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昇陡然一激灵转过身去,被他挡住的军装男人赫然暴露而出。
几人霎然间满目惶恐,连连躬身问好,“副指挥您..您好!”
湿淋淋得男人默不作声,湿透的衬衫紧贴着他的身体,雨水好似敛去他一身的锋芒锐气,室内昏暗的光线将人渡上了柔和的线条。
他缓缓抬手,手以显然易见的颤抖碰着抽屉的边缘,好似无措得视线在狭窄的抽屉四处乱摆,像只好不容易找回到了家却寻不到主人的流浪狗。
在旁人一双双视线的注视下,他轻轻合上抽屉,手却不离矮柜,视线死死锁在紧合的抽屉。
他的喉头上下滚了又滚,才开口,声音小得窝囊:“这里是…总指挥的家。”
一句废话,卖房当然是要实名得。
纪昇白了他一眼,惶恐不安得凑上来人面前,询问细节。
一番谈话下来后,没有特别的情报,只知道,【沈旭早在一个半月前就谈好了卖房合同】
相关人员说【只是总指挥当时措辞很奇怪,很无所谓得说出,我以后都不会住了,帮我处理掉吧。】
总指挥说不要一份钱,拿去就行,还是工作人员好说歹说才提供了卖房报酬,并且已经安排好将卖出去的钱由他们直接过给慈善机构。
纪昇分明是知道沈旭抱着自杀目的得,可他还是在听完这番话后,心痛的难以接受。
他像个傻子一样问出,“他有没有告诉你们…这间房子卖了,他要去哪里,要住在哪儿吗?”
对方说道,“总指挥非常的平易近人,带着我们转这间别墅得时候我们也和他聊了相关内容。”
“我问他,您打算处理了这间房子后,是要搬去城市繁华区住吧?那边环境确实比这边热闹些,适合在那边安家,再娶一个喜欢的omega,只是他的回答,让我们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说…他不喜欢热闹,像他这样长得这么..这么丑陋的alpha一点都不讨喜,哪会有人要他,他心里有自知之明,他这辈子都不配喜欢美丽的omega。”
“他还说…他不配喜欢任何人,一个孤儿而已,哪配有家..”
“虽然他一直是乐呵呵笑着跟我们打趣,说开玩笑,他当然有去处,就是选择太多,还没决定好。”
“但是到现在我还感觉,那番话让人心里怪怪得,可不舒服…因为总指挥的头很低,视线一只看着地,那不像是在说笑,可是我又不明白为什么那么优秀又英俊的alpha会那么自卑,自卑得把自己说得好像只老鼠,他可是人类曙光啊,他是全人类都最敬仰崇慕的人。”
“后来我反复寻思着,总指挥可能遇到了什么事,那状态很像是失恋,失恋了当然心情不好,我以前学过心理,就想自作主张得着给他打个电话,安慰开导下他,可没人接听,一直是忙音状态,我怕打扰到总指挥,也没敢再打了,但是给他的号码上留了言。”
“在最后的边界墙架起的喜讯自各大媒体传播时,我给总指挥再次传了讯息感谢他为人类做出的付出,可是信息直接是拒收状态,号码显示已注销。”
那人说着,视线瞟落在蹲跪着得狼狈男人身上,还有面前穿着丧服的男人,这样的气氛,他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
眼里溢满了雾气,声音哽咽。
可是嘴上说辞仍旧在自欺欺人,“纪先生,您能联系到总指挥吧…他只是换了新号码,对吗?”
纪昇留给了对方一张名片,说他要以十倍的价格买下这间房子。
收房的人员走了,纪昇回到郝文彦的身边,抬手要去拉抽屉,可是一只坚硬的大手死死按着不许他动。
纪昇道,“怎么了?为什么不重塑来看看,是不敢吗?你是怕输吗?”
“可是郝文彦,输是你必然的结局,虽然我的异能大不如你,但是,我也能短暂得进行局部重塑。”
“这本笔记本是他最常用的那个款,但不是用来记录资料,规划方案得,这是他最私人的物品。”
“你猜得到吧,这是他的日记。”
“一本很厚的日记而已,都是他的故事啊。”
“你终于可以了解他了,可你却不敢重塑,不敢去看,为什么?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我说得的话你开始相信了吗,你害怕承认是你害死的他,他是自杀。”
“你怕这八年来,你根本、从来都不了解他。”
“没关系郝文彦,反正他已经不在了,你了不了解又有谁会在乎呢,最在乎你的人已经死了。”
“输就输了嘛,你还是可以听一听得,让我来告诉你,我重塑得那些局部写得什么,虽然只是很少的一点点,但是一点点就够了。”
“他真得很好懂,几个字,就能概括这本日记全部的内容。”
【我喜欢文彦】
【我很害怕】
【我想当omega】
【我想、自杀】
“而7年后的8月13日那天,他选择的从来都不是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少年纪昇,那只是沈知汀别有用心得一个骗局,旭哥他选择的才不是我,而是来自小镇凌城,异能光系特辅,【17岁的郝文彦】。”
“你一定猜不到,他选择纪昇的那天,在车里,他把我挤到车门上紧紧贴着我的身体,用力得攥紧我的手抱在怀里。”
“他不停地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回答我叫纪昇。”
“可是他就跟听不见一样,一直重复这个问题。”
“直到我说,我叫郝文彦,他才终于停止下来。”
“他倏然间笑了,拉着我的手放在唇前,那个问题变成了一句又一句重复不休的【文彦,真的是文彦,文彦你回来了,旭哥好想你。】”
“跟他的一年里,他不止一次,叫错过我的名字,而那个错误的名字永远都是,文彦。”
“他的精神状态真得很差,他的办公室有一只保险柜,是他要我帮他装得,你知道里面装得是什么?”
纪昇的声音已然抖得出不了声音,他停顿了数十秒,深深得吸了口气,突然爆喝着喷出眼泪,“我眼睁睁看着他把一兜子药瓶塞了进去!”
“我从他怀里抢了出来,死死拽着他问他在干什么。”
“他不停跟我道歉,我最崇拜爱慕的男人在我的面前那么狼狈得低着头,哭着说他对不起我,他好像精神不正常了,明明知道我是他的辅佐官纪昇,可是在他的眼里,看到的我的脸却总是17岁的郝文彦!”
“他说他必须吃药,但是他不敢去看医生,他怕别人知道那个人类的曙光,所有人信赖依靠的总指挥是这么一个没用的废物,他唯独信赖我,只信赖我一个人!”
“而那兜子药都是他自己给自己乱开得,乱七八糟的精神药物和安眠药!”
“他说他睡不着觉,他腹部上的伤口疼得快要裂开了!只有睡着了他才不疼!”
“他甚至问过我,是不是死了就不会疼。”
“我心疼他心疼得要命,我悄悄咨询了权威的精神科医生,偷偷换掉了他的药他都察觉不了,而有了药物的支撑,我能看到他精神好些了,也不会把我错看成郝文彦了。”
“可是只要在和你见过面后,他的精神就会特别得混乱!他会跪在那只保险柜面前乱吃药,还不停地哭。”
“我不知道你对他说了什么,这些你应该最清楚,你做了或者说了什么伤害到了他。”
“我唯二知道得他因为你崩溃的事情,其中一个是他失踪了三天,你知道那三天三夜他在哪吗?他就躲在指挥司那间废弃的地下室里,我跟他跟到半中间,他就躲在最深处的地方,我听到他一直哭,哭着哭着就干呕,我不敢贸然靠近,直到听不到声音我才敢跑过去,发现他晕死在那里。”
“他不想任何人知道他的不堪,包括我在内,我偷偷给他注射了营养剂和神经镇定药物,可他的三天还是那样哭着吐,吐着哭,晕过去又醒来。”
“后来他出来后我才知道,在他躲起来前,你谈了一个omega,你当着他的面搂了对方,和对方亲吻,还对他恶言相向,那样状态的他,我都不敢想象那个场面…白痴的你居然还跟他打架,你甚至踢他的肚子把他踢得晕死过去!”
纪昇回忆着那时听到得黎一告诉他的事情,分明是从自己嘴里不断说着,可他却难以置信,抓狂得狠揉狠抓着自己的头发。
“到底是为什么啊郝文彦!谈就谈,喜欢别人就喜欢!你为什么要那么高调得跟他炫耀自己的爱情!你为什么要那么折磨他!”
“而另一件事我都…我连骂你我都嫌恶心脏了自己的嘴。”
纪昇猛地揪住郝文彦的衣领把那雕塑一般的不吭不嗯的人转了过来,拼命狠晃着对方逼问。“你说!你说你到底是不是说了他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只能像条狗被你骑在身下!是不是说了郝文彦不需要沈旭这样的话!”
纪昇一顿狂吼,挥舞起拳头,拳拳往人脸上砸。
“玛德!混账东西!你怎么敢怎么可以这么刺激他!”
“你是在要他的命啊你知不知道!”
接下来的长达二十分钟里,纪昇做了这辈子连想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他把人类最强悍的战士郝文彦揍了,单方面的殴打,还揍得狗血淋头。
他的拳头上揍得全是伤口,两只拳被染成了鲜艳的红色,打不了就用脚踢,踢累了还拿异能往人身上轰。
郝文彦那件副指挥的荣誉军服已然破破烂烂,他倒在地上,血水顺着溃烂不堪的唇角疯涌,脑袋边还躺着碎烂的牙齿/
纪昇累得跌趟在地,大张着四肢仰躺在地上。
他呼哧呼哧得喘着急气,眼泪不停歇得疯滚坠落。
“我也想告诉其他人知道啊,我也希望告诉你让你对他好点帮帮他啊。”
“可是你们这群人,闻氏的俩少爷,周楚南,就连他的弟弟胥骁!竟然在我找去的时候,一听我提到沈旭,就没有一个人再愿意听我讲话!”
“他们说沈旭的事情关他们P事!让我去找沈旭最偏心的郝文彦说去!”
“可是郝文彦又是一个什么好东西?!”
“你们这群该死的白眼狼!一个个吸着他的血吃他的肉,却一个个都不在乎他不要他!”
“郝文彦你这个幸福的大煞比,你得到了世界上最伟大的男人的暗恋。”
“你当然该害怕了,因为是你逼死了他,如果最后那次外涉你愿意拉下脸跟着他,他绝对不会死得,你是他喜欢的人,你任何一点点柔和些的举措,哪怕是一句【注意安全】都能给一个精神崩溃的人带来希望,可是你没有,你甚至没有在最后一次外涉方案会上出现,更没有在他离开指挥司时送送他,你连出现在指挥司,站在门外看他最后一眼你都不舍得啊。”
“郝文彦,你这个混蛋,该死得杀人凶手…你把旭哥…还给我。”
——
很久很久后,纪昇走了,走之前他狠狠踢了郝文彦一脚。
“别再来了,你不配出现在他的葬礼上。”
郝文彦在冰冷的地上躺了很久很久,血都干在了脸上。
外面的风雨停了,可是窗外的阳光却照不进玻璃窗。
他浑浑噩噩得从地上爬起,拉开了窗帘,将阳光迎了进来,这间清冷幽森的屋子终于添了些温暖。
郝文彦撕掉身上的衣服碎片,一瘸一拐走到浴室里,打开水龙头,却没有水流出来。
他转身又走了回去,用水系的异能染湿了布片,他跪在地上,一点点得抹去地上的污血,就这么一路上,顺着有人走过的印记,把地板打扫干净。
他用异能把小矮柜的抽屉上了锁,把屋子的灯关上,轻轻合上了大门。
外面没用一辆代步工具,他从小别墅的后面花园里的车棚找到一辆自行车。
还在老地方,老式田园风,黑色的车身,是八年前沈旭亲手给他漆得,那时候他个子还不算太高,还瘦瘦得,还不会开车。
这辆小车是陪伴他度过早期他最喜欢的座驾。
他很久没有碰过这辆车了,可这辆自行车依旧保持着八年前的模样,没掉一片漆,车胎还是全新得,鼓饱得,被关在能装下小汽车的车棚里,没用受到风雨半分的摧残。
八年后,郝文彦再次蹬上不符身躯的小车,就像八年前骑着当锻炼那样,骑着他的爱车,登上沈旭告诉他的秘密小路,骑到了指挥司。
今天是他的升任典,可指挥司却异常安静,空无一人。
郝文彦狼狈的形象没被任何人看见,他摇摇晃晃得径直奔去总指挥的办公间。
输入了房门密码闯入进去,直冲着那只保险柜扑通跪下。
八位数的密码锁,他不假思索得输入了【30000813】,八年前的星历3000年,8月13日,那是郝文彦被沈旭带回家的那天。
咔哒,保险柜门一声滴音,轻轻弹开。
只听得哗哗一阵响,漆黑的方匣里,满满堂堂的瓶子滚落出来。
郝文彦的双手颤颤巍巍摸遍了纳椭圆形的瓶子,有新的未开封得,还有吃剩得,而最多得是空瓶子。
这里的药物只有两种,他看不懂得KEE-31和SP-82型安眠药。
SP-82型,白色瓶子,黑色斑马纹的标识,很明显,他曾在那间小别墅淦沈旭的一晚见过,那是在四年前,沈旭喝醉的那晚。
可是他只是瞟了一眼,没有在意,也没问过沈旭一句。
如果四年前,他在乎他的身体一些,一直拿着那个瓶子,等沈旭醒来,好好关心他一句【你怎么了,怎么会睡不着需要吃安眠药呢?你是不是生病了?】
而不是凶他骂他,指责他。
那么在今天,他是不是就不会看到这些堆积如山的药瓶。
【你为什么会把药藏起来呢…是因为那天,你觉得我看见了吗。】
【你怕我知道,可是…你没想到,我居然那么不在乎你。】
【旭哥…旭哥,你得有多疼啊…】
郝文彦就这么一脸木僵得呆坐在保险跪旁,一遍又一遍摸过沈旭吃空的药瓶/在心里数着他吃了多少片。
眼泪像是剪不断的线,合着脸上的血水哒哒直落,在暗色的木地板上积攒了一滩诡眼的水,浓艳似鲜血。
他就这么坐到晚上太阳下山,外涉联络员赶了回来,他在办公室找到了郝文彦,带来了一个最新消息。
【鼠头被抓住了,可以确认,他身上的军服碎片来自沈旭总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