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谢辞没有死, 而且修为恰好到了渡劫期,所以能顺利通过飞仙阁前设下的禁制。
修长凌厉的身影,瞬间入了跃上飞仙台。
鬼市所有人都是死过的, 纵有修为高深者却无法以魂体渡劫,更没办法跨过飞仙阁前那道上神留下的禁制。
便是说, 他们有心想替许慕挡一波渡神天劫, 也没上飞仙台的机会。
神罚已落, 许慕绝无生机。
当真要让他死在弥河鬼市?纵他不喜许慕, 但也只是对少年时的许慕的不喜,对背弃挚友的许慕的不喜。
若真恨一人至死, 青霄不至于在明知道拜访弥河鬼市的三人是许慕之时, 还让艾水月去淮阴古城接引渡河人。
许慕或许有错,但所谓的神都放任顾疏雨的行径便是无过吗?
青霄眉头深深皱起, 心中答案明显。他立刻做出反应,甩袖起身踏入众鬼修之中。
鬼修们自动散开, 看向城主。
青霄青白俊脸,阴沉少有情绪外露, 此刻墨色金边的广袖翻飞, 露出修长一截血痕缠绕的腕骨, 十指飞快翻转结印, 血痕涌出数血珠子伴随灵光走阵——
结灵!
腥风乍起, 灵阵既成。
青霄一己之力虽已至极, 但不足以与神都相抗衡。
他以血为契,献祭自身为阵眼,沉声一喝:“同修, 助我——!”
“喏!”
“喏!”
“喏!”
整齐划一的响应声,在一瞬间响彻整片鬼市。
成千上万的鬼修自发入阵, 列阵以待,不管是站‘青水’还是‘慕艾’的,在此刻一呼百应,席地而坐,高举双手结印,将灵力修为在一瞬间整齐地输送给青霄。
青霄祭出的大阵血芒万丈,直接飞起顶在十九层的鬼市天门入口,对抗朗朗苍穹,势必要抗神罚。
纵不可挡下所有,但若能挡一道便是一道,能削弱一分便是一分。
飞仙阁上,两百三十七道神罚已降。
谢辞下颌紧绷,眉目霜雪冰寒,竭尽全力替许慕分去了一些。
大部分还是落在了许慕身上,他动作有几分迟缓,偏过头转身,看向脸色发白的谢辞。
许慕已经料到今日的局面。
他目光平静地看向不应该在飞仙台上的谢辞,脑海中无端想起那一年——他造下华阳十一城水祸之后,神都天罚落下,他有一位故友。
也曾不顾生死地帮他。
他们一样历经生死。
他的故友,是现如今被世人口诛笔伐的魔界少主。
晏西楼。
晏西楼说,不是为了帮他。
但许慕知道。
少主就是想帮他,因为他们一样。
他们看不惯天道。
看不惯天命生死。
看不惯神庭诸神。
看不惯世间的林林种种。
…
他们本可以做踏碎天道之人,唯证自心,洒脱超然,自成一境,与天地齐名。
却。
偏偏都是红尘中人,挣不得脱身。
许慕朝谢辞露出了笑容,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笑。
是一种很悲凉的情绪,脆弱又遥远,满目悲悯。
眼前之人并不是晏西楼,许慕敛睫,眉目清明地看向他。
却总会在谢辞那双灰绿色的眸子中,想起故友。
“谢谢你。”他对谢辞说。
晏兄。
谢辞被惊雷击中左臂,击碎了护身结界,后退了十余步才稳住身形。伤口狰狞,他却似浑然不觉,神情冷然无波,淡声回了许慕。
“我并不是为了帮你。”
熟悉的答案,许慕已经不想去分清什么,只顾说着自己想说的。
“是,我知道。”
许慕低声轻笑了几句,眉目温润:“我知道,你不是为了我。”
谢辞见许慕此时的笑容颇有几分恍惚,眼中少了往日神采,似已经认命。
谢辞反应灵敏,布阵护在许慕周身,冷声果断道,“天命不可自算,就算只有零成把握,我定要助你逆天!”
“啊这?”许慕颓然一惊,随之而来的便是凄凉怅然。
他静看站在身侧的谢辞,忽地一笑:“许多年前,我那位故友也是这样说的。”
谢辞不说话,静心应对天劫。
纵有青霄结灵挡神罚,可那不是几十道、几百道的天劫,挡不下所有,一道道银白霹雳的惊雷破空而来,不绝如缕。
飞仙台上灵光炸裂,鲜红一片。
就在谢辞抵挡不住之时,再无克制保留,直接释放出体内的魔族之力,一团暗紫色的魔灵从足底升起,瞬间朝四面八方漫延开来,铺满了整座飞仙阁。
许慕浑身染血,早就聚不起精神了,眼中的疑惑也显得迟缓,怔怔地看向正在释放魔灵的谢辞。
台下的鬼修也看见了。
他们惊讶万分:“他身上怎么会有魔气?”
“此子到底是何来历?”
“难道和晏西楼一样?”
“不对,他不是一般的魔族之人!”
“当年晏西楼拜中原修仙界修仙论道,仙魔两道皆修,无愧天下第一人。”
“这不是废话!”
“要不然,你以为神梯是谁人都能斩的吗?”
青霄亦看见飞仙阁上的变数,惊讶于谢辞竟隐藏的如此之好,而且能同时操纵两种力量。
一身气魄,确实与他曾见过的晏西楼极为相似。
但眼下并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不管魔修和是仙修,此时此刻只有一个目的。
青霄腕骨鲜血越来越淡,不断催使灵力来维持大阵,厉声喝斥道:“凝神,助阵!”
小声议论的鬼修立刻不言,收敛心神,全力以赴。
江横见台上生变,猛然间想起那一年他在晓云峰上卧病不起……
小哑巴。
除夕生变,临涯夜闯观世殿对他动手之际,小哑巴一身魔气地挡在他身前。
临涯死后,谢辞并未提及小哑巴是魔族一事。
还有。
谢辞那一手精妙绝伦的傀儡术。在春山城时,江横就见识过了。
这些看似不相关的事情在一瞬间串联起来,江横心中有什么裂开,又好似被什么填的满满的,说不出也描述不清,那股情绪让他心口涨的发疼。
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飞仙台上的情况,暗红的双目被水光冲刷的模糊又明亮,情绪翻涌如海。
台上。
谢辞已然伤痕累累,脸色越发的冷白沉默,一袭黑衣身长如玉,站姿笔挺,纵是衣袍滴血,也散不去他眉眼间冷漠疏离的傲气。
不可一世,绝不认命。
真的,很像晏兄啊。
许慕感叹,可他早就算过十七八次了。
从风岚石城初遇谢辞的那晚起,他就算过谢辞的来历。
晏兄还活着,从未离开神都。
他是曾经的天道,参星判命,不会出纰漏的。
看来,也只是像了。许慕喃喃自语,情不自禁地说道,“你真的,很像晏兄。”
谢辞闻声,却置若罔闻,只是灰绿的眸子暗深了几分,近似苍色。
与晏西楼,如出一辙的双眸。
密密麻麻的神罚如同狂风暴雨袭来,应劫之人是泥泞不堪的猩红地面,被风吹雨打,皮肉坑坑洼洼,白骨狰狰。
许慕一面应劫,在这场要命的暴雨之中想明白一些事,朝谢辞摇头一笑,气息紊乱,“可你不是晏兄。”
许慕音色孱弱,倏尔坚定似晚照残烟,“你就是你,你是谢辞,我的言秋兄。”
谢辞心中钻出一缕说不明白的失落。
他不是晏西楼。
本就不是。
为何当许慕如此肯定的说出这个事实时,他没有丝毫轻松洒脱的感觉,相反,他每一寸肌肤筋骨都充斥着烦闷与不甘,怨怼。
还有浓烈的恨意。
这种复杂阴暗的情绪,是他平生不曾有过的。
紧接着又是一道神罚——
谢辞情绪翻涌,分神之刻而没法完全挡下,半个肩膀迸发出数丈高的血光,温热的鲜血溅红了半张侧脸,俊美阴戾,仿若历经生死决杀的修罗。
鲜血滴在嘴边,染红浅绯色的薄唇,艳丽而惊心动魄的冷寂。
谢辞甚至连擦嘴角的时间都没,一道紧接着一道,无休无止地降下。
许慕费力抬起垂下的眼睫,并指掐符,招来金色狮子法相替谢辞挡下。
轰鸣巨响,灵光荡开横扫长街小巷,许慕脚下与周身全是破碎的阵法残片。
整个弥河鬼市都在颤抖,身体发麻。
许慕仰着纤长的脖颈望向白光透亮的苍穹,凝视神罚天劫,仿佛看见了云层之后的神庭,那些个神君们。
可笑。
许慕抬起鲜血淋漓的手臂,用手背抹去嘴角残红,无声胜去万声。
他不会倒下。
关于华阳十一城的。
他没有错。
纵是身死道陨。
他没有错。
就算千道、万道神罚加身。
他没有错。
哪怕尸骨不存、魂飞魄散。
他没有错。
这天劫已是浩瀚的如屋檐落雨,许慕眸光懒散地看着,不经忆起多年前的那一晚,烟雨闲庭落了场无休止的大雨,水月从蜀山离开时。
也是下了这么大的一场雨。
他在窗口,接住了雨水,凉凉的。
他很疼,想求艾水月留下。
此时此刻,许慕神罚加身,残躯血骨,身体还未消失的触感告知他,是疼的。从未有过的疼,抽筋拔骨般,吸取着他的灵力和修为。
谢辞比许慕好不到哪里去,见许慕笑容恍惚,他低声喝斥:“留神,静心!”
许慕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笑,侧头看了眼谢辞,“言秋兄,我还没打算倒下。”
说完,鲜血与缠绕周身的灵气朝时空一荡,冲散了束发的玉冠,乌发散开披在身后,破烂的衣袍猎猎翻飞。
许慕指间结出太华玄象法印,开出了消失数千年的太华弥天阵。
太华弥天十二重,可挡神佛,可炼恶鬼妖魔。
已经接下了五百多道神罚。
飞仙台上血流成河,许慕硬生生的脊骨被抽的碎裂,屈膝一跪吐出大口鲜血。
骄傲不允许他向神庭诸神下跪,许慕散了发丝,撑着桃木剑笨拙地站了起来,身姿挺拔,秀如松柏。
他知晓自己支撑不下去了,在神识溃散之前,纯净的眸子仿佛隔了层迷茫的雾,依然纯澈,依然善良。
“言秋兄,对不起了啊。”他说。
“是我误了你,害了你。”
谢辞背后布满灼热的伤痕,嘴角鲜血溢出。
莫非,天命真的不可违?
逆天改命,本就是笑话!
谢辞低吼一声,双眼布满血丝,目眦尽裂。
他内心的不甘驱使他再次聚力,体内仙魔两股灵力交汇冲撞,一己之力再抗神罚。
飞仙阁外,青霄等人亦难以再支撑下去,血色大阵被天劫冲击出数不清的裂缝,摇摇欲坠。
青霄命众鬼修再提真元,以命相搏。
到这时候,许慕意识已经开始乱了。
他明明看见的人是谢辞,说的却是。
“晏兄,我从未觉得自己做错,只是在世人眼中大错已然铸成。
世人罪我。
我罪其一,背信弃友,妄图守护苍生;
我罪其二,牵连别川,百口难辩之苦;
我罪其三,神罚难渡,害你执迷不悟。”
万般遗憾,此致终结。许慕哽咽,喉咙腥提甜肿痛,双目如死。
许慕口中断断续续的话语,一时间让谢辞有几分陌生,但下一刻他脑海宛如海啸,浪花猛烈地拍打神经,说不出的疼。
他深陷迷茫的刹那,一道天劫劈下,映照苍色瞳仁。
谢辞睁眼直视,看清楚它是如何朝自己劈来,但他被脑海中的记忆困住,疼痛麻木,动弹不得——
这就是妄图救许慕,妄图改变天命的下场吗?
天雷瞬至面前,谢辞俊美的面孔一片惨白。
许慕一声笑叹,果真是执迷了吗。
他奋力聚灵,迎身挡在谢辞身前,接下了自己的天劫。
身骨寸断的裂响从肌肤之下传来,许慕狠狠地拧住剑眉,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是一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碎了他的灵台。
身体被巨大的力量击飞,又被无情地抛落,滚倒在地,口吐鲜血,额头乌发凌乱,模糊了脸颊。眉心伤口涌出的血液止不住,顺着白玉光洁的额头流了下来,染湿了眼角。
一双眼睛,明净如初。
谢辞挣脱脑海束缚,静心凝神。
许慕止不住咳嗽了几声,口中吐血,巨大的疼痛眼前一阵晕眩感袭来,眼神都动弹不得。
漫天桃花飘洒,鲜红似早退的晚霞。
他不想狼狈地躺着,想站起身来,却无一块完整的骨头来支撑。
许慕声音越发的轻飘,却又深重。
“晏兄,帮我,告诉他。”
谢辞挡在许慕身前,正色冷声:“我不是你的晏兄,你有什么话就自己去跟他说。”
许慕笑了笑,凝望着那抹熟悉的背影,与记忆中晏西楼的身姿完美重叠在了一起。
许慕看得出神,唇边鲜血苍白艳丽。血光刷洗过无辜的双眸,倔强地抬起了头。在看见苍穹布满的天劫的那一刻,许慕短暂地想起了什么——
仿佛如今这一幕在自己梦中出现过无数遍,晏兄在弥河鬼市的飞仙台上替他挡劫。
他只当是自己做了一场梦,毕竟神梯已断,他与晏兄不会再见。
或许吧。他们不会再见。
但是随着神罚落下,灵力被毁,他在魂飞魄散的弥留边缘才醒悟,为什么昨夜进入谢辞好友的院子时,他会觉得自己来过不止一次。
就如同谢辞永远不会告诉他,在淮阴古城的古井中看见了什么。
是轮回吧,不止一次的轮回,他们走不到终点的轮回。
今日。
他们注定会相逢,在弥河鬼市,在飞仙台。
这一慕神罚曾数次出现,像一个反复来回的梦,这个叫做谢辞的年轻人替他挡神罚天劫。
只是遗憾,许慕这一刻才真正地想明白了。
大梦初醒。
许慕低声一笑,重复的轮回,过去的几世,他在飞仙台渡劫。
许慕闭眼思及过去几世,不禁自语,“我们的结局,是不是早就注定好了。”
谢辞察觉到许慕和自己一样,大概也知道了什么,虽是太迟了。
“既然如此,帮我告诉他,”许慕抬了抬沉重的眼皮,狼狈又郑重,“活下去。”
飞仙阁上,许慕经脉寸断,血流如注,刺目的红,顺着台阶往下流,爬出一条条蜿蜒狰狞的痛苦河流。
谢辞浑身一冷,双目通红地瞪视许慕。
他久久不能释怀许慕这句话——我们的结局,是不是早就注定好了。
神罚压力如泰山压顶,人似一粟,其能抗衡。谢辞拼尽全力,用明御征圣开阵,用禅璎铸剑时留下的神力,护住许慕最后一丝魂魄。
而后。
飞仙台上只余谢辞一个人去挡铺天盖地而来的天劫!
他不认命,他绝对不认命!
他要活下去!
和江横一起,活下去!
活到最后,走出这里!
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江横面容悲戚,手足无措,急得满头大汗之时——
龙吟声响,响彻弥河鬼市上下十九层!
银鳞巨龙现世,通体被一阵莹润白光缠绕,自天边张牙舞爪地飞来,威风凛凛地撞入飞仙阁,摆尾之间,一举挡下数十道齐齐降落的天劫。
青霄眼见许慕即将魂飞魄散,以魂力相搏,“万千同修,助我守灵,万物同生,阴阳起阵——敕!”
此阵不仅可防御天劫,亦可守持护法范围之内的人的魂魄,唯一缺点,这个阵法需要消耗巨大的灵力,后续需要千年万年才能修回。
不过鬼市中都是活了那么久的大修士,既愿意出手助许天师,便不认为他在华阳十一城的往事中有错,若说许慕有错,那用小白龙的光阴换来的七百年难道不是机会吗?
明知龙首至多只能镇压三千年,迟早会有水患,本应尽早搬走,而他们选择供奉顾疏雨,活在依靠龙首聚集的地气中享受繁荣富贵,甚至妄想再屠更多的龙,以保千年万年昌盛繁荣。
只不过,许慕弃了天道,亲手送了华阳十一城不肯搬走的百姓一程。
应了一句天道轮回
鬼市众修拼尽全力,周身灵光散发交汇如织,结出一个巨大强悍的守灵阵。
水月以龙身挡下两百多道天劫,浑身强劲的龙魂之力支开结界,奈何凡人之力、修仙之力、龙魂之力皆不是神罚的对手。
四方悲风,龙鳞撕裂,肉身鲜血淋漓涂满了飞仙台。
再多的天劫便不是他一己之力可以轻易挡下的,巨大的龙身重重地摔在了飞仙台的祭坛之上,撞毁了大半个飞仙阁。
龙首朝着许慕所在的方向,银雪竖瞳中映着许慕清晰的面容。
咫尺之间,已逾千年。
许慕望着他,涣散的眼眸重新聚起了光,他好像再一次看见了年少曾与艾水月见过的桃花纷飞的晚霞。
此刻唯有珍惜片刻宁静,温柔地凝视着他。
许慕动了动唇角,牵扯出一丝笑容,“你不用来的。”
艾水月化形,跪坐在地,双手颤抖着许慕抱在怀中,好似一滩烂泥。
他瞳孔紧缩,一动不动地望向许慕,心痛如死。
“为什么。”他咬牙,颤颤着发声。
许慕知晓他想问什么,只是一笑了之。
艾水月仰头看向天劫密集的云,那白的发光的云层被拉扯的薄而明亮,仿佛在用力一点便能撕破。
艾水月扯声嘶吼,痛苦悲哀至极,“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那年下蜀山后,他从冥海闯入神都,单身赴神庭,一人担去华阳十一城的罪责与神罚,抽筋拔骨,神魂断灭。
既然天君允了他替许慕担去神罚——
为何许慕没能飞升!
为何他明明替许慕挡劫了,却没挡下!
为何,天君说话不算数!
江横亦仰头看天,满目悲凄,他也想问。
为何。
艾水月替华阳十一城补地脉七百余年,许慕派蜀山弟子往返华阳十一城劝说搬离此地七百余次。
纵许慕有错,那谁人无错!
神都知晓这一切的神,冷眼旁观,就真的无罪无过吗?
接连不断的天劫之下,艾水月再度化作龙身,护住血衣道子。
银鳞翻飞,龙骨苍白,被天劫鞭笞的血肉模糊。
漫天桃花,不绝如缕。
许慕抬手,摸了摸龙首,微微一笑,一如当年龙鳞台上,他第一次见到水月时。
许慕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看见的其实不是劫,是漫天的桃花,数不清,看得见。
之后,艾水月离开蜀山,对许慕说——从今以后,你我再无瓜葛,死生不复相见。
可是,许慕也对自己承诺过。
一定会在死之前去见你最后一面。
因为,你是我在此世间红尘里,唯一所求的道。
江横双目泪奔,心痛难忍。
谢辞重伤,许慕生死未卜,小白龙一人苦扛!
一道道的天劫好似催命的酷刑,无休无止的降落,恶毒至极。
鬼市众修拼力结阵,无异于螳臂挡车。
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只是一个读者,旁观的读者,看故事里的喜怒哀乐,鲜血淋漓的故事。
江横气得浑身颤抖,手指抓破了掌心,用力握拳。恰在此刻,他猛然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拿出半块断云玉,握住它举高,怒声喊道——
“断云玉,我要挡下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