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渡津进了卧室,盛闵行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直到那扇门完全被合上。
盛闵行觉得有些可惜,不能继续欣赏里面的景观,不过他有自信,以后一定会有这个机会。
等待间隙他环视一周,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独居的,尤其是茶几上那个搪瓷杯,他怎么都不相信沈渡津一个人用两个杯子喝水。
他刚再次拿起那个杯子准备认真端详一番沈渡津便走了出来。
沈渡津打心眼里不放心将盛闵行单独放在他的私人领域里,于是只是匆忙地收拾了一下自己,换了套新睡衣便出了卧室。
结果盛闵行果然不能让人放心,他端着钟期的杯子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你在干什么?”一道生冷冷的嗓音自背后响起。
盛闵行莫名有些心虚,悻悻将搪瓷杯放下:“不干什么,就是有些好奇,你平时习惯用两个杯子喝水吗?”
沈渡津的回答有些莫测:“我提醒过你别乱动东西,那是我的杯子。”
像是欲盖弥彰。
盛闵行点着头,侧目朝着他卧室的方向瞟了一眼,好可惜,里面熄了灯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
“拿着。”沈渡津将那条大方格样式的毛巾递到他面前。
“你用过吗?”盛闵行下意识道。
沈渡津:“没有,新的。”
盛闵行点点头。
“盛先生有洁癖对吧,那我该说拿了条旧的。”沈渡津脑子里突然闪过盛闵行在夜幸用沾满细菌的帕子擦拭酒杯的场景,蓄意报复说道。
盛闵行很认真地想了想,他的确在日常生活中有些洁癖不错,不过也并非完全不能忍受,刚才光着脚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积水里十分让人不适,但他也坚持到了现在。
如果是沈渡津用过的毛巾,那可能大概也许应该也能够接受。
他接过那条毛巾说道:“我的洁癖要看人看物,如果是你的话我不介意。”
沈渡津听着这话有些反胃,催促他将身上还在不断往下滴的水洇干。
毛巾上还带着新纺织品的独特味道,沈渡津没骗他。
盛闵行光着脚站在客厅的瓷砖上,身下积着一小片积水,他从没这么狼狈过,以前一直都有人在他面前将一切都布置好,就比如这种搬运花盆的事从来都轮不到他做。
他拿着毛巾擦了半晌,见着沈渡津提了壶热茶走出来,提示沈渡津道:“毛巾似乎不太够用。”
沈渡津瞟他一眼:“盛先生还想要什么?”
“比如,吹风机?”盛闵行试探道,发现沈渡津面色无虞,又大胆道:“再比如,你的衣服?”
“盛先生注意分寸。”沈渡津止住他的话,“吹风机可以,其他的不行。”
说完他真就不给盛闵行一点点机会,将吹风机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翻出来后随手放到沙发上,趿着拖鞋进了卫生间。
连一句提醒盛闵行自己过来拿吹风机的话都不留。
盛闵行看着沈渡津的背影有些无可奈何。
真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强上不行,装可怜不行,沈渡津到底喜欢什么?
沈渡津从卫生间出来时看见盛闵行还站在原地。
“你干什么?”他面无表情道。
“我想要衣服。”盛闵行看起来很难为情。
沈渡津拒绝道:“没有,盛先生还是赶紧将衣服吹干然后离开吧。”
“可是浑身湿透暴露在空气中会着凉。”
沈渡津简直要翻白眼。
“不仅会着凉……”盛闵行似乎有些犹豫,“而且有伤风化。”
“你应该不想看我光着上半身在你家待着吧。”
沈渡津想开口骂人,但碍于大半夜的楼层隔音也不好堪堪忍住。
今夜实在太过魔幻,发生的一切都不在他的预计范围之内,他迫切地需要冷静一会儿。
盛闵行拿着几乎湿透的毛巾观察着沈渡津,他有预感,这人要心软了。
于是他又开口:“你看毛巾也湿透了,衣服一时半会儿吹不干,真的会着凉。”
“明早我还有两个会要开,如果感冒甚至高烧可能会造成严重损失……”
“请沈先生帮帮忙好吗?”
一套话下来真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盛闵行自己都差点都被感动到了。
沈渡津受不了了。不是被他感动到的,是嫌他烦。
“盛先生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就算你的身体出现什么状况进而导致后面一系列的不良后果,那也是你自找的,我从来没让你帮我做些什么。”
“今晚也是你执意要进我家门,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我不明白你的用意,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你做这些都对我百害而无一利。”
“我的花的确很重要,可那是我自己的事,我能够处理得好,我从一开始就请你离开。”
沈渡津深吸一口气:“所以综上,盛先生好自为之,爱吹不吹。”
盛闵行确实有点被唬到了,反应了两秒钟才缓过来。
沈渡津在骂他。有情绪波动是好事,说明沈渡津此时此刻是在意他的。
不过他也不打算再多说些别的什么,捡起沙发上的吹风机光着脚就进了浴室,全程都异常安静。
沈渡津的世界里再次清净下来,浴室门被关上,只有不太清晰的吹风机响声呜呜传出。
他静坐了一会儿,随后想到些什么,痛苦地抓了抓头发。
他总是这样,永远在后悔做下的决定。
盛闵行的确活该,他的确骂得不错,可他依旧会不可抑制地觉得自己做得太过。
可他如果不说那些话,他也会后悔不已。
他就是个矛盾体。
墙上挂钟指针走到了一个新的区域。零点了。
整点报时的声音惊醒了沈渡津。
他很烦躁,满客厅的花此时也不能治愈他什么,只能提醒他二十分钟前有个讨人厌的家伙在这里与他合力解救了这些花。
快过去十五分钟了,盛闵行还没从里面出来,吹风机的声音也还没停。
湿透的衬衫果然很难吹干。
他站起身,鬼使神差地走向卧室,本意是去拿不知充没充满电的手机,结果拔下手机往客厅回来时又打开了衣柜。
他翻翻找找,最终只找到件洗得掉色的黑T,经过浴室门口时,他随手将黑T搭在了门把手上。
盛闵行的确在里面吹了十几分钟衣服。开着冷风档。
他的确有些赌的成分在,他在赌沈渡津会心软。
原本精明无比的商人就应该胜券在握,不冒一点风险才对,可他今天偏偏像被木马病毒入侵了一样,程序紊乱。
也因着这一点点程序紊乱的时间,他得以更加细致地观察了整间浴室的陈设。他隐隐约约更加坐实了一个想法。
当他准备继续深想的时候,有人影从那道磨砂玻璃门前经过,随后门把手上便多了一块东西。
他停了吹风机,打开门,那东西很自然地从门把手上滑落下去,掉在他脚边。
是一件衣服。
盛闵行了然,心中闪过一瞬狂喜,他赌对了。
于是当他再次出现在沈渡津面前时,身上穿的是一件明显尺寸不合的黑T。
至于那件半干不干的衬衫,谁还稀罕它呢?
盛闵行将吹风机放到桌上,顺势坐在离沈渡津不到三十公分的地方:“沈先生果然善解人意。”
“别这么说,我恶心这个词,在我看来它与‘能者多劳’没有任何区别。”沈渡津在感受到沙发塌陷的下一秒就往旁边挪了一大截。
“我真有这么讨人厌吗?”
沈渡津盯着手机屏幕头都不抬一下:“真的。”
“可你还是给我找了件衣服。”
“那件衣服是我本来就要扔掉的,你穿完也不用还给我,”沈渡津缓缓道,“况且,我现在已经后悔了。”
“我会好好保存的。”盛闵行与他各说各话。
“随便你。你该走了。”
真是一点点情面都不给。
“现在在下雨。”盛闵行继续道,“我没带伞,你真的不能考虑让我多待一会儿吗?”
“多待一会儿是多久?”沈渡津放下手机。
盛闵行思考了一会儿给出了答复:“等雨停。”
“一晚上不停呢?”
“那可能要麻烦你一晚上了。”
沈渡津嗤了一声,果然不要脸。
“我家有伞。”
盛闵行找不到理由拒绝了。
沈渡津走到玄关处,在鞋柜底翻出一把通体漆黑的伞,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看起来像是很久没被使用过了。
他朝着空中将雨伞撑开,除了漫天的灰尘以外,伞骨断了三处,伞面上不知是被老鼠啃食还是怎么的出现很多细小的洞。
盛闵行跟过来,心中有些窃喜:“这伞……还能用?”
“不能。”沈渡津将伞收起来,开始翻找起另一边抽屉。
他独居,生活物品自然也不需要太多,家里多出的一套日用品都是钟期来了以后才陆陆续续买的。
伞自然也不需要这么多把,两把足够了。
刚才那把应该是许久没用才变成了废品,可现在另一把他常用的反而不见了。
他将整个鞋柜都翻了个遍,寻找无果才猛然想起那把浅蓝色的天堂折叠伞早在两个星期前就落在了沈慧的病房里。他一直有拿回来的打算,可每每从医院出来时都想不起来。
丢三落四的报应来了。
“你家只有一把伞?”盛闵行看着他停滞的动作试探道。
盛闵行继续补刀:“不然再找找?可能还有雨衣什么的?”
沈渡津站起来越过他重新走向客厅,留下一句:“雨停了你马上离开。”
盛闵行近乎要笑出声:“好。”
他笑吟吟地跟在沈渡津背后,随着沈渡津走路时小臂摆动的频率再次被那人手上那条环绕手腕的疤痕吸引。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齐度手腕上的红痣。
如果沈渡津也有那颗痣就好了。
他视线又沿着小臂往上游走,倏地停在肘关节处那道青紫色上面。
沈渡津皮肤白,受点什么伤都格外夺人眼球。
那次在花店门口,他初遇沈渡津时情绪有些激动,是不是也把人抓伤了?
盛闵行问:“你手怎么了?”
沈渡津顿了一瞬,彻底把手臂收到身前盛闵行看不到的地方。
“不关你事。”
“是刚才撞到花架伤的?”盛闵行回忆着说道。当时他刚出阳台时便看到沈渡津搓手臂的动作,但那会儿他没多想,现在看来很大可能是那时候撞的。
沈渡津不说话,盛闵行就当他是默认了。
“你家有没有活络筋骨的药油,我学过一套手法,将淤血揉开会好得快些。”盛闵行真诚提议道。
“不需要。”沈渡津依旧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他不喜欢与人触碰,尤其是盛闵行更不行。
“按照盛先生的为人,不只是摁开淤血这么简单吧?”他坐在了距离盛闵行最远的沙发上,将手肘护得更好。
他不会相信盛闵行有这么好心。
盛闵行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沈渡津是什么意思,所以沈渡津是觉得他会趁着这个肢体接触的机会动手动脚吗?
他觉得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你还要我解释多少遍,我那时候真的迫不得已。”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想得这么不堪,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吗?”
沈渡津垂眸:“你不需要向我解释这么多,因为我认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