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子自发让出的通道穿行时,老板颇有一种狐假虎威的气势,睨着眼睛斜看那些对巫虞身份好奇的普通学子,恨不得当场昭告此人便是他们趋之若鹜的内阁大臣。

  待巫虞上了包厢, 一楼堂间才恢复了热闹。

  在场学子中不乏京中“老油子”, 他们年纪虽小, 祖辈却长久地生活在京城, 对朝野局势的真真假假知道得不少, 自然了解能让广登楼老板如此对待的大概是何等高位, 而且京中说得上名号的权臣年纪不一,少一比对便能判断身份,所以很快便有人猜到了巫虞一行人的身份。

  “这位与巫大人年纪相当,身边跟着的千金也很像巫大人的亲妹云湘小姐,若无意外,便只能是他了!”

  “不见得!当今最信任的便是内阁巫大人,云湘小姐与那贪墨的市令……那般关系,一言以救,很是容易。今晨那市令已受斩首之刑,若真是他……云湘小姐当真能如此平静的跟在不肯救命的巫大人身侧吗?”

  “兄台这话我可不赞同。巫大人深受陛下信任,必定是严查了市令宗案,而云湘小姐更是璞玉浑金、温柔敦厚,又怎会为了一个奸佞小人与兄长怄气?”

  “你……”

  “师兄所言极是!巫大人为陛下殚精竭虑十数年,言官却自捂双目,为某些人的私利进言攻讦巫大人,当真是目大不睹!所幸陛下并未听信谗言,才未让巫大人寒了心!”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他”是何为人并非这些学子三言两语便能说清,更何况堂下学子心中自有鬼神,倒也不必摊开了来理谁对谁错。

  巫虞只当白听了一场贯口,视线从窗口扫过,注意到了那位旁若无人夸赞他和云湘的青衫学子和他身边捧场迎合的白扇学子。这两人衣饰普通,身形消瘦,但胜在容貌不错,在一众学子中很是打眼,但两相对比之下,巫虞觉得还是那位身形拔高的青山学子更符合云湘口中那位“状元之才、探花之姿”的学子形象。

  此二人在学子中也有些格格不入,尤其口中夸赞,视线却不自觉往二楼厢房看,可见嘴里说的并非都是从心的真言。

  一众学子也是习惯了这二人或真或假的推崇和称赞,无语之后便略过了这个话题,自顾自的成堆讨论起了乡试的考题,这两人讨了个没趣,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但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发作,硬是生生忍了下来,僵着笑脸坐回了原位。

  对此二人的心情云湘完全不知,她的脑子尚无巫虞一闪而过的念头想得多,只痴痴的捧着脸关注着楼下的“激烈”讨论,视线在一众学子身上打了个转,终是停在了那位“师兄”身上。

  “兄长看到了吧?那位师姓学子便是我昨日与兄长说的那人。”

  巫虞看是看到了,但当真不觉得这人能有什么建树。

  他与那白扇学子更像混在一众学子当中的学渣,时刻思索的都是如何投机取巧,嘴里虽是聊着学识,但生搬硬套、语不成章,还不如他当时受褚濛点拨写的模板作文,就这水平要是能过得了乡试混上会试,他下一个重点工作就该是查科考舞弊了。

  “此人师从何人,你可打听到了?”

  对感兴趣之人的背景,云湘也是张嘴就来:“师梦书,时年十八,自七岁开蒙便一直埋头苦读,十岁考中童生,后受县蔚推荐就读于承恩书院,今年第一次下场乡试,是承恩书院最有望考取解元之名的优秀学子!”

  十岁的童生乍一听确实能唬住人。但实际上只要有点学识、通过学院初试进入学院学习的学子都可称为童生。

  倒是从未下过场这一点很值得考量。

  一般大家族为防子弟心态膨胀,会刻意控制他们的初试时间,但通常这些子弟都是三岁开蒙、七岁入院、十五岁初试,这样既不会耽误子弟天赋,也可助无甚天赋的子弟及时止损。

  像师梦书这样的农家子弟当是无人替他考虑这些,更何况一个能在十岁稚龄以童生身份进入承恩学院学习的学子,山长也不可能押着他八年不参考。

  自说自话者不知繁几,师梦书和同伴话里话外都对一介“佞臣”推崇备至,结合前后便可知其人有点东西。

  从市令一宗案看来,云湘也算是个集感性、理性于一身的奇女子,这会儿纯粹是自捂双眼的状态,根本不想看师梦书内在究竟是什么样的,只管盯着这人还算不错的皮囊看,捡着她想听的夸赞听。

  巫虞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不急不缓的喝了一口热茶,道:“既有解元之才,借他百两也行,但有借有还人之常情,愚兄独身拼搏十数年才爬到内阁一品重臣之位,勉强得圣上青睐,如此岁俸也不过五百两。就算他三元及第,入朝便得翰林院六品供职,年俸禄也不过八十两银,如此要还多少年才能还清百两借银?”

  京官日常开销有俸粮,柴米油盐却都需现银购买。

  巫家父母自有商家生意要做,守着祖宅并未上京投靠儿子,只把娇生惯养的女儿送来以谋求一个好的未来,故而“他”的俸银和皇帝奖赏才能完好的存在库房里,攒下大量基业。

  但师梦书再如何出色家中父母也是背朝黄土的农户,生活本就清贫,又为供养儿子读书耗尽家财负债累累,待得儿子高中,一般家庭很难抑制狂喜,到那时,师梦书不说接父母来京生活,起码每年也得顾着“孝顺”名声寄回一成俸银才过得去。

  加之住房问题。

  内阁一品大臣有皇帝御赐豪宅,外来的翰林院小吏却没这待遇,只能自己购买或租住——买下一套普通一进宅也得五十余两,租倒是便宜,一月一两银,一年下来十余两。

  这样的开销之下,一个普通小吏一年能存下二十两都是不可思议,师梦书开口就借百两银,也不知道是平日接触的都是大手大脚的富家子,还是看中了“宠臣”的富裕把云湘当作了冤大头。

  云湘只觉得自己满脑子的粉红泡泡都被巫虞一一无情戳破,为爱疯魔的头脑也霎时冷静了下来,再看师梦书也没那种看“真命天子”的滤镜了。

  要知道她每月都有兄长给的零花,少则五两,多则十几二十两,一年下来怎么说也有个百来两,加上父母担心她在京中过得紧,时不时添补一些,一年也有五六十两,两者相加,时节好点的时候她甚至能有两百两零花!

  新衣有宫中赐下的新布裁制,妆匣有圣人爱屋及乌的填充,这些零花她花得不多,几年存下来很是富足,但若她真跟这位“状元之才、探花之姿”的优秀学子成了,兄长肯定不会再继续给她零花,父母也会督促着她小家自立,就算给也给不了在闺之时那么多,到那时她存再多也是枉然!

  设身处地的一番构思,云湘一颗心都掉进了冰窟窿里,皱着眉开始挑师梦书的刺,“入学八年都不敢下场一试也敢称状元之才!且他身姿容貌连兄长一分都比不上,恐怕进了殿试也不得圣上看一眼!他怎的好意思与友人互捧自夸!”

  思路这不就清晰了?

  巫虞勾了勾唇角未置一词,招呼小二点菜。

  广登楼菜品还算不错,云湘吃得将师梦书忘到了脑后,这一趟也不算白来,回府后绝口不再提什么“优秀学子”,关在闺房之中捣鼓自己的存银去了。

  巫虞回府后却忙了起来。

  各地风俗、教育程度不尽相同,乡试得依照各地实际情况来开展,再从当年乡试情况推定会试方向,以择最优。

  巫虞从查了一些相关的各地文志,与往年的考题和文献一一比较,在报请的文书中挑出最合适的考题,招来侍卫让他将加急文书送往礼部交给尚书和侍郎,才开始处理昨日余下未处理完的公务文书。

  有了经验,再处理起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便游刃有余了,一“阅”便涵盖所有,不到两个时辰,巫虞就处理完了所有余件,将需要递交皇帝亲阅的文书单独放置,其他的通通让侍卫丢到了放置废稿的杂间。

  华灯初上,巫虞走出了书房。

  此间府邸为皇帝赐下的七进豪宅,内设装饰都是皇帝亲自叮嘱布置,可见对“他”的重视,只“无妻无子”亦是“他”被攻讦的一点,府中除云湘外并无女眷,一应内务都由管家负责,豪宅之中就略显冷清了。

  巫虞倒是十分适应这种冷清,在院中闲适漫步一刻才让侍卫安排备餐。

  50 开局一张佞臣卡(04)

  ◎美人在怀的爽感谁懂啊◎

  间日为本月大朝会, 除各部紧要官员外,还有王孙贵族参朝。

  本朝皇嗣凋零,大皇子时年二十有五, 体弱多病,只领了个工部闲差,平时很少参朝, 有要紧的公务也都由工部侍郎代办,皇子妃倒是身体康健, 但子嗣困难, 六年以来怀孕四次只最后一次才勉强保住,生下了一个体弱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