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佑极目远眺,只觉得这海越看越凶险,船只越看越渺小,恨不得能临阵反悔,不让颂年去那么远的地方。

  “哥,到时间了。”奚颂年放下行李,从后面抱住大哥。

  “颂年,”奚佑转身回抱住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表现正常,“去了那边,要小心行事,遇到困难,就联系我的朋友。”

  “我知道,”颂年眼眶发红,不知是因为海风,还是因为离别的伤情,“哥……替我,替我照顾好你自己。”

  他还是忍不住哭了。

  像个第一次离家的小孩子。

  那串泪珠就像淋在雪地上的热水,烫得奚佑心里发酸。

  他紧紧搂住颂年,手下用力,嘴上却在说:“去吧,去吧……”

  汽笛声中,奚颂年松开他,和朋友一起登上甲板。

  埃德蒙扶着栏杆向他们抛了个飞吻,抛完抿嘴笑了一下,意外显得有些腼腆。

  奚佑看着颂年。

  两人对视着,直到巨轮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海天交接的地方。

  他站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林怀之披了件风衣在他肩上:“海边风大,回去吧。”

  奚佑点头,又朝不远处的俞凌轻轻一笑,和林怀之一起慢慢走远了。

  俞凌目送他的背影。

  暮春的乱花和群莺如此妖娆,却没办法给这人增添哪怕丁点活气。他看上去很冷,身体冷,心肯定也冷———如果没有林怀之陪在身边,他只怕连接下来这个夏天,都要寂寞得难以挨过。

  可是,林怀之也要没有了。

  最后一点温情,也要离他而去。

  俞凌淡淡收回目光,摸出汉娜提供的空白角色卡,手腕一抖,卡牌消失在半空,下一秒,他进入了“曹司令”的身体。

  仔细想想,他要做的事其实很简单。

  只需要设计一个危险,让奚佑和林怀之同时置身其中,然后确保奚佑被抓起来,林怀之则能找到机会去救他,快救成功时,又要想一个办法,让林怀之惨死在奚佑面前。

  现实中,他们遭遇的危险是“山匪入城”,那时一直等到最后也没人前来救援,林凌背着奚佑走了一天一夜,在城中到处躲藏,最后把奚佑托付给了一间寺庙,自己去引开山贼,被乱刀砍死暴尸荒野;

  梦境中,奚佑则刻意规避了这一切,凭空捏造出一个曹司令来剿匪———他为自己的梦境设计了一个“团圆”结局,俞凌却不能让他如愿。

  没了山匪,那么就需要再想其他办法。

  俞凌思考过几个方案:比如撺掇奚佑的竞争对手来对付他,比如教唆本家的人来暗害他………空白身份卡可以用作奸细,可以用作小人,然而这些方案都有一个问题———耗时太长。

  按照汉娜的说法,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俞凌冥思苦想,想了很久,直到有一天在街上看见曹司令,突然灵光乍现———他只是要让林怀之惨死,谁说必须有个确实的“原因”。

  就是有这么一个坏人,和林怀之有仇。

  为了报复他,坏人把他最重要的朋友抓起来折磨,然后等他来救援时,再埋伏他,让他死在朋友面前。

  至于原因,不重要;动机,更不重要。他是来扮演坏蛋的,又不是来查案的。

  他只需要一个人,一个足够有权势的人———啊,曹司令。

  这个被奚佑设计出来救援的角色,还有比他更适合成为行凶者的吗?微妙的巧合,似乎,又是必然。

  “司令,您刚刚说……”

  卡牌消失的瞬间,俞凌眼前一黑,他在曹乾坤的身体里睁开眼,旁边站着他的随行官。

  “哦,”俞凌面无表情,“我说,以我的名义,请奚先生来喝茶,就说……我要和他谈谈怀之的事。”

  随行官立刻传达了他的命令。

  俞凌又说:“再派人去奚家本家,请族叔们过来一趟………让他们带好家法,最好再带上奚玉凉。”

  随行官:“司令,您和林三公子有仇,不如直接把他绑来出气,招惹那位奚先生………会不会引起众怒?”

  俞凌冷哼一声:“你懂什么,我和林三之间有血海深仇,区区皮肉之苦,根本不可能抵消!”

  随行官打了个哆嗦:“是,是我多嘴了。”

  俞凌合上眼:“去安排吧,等人来了,就按照我说的做。”

  “明白。”随行官退出去。

  不多时,有人来禀,说奚先生已经抵达会客厅了

  他来的很快,而且如俞凌所想的那样———没有带林怀之一起来。

  俞凌深吸一口气,端着曹司令的架子去见他。两人寒暄片刻,奚佑还没来得及切入正题,俞凌一挥手,随行官带人冲进来,三下五除二将他绑了个结实。

  “呜,呜呜呜———”

  奚佑那身板脆的好似一折就断,他被绑着,身上捆着粗绳,嘴里塞着麻布,整个人鱼似的躺在地上扑腾,脸颊和手腕被磨出道道血痕。

  俞凌恶人做到底,先让他在院儿里淋了一刻钟的雨,然后又让人把他外衣脱了,丢进小柴房,悬空吊起来,不许躺也不许靠。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心里十分平静。

  没有被逼无奈的痛苦,也没有故意折磨人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