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是执法盟最近创造出的一个特殊法阵,能够锁定法阵之内的修士,限制他们体内的灵力运转,进而大幅度削弱他们的实力。
没想到这玩意第一次出现在大众面前,就是为了对付他们!
凌然冷笑一声,裂川剑一动,对面的长老便被震退。
“我们可真有排面啊。”
风晏和他并肩,抬头看着巨大到能覆盖整个总部的镇灵法阵,眉心不可抑制地蹙起。
宗主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风副宗主,若你现下将千秋魔尊制服,放下武器,那你此后仍是我执法盟副宗主。执法盟培养你数十年,希望你能在事情无法挽回之前,迷途知返。”
长老们站在距离二人三丈之处,不再进攻。
风晏望向眉头微皱的宗主,平心而论对方并非是个是非不分的蠢货,能坐到宗主这个位置,没有头脑是不可能的。
可时局烟雾缭绕,敌人就在身侧不知何处的地方,若是换了他,做出的所有决定,也不可能都是完全正确的。
四肢被尖锐的疼痛席卷,风晏垂下眼睫,沉声道:“千秋魔尊并非窃取修真界气运的真凶。”
“风晏自认,无愧执法盟与天下修士!”
“胡言乱语!”梁长老高声呵斥,“人证物证俱在,若他不是真凶,谁又能做出如此恶毒之法阵,让天下修士失去登仙之机!”
台下聚集的修士们,有的迅速离开,有的还在观望,听闻此言,立刻是沸反盈天。
“我看风晏你是彻底疯了,不仅想劫法场,还要颠倒黑白,执法盟白纸黑字的调查怎么会有错!我天下修士不能飞升,你们的罪孽劈个百八十次都难以消解!”
“他和那魔头本就是一伙儿的,自然要帮他开脱!”
“你二人如此年轻却有这般实力,能抵挡数位长老围攻,还说不是窃取了修真界气运!你风晏少年天才的名声,莫非都是踏着我们这些修士的骨血得来的?!”
这些嘴里都是骂声的人,有多少是在战时受过风晏的庇护,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可曾经,他自己也是将执法盟所有的话都当做真相的人。
因此他心里没有任何委屈或是愤怒,只剩没有半点波澜的平静。
事到如今,风晏从未想过仅凭自己一面之词就能得到相信。
他望着宗主,见对方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
这个新上任的宗主是从副宗主升上来,他们之前有过接触,但是不多。这个人上位后,他隐约觉得宗主对自己有些看重,不知道是否是错觉。
也许从前宗主心中对他寄予厚望,但世事总是这样无常。
风晏看到宗主抬起手:“副宗主风晏勾结魔修,意图劫法场,执迷不悟,证据确凿。现撤去其副宗主之位,逐出执法盟。”
“执法盟与天下修士,皆可就地诛杀!”
话音一落,连方才没有动手的长老们也齐齐涌上。
镇灵法阵之下,风晏和凌然的实力几乎被削弱了三成,他们把后背交给对方,一时间行刑台上只剩下两人的残影,兵器交错声不绝于耳。
风晏折扇逆风哗然,息风带起的强大气流,甚至把台下许多实力一般的修士卷了出去。他身旁凌然那闪烁着光芒的幽火,让离得稍远些的宗主额头上都渗出热汗。
风助火势,他们并肩而战,实力增加了一倍不止,即便有镇灵法阵,长老们暂时也奈何不得。
后背撕扯般的剧痛让风晏脸色愈发苍白,他趁着与凌然靠近的时刻与他对视,刹那间凌然便明白了他的想法。
接着他腾身而起,青兰扇带起的飓风狠狠撞向头顶的镇灵法阵!
“轰——”
刺眼的光从碰撞出迸发,声音比主殿损毁的那次还要大,台下不少人眼前闪过强烈的白光,刺得眼睛生疼,耳朵都被震出了血。
直到此刻他们才意识到,这堪称神仙打架的场景不是他们这些人能看的,若是阵法没了,执法盟又杀红了眼,那他们顷刻间便会成为哪个人剑下的亡魂!
越来越多人想到了这点,开始向各个方向逃窜,而执法盟早没有心情理会。
如今没了战事,诛杀风晏和千秋魔尊就是最好的立功机会,只要能杀了他们,此后五十年都不用为自己的前途发愁!
除了长老们,外围还有无数执法盟中人结印施法,加固头顶的镇灵法阵。
风晏落在地面,头上的法阵似乎摇晃了几下,但瞧着没有分毫要裂开的征兆。
他长剑带着千钧之势劈下,梁长老口吐鲜血倒在了行刑台边缘,而地面材质特殊的行刑台,竟然被生生劈开一道深深的裂痕!
不少外围的弟子被崩开的石子集中,向后退了几步,栽倒在地。
新的镇灵法阵有片刻的震荡,风晏和凌然趁此机会,双剑齐上。
两把神兵,加上裹挟着息风的幽火,一起撞在了两层法阵之上!
耀眼的白光让在场所有人下意识抬起手遮住了眼睛,两人从砸开的缺口中迅速逃出。
长老们紧追不舍,数道剑光向两人的背影袭去,落在已经被破坏一角的主殿上。
看到往日庄重肃穆的主殿被毁成这样,许多执法盟中人好像信仰被毁,不怕死地冲了上来,眼前的人仿佛永远都解决不掉。
风晏数不清他和凌然打了多久才离开执法盟,只依稀记得他们远去时,行刑台的地面没有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主殿和偏殿的殿顶和墙壁被打成了四处漏风的筛子,地面上有无数淌着鲜血□□的修士。
他和凌然互相搀扶着在低空御剑而行,确认把执法盟的人甩在身后,暂时没有被追上的风险时,他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了那么一瞬,然后全身的疼痛海啸般爆发,腿软得险些从剑上一头栽下去。
凌然也是狼狈至极,两个人的脸是一样的惨白,说难听点刚死了的人都比他们的脸色好看。
他们一路逃出千里,才在一处山洞内休整,然而不到一刻钟,便有执法盟的人追到附近。
两人只好继续逃,时时刻刻都不敢放松,渐渐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
衔山剑和裂川剑的剑刃因为频繁的拼杀,添了小小的缺口。
数不清过了多久,在一个雨天,他们被执法盟的人追上。
大风刮过山谷,留下鬼嚎般的声音,冰冷的雨滴打在身上,却感受不到多少凉意,雷声似远似近,耳朵不太能听得清楚了。
风晏说不清身体上的疼痛都来自哪里,或许是被下了毒,几乎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凌然的眼睛,或许是被利刃破开的后腰,或许是断裂的腿骨。
灵力在这些天的逃亡中枯竭,他快要握不住凌然送的青兰扇,息风因为灵力无法正常运转,也沉寂在血脉之中,无法召出。
替凌然挡剑,肩膀处也添了一道剑伤,谁知还是没能挡住,让人把他们刺了个对穿。
凌然比他的伤还要重,灵根受损,再也不能召出幽火,实力折损大半,可以说从大乘期退回到化神初期,修道之路就此斩断,此后修为不会再有寸进。
他们可能也没有以后了。
除此之外他险些断臂,肉眼能看到的伤口不多,但内腑伤势极重,多数脏器已经成了一团没用的烂泥,胸腹以一种诡异的角度瘪了下去,是真的只留着一口气了。
身上的衣服失去了最初的颜色,沾染的血里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只要呼吸,闻到的便只有逐渐腐臭的血的味道。
前方是执法盟中人白金相间的制服,在这昏暗的雨天仍然显得那么刺眼,后方是看不到底的悬崖,对现在的二人来说,掉下去便是死路一条。
眼睛很疼,风晏看不清那些人的脸色,他们没有说话,直接向着二人而来。
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一潭死水般的灵脉忽然泵出强劲的灵力,风晏依靠从前战斗的经验,将眼前的修士挨个斩杀于剑下。
他和凌然依然是背靠背的姿势,将后背毫无保留地交给对方。
最后的修士倒下时,风晏霎时觉得天旋地转,径直向后栽倒,呼啸的风席卷了他,累得正要闭上眼睛的时候,他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从上方而来。
凌然叫道:“阿晏!”
后背砸到尖锐的石头上,有手臂揽住了他,两个人滚落到山洞里。
风晏强撑着睁开眼,离凌然仅有两寸的距离,他抬起手触碰凌然的脸,只有冰凉,没有往日的炽热,没有了属于活人的温度。
他闭上眼,终于在这不知道多少天的逃亡里哭出来,感觉不到是凌然的身体在颤抖,还是自己的手在颤抖。
“凌然……阿然。”
他喉咙堵着什么东西,根本说不出话来,凌然眼睛里几乎没有了光彩。
风晏抓住他的手,似乎想起了什么,重复道:“缘劫咒,缘劫咒……”
凌然桃花眼里消逝的光勉强聚起了一点点,他的手被风晏拉着按在对方的脸上。
他凝起最后的灵力,指尖在风晏的眉尾落下了一点,殷红如血。
风晏没想到种下缘劫咒有这么痛,像是神魂被灼烧,他手痛得一抖,指尖落在了凌然的耳后,把缘劫咒种在了那里。
这些花光了凌然所有的力气,他的手从风晏掌心滑落,那时常看着风晏的一双眼里,仅剩的光亮彻底消失了。
风晏无力地摇摇头,还想去抓他的手,眼泪不知不觉打在手背上,烫得他一抖。
接着掌心的手也没了,他睁大看不清什么东西的眼,眼睁睁看着凌然像霍钟一样,化作无数尘埃,在彻骨的冷风里湮灭。
“不要……”
他沾满鲜血的手抓住山洞地面的石块,没找到半点凌然遗留下来的东西。
风晏的手慢慢收拢,只能抓住那身染血的红衣,气血翻涌,都化作眼泪滴落在衣物上。
他喉咙一紧,顿时吐出一口血来,眼前阵阵发黑,终于也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