,远不是他们一个远涉千里而来的商队所能挽救。

  他们商队本就只有五千人,带来的钱款也都是为了在此地做生意,要这样继续收留下去,迟早要把他们商队吃空。

  元浅月靠在邢东乌肩膀上,红着眼睛,忍不住说道:“我没生我爹的气,我只是在生我自己的气。爹说得对,天灾人祸,远非我们一支小小商队所能干涉,我一个人更不能力挽狂澜。只是我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结果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东乌,你说,我要是个神仙就好了,我一定要让天下的所有人都幸福平安,无病无灾。”

  邢东乌轻轻地拍着她的肩,安慰道:“你要是个神仙,那我以后是不是还得给你上香?”

  元浅月破涕而笑,刚刚抑郁的心情一扫而光,她哭笑不得的说道:“你这个人真是张嘴就没好话!真该让那些京都里爱你爱的死去活来的贵小姐们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真面目!”

  邢东乌跟她坐在一起,揽着她的肩膀,风光霁月的脸上是难得的和颜悦色,叹息说道:“阿月,你的心太好了,也太容易受骗了,万一有天,我不在你身边,谁欺骗你了,伤害了你,该怎么得了?”

  元浅月抬起眼看着她,说道:“那我们就不要分开,东乌,我们发过誓的,要永远做最好的朋友,一生一世都不分开。”

  她抬起手,伸出小拇指,眼眶还因为刚刚的伤感而含着泪光,此刻朝着邢东乌一笑,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们拉钩发誓,一辈子都不会分开。”

  邢东乌伸出手来,毫无芥蒂地做出了她在这个年纪早被磨砺得仿若坚若金石的冷戾心性根本不该有的幼稚动作。

  两人勾起小拇指,打了个结,邢东乌看着她,认真地发誓道:“阿月,我同你发誓,一辈子都不会分开,我们永远都要做最好的朋友。”

  两人在山崖上坐了一会儿,随口漫无边际地聊了会儿天,直到元浅月吹了冷风,开始打喷嚏,邢东乌这才站起身,说道:“回去吧,气也该消了,元叔叔恐怕都等得心急如焚了。”

  她解开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披在元浅月的身上,仔仔细细地给她系好衣带,凉薄又讥讽地说道:“下次你跑出来,好歹穿厚点,别以为站在这里吹凉风就能解决什么事情,你要是着凉了,到时候喝药反正受罪的不是我。”

  一说起要喝药,元浅月立刻缩了缩脖子,邢东乌比她大一岁,生的又高挑,比高她一个头,身姿纤长,玉树临风,衣裳也比她穿得长,袖子都快把她手给笼在里头了。

  元浅月提溜着衣裳下摆,她今天出来没骑马,邢东乌让她骑上自己带来的马,跟飞鸾和碧霞一起走路。

  她拉着缰绳,一袭白衣,气质出尘,翩然风姿,惹得两位侍女都不停地朝这边偷看,脸颊绯红,个个娇羞女儿态。

  从山上走回去,路上又见到了好几个躺在地上的灾民,面黄肌瘦,看上去气若游丝。

  邢东乌目不斜视,对这些视若无睹,心中毫无波澜。元浅月坐在马上,越看越是心里难过,忍不住拉了拉缰绳。

  邢东乌感觉到了缰绳震动,不解地抬起头,元浅月看着她,面露祈求地说道:“东乌,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救救这些人?”

  她咬着嘴唇,杏眼里流露出哀求,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东乌,我知道你是世上最厉害,最聪明的人,只要是你的话,就一定有办法。”

  邢东乌朝她翻了个白眼:“少拍我马屁,我不吃这一套。”

  元浅月充满期翼地看着她,邢东乌懒得再看她,回过头去,说道:“天灾不是小事,回去我会和你父亲商量商量,这事交给我,你就不用再操心了,先管好你的成字营吧。”

  元浅月眼前一亮,只要邢东乌答应的事情,那就是十拿九稳,板上钉钉。

  邢东乌暂时还不知道自己是半妖,后来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