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巨响，雷鸣滑过天际，整栋楼的电力出现紊乱，灯光扑闪。
强风拍打着窗户，声音犹如小孩啼哭，暴雨而至，整个空间响彻着雨滴砸落的响声。
每一滴都是如此清晰。
丹恒深呼吸调整状态，他已经抵达了顶楼，狭长的走廊深不见底，等待他的将会是场大战。
同行的刃留在原地，他站在电梯的灯光下，缓缓说道：“去吧，你已经知晓答案。”
丹恒默默颔首道：“嗯。”
直到电梯门再度关闭，蜿蜒的藤蔓吞噬最后一丝光芒，丹恒才终于转身，目视着前方。
【异变值67%】
系统提示音响起，配合着丹恒踏出的每一步，数值也节节攀升。
他不需要再限制异变，反而需要理智值完全跌至谷底，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够与刃医生抗衡。
母神的力量来源是刃医生，若是不除掉对方，母神也只会日益强壮下去。
况且，这也是属于他们二人的承诺。
丹恒留意着四周的动向，耳畔倏地响起“滋滋”的电流声，原本熄灭的灯光一瞬间亮起。
在头顶的白光下，刃医生悄无声息出现，直接举起了长剑，没有任何警示。
刃狂笑着说：“丹恒，按照约定……我来杀你了！”
他们不是友好的比拼，是生与死的决斗，自然也不需要喊“三、二、一”，刃的武器与医院格格不入，他采取反握的方法，虽速度会减慢，但招招致死。
“嘶…”丹恒快速扭动身体，剑尖猛地插入腰侧旁的地板，整块肌肤隐隐作痛，夹杂着灼烧感。
“怎么？还没决定好吗？”刃抽出长剑，以划破空气的趋势逼近，恰好将丹恒的外套砍成两半。
一刀、两刀……
杀伐果断，完全没有任何犹豫，长剑每次插入地面时，都足足没入十几厘米。
刃：“哈哈哈哈，哈哈哈，跑？你还跑得掉吗？！”
附近的墙壁被划出明显的剑痕，两人玩着猫与鼠的游戏，在地上扭打。
丹恒继续朝另一边翻滚，身上多处流血，战况完全处于劣势，他以手肘撑着地面，若是想起身逃跑，只会被刃从背后贯穿。
他没有选择逃避，而是直视刃的双眸，直视他本想逃避的一切。
瞬间，周遭出现水流的声音，丹恒闻到熟悉的味道，仿佛回到了家乡，回到了最初的怀抱。
他能感受水，并加以控制。
【异变值79%】
瞬间，整层楼的水龙头开始喷水，水管也因承受不住压力，出现无数细小的缺口，向外喷涌着水柱。
地上出现积水，整个变化不过眨眼之间，当刃的剑再次落下，丹恒控水抵挡，他造出水泡，将武器弹了回去。
“该结束了。”丹恒果断向后翻滚，靠着腿部的力量稳住平衡，当水流扩散至指尖，他又立刻甩手，飞溅的液体在空中凝结，宛如一根根尖锐的针。
“去。”丹恒控制着，无数水滴凝结，密密麻麻的细针朝刃袭去，但被悉数挡下。
“铮铮———”
刃用力挥动着长剑，以肉眼难以捕捉的态度击碎每一根“针”，撞击声响彻整个走廊。
而在细针化作水滴降落的刹那，丹恒又将其重新控制，再次化作千千万万个武器，共同朝刃袭去。
借此机会，丹恒重新站起，他跌跌撞撞扶着手腕，积水也漫至脚板。
【异变值85%】
丹恒闭眼深呼吸，当他抬起手臂时，又有无数水滴向上飘起，凝结成冰锥般的形状。
“去！”丹恒喊道，在他睁开双眸的瞬间，整个走廊都充斥着他没有形体的武器，以无死角的方式冲向刃。
但也只能限制对方的行动。
刃不屑地笑着：“不够不够还不够！丹恒，就由我赐予你死亡的痛苦！”
“哈哈哈，你再不下定决心，恐怕这里所有人都会死。”
“包括你那些同伴！”刃喊道，撞击声更加激烈，他也压低身体，朝丹恒的方向冲刺。
【变异值89%】
“唉。”丹恒长叹一声，他自然都知道，想要通关需要支付何种代价。
他都知道的。
胶囊还放在口袋中，在数值上升的过程中，丹恒却完全没有压低的打算，他握紧药丸，又倏地放开。
彻底放弃身为人的可能。
仿佛整个世界按下暂停键，不远处的刃双目透着杀气，宛如从黑暗中爬出的恶魔，散发着幽幽红光。
而昏暗的环境变得敞亮，在丹恒的背后，金光倏地浮现，伴随着潮汐涌动的声音，母神开口劝阻。
“我的孩子，前方将是不归路，你会沦为怪物。”
母神张开了双臂，光芒更加耀眼：“来吧，拥抱我吧，你不再会感受到痛苦，这个时间也不会存在痛苦。”
祂的声音是慈祥的、神圣的，条件也是充满诱惑的。
如今的丹恒正在遭受撕裂之痛，他能感受到身体乃至精神的变化，他正在沦为怪物。
但他却回道：“不，这是我必须做的事情。”
【异变值93%】
母神：“……”
不知想到什么，光芒逐渐黯淡，母神缓缓合上双目：“我的孩子……祝你一路顺风。”
“嗯。”丹恒应道，变异值达到99%，只差临门一脚。
而在他的世界里，天边吹响号角，交织的音乐汇聚成水流，所有的一切都在消失。
时间被无限拉长，丹恒在心底倒数着。
“三、二……”
一。
【异变值100%】
瞬间，丹恒身上的装饰改变，身上变异的部位更加明显。
冲击的刃遭水流拍打，直接弹到走廊的另一段，当望着眼前的丹恒，他的笑容更甚。
丹恒掀开眼睑，霎时，整个世界的水流倒流，无数水滴浮起，悬浮在空中。
他的眼中不再有任何感情。
遵循着本能，丹恒身前聚拢水球，世界也因他而改变，因他弹指一挥间的动作覆灭。
扬起。
纤细的手臂抬起，无数水流正在汇聚，窗外的雨滴声停止，世界只剩下二人的喘息。
落下。
两指作出向下跌落的姿势，医院外的水流变成一个个粗壮的水柱，宛如咆哮的水龙，在同时冲破整层楼的玻璃。
“哐！”
数十扇玻璃被冲垮，澎湃的水流瞬间涌入走廊，不留有一丝空隙。
以丹恒为中心，水龙卷贯穿屋顶，所有的一切都会被卷入，所有的一切都会覆灭。
包括被水控制的刃，他被四面八方涌上的水包裹，双脚渐渐离地。
在绝对的领域面前，刃的动作变得迟缓，以柔克刚的水轻松化解攻击，战况已经明了。
丹恒的动作却变得缓慢，极为讽刺的是，在变成怪物后，脑内又出现奇怪的场景。
来自残缺的记忆，那些早已模糊的画面。
丹枫与应星出生入死，友人总说两人相似，他们也各自了解相互的喜好，相处久了，往往能猜到对方要说些什么。
但如何也想象不到，应星竟然还会为丹枫准备生日蛋糕，在诡异、危险的副本内。
丹枫坐在桌前，两人在烛光中对视，而在黑暗处，曾经的朋友拍着手走出，为他庆祝着生日。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丹枫，快吹蜡烛吧，今天你可是寿星，笑一笑嘛！”
模糊的画面中，丹枫与应星对视，在对方的眼中，清晰倒映着自己，属于自己的模样，绝不是怪物的样子。
他们要以人类而活，要为了玩家而战。
这是众人共同许下的承诺。
丹恒从记忆中脱离，他不记得对方说了些什么，更不记得曾许下的心愿。
此刻，他只为杀死刃而来，只为实现与刃的承诺。
“结束了。”丹恒再度控制水流，裹挟着碎玻璃的水柱朝刃涌去。
真正的战斗不需要过长时间，胜负往往在数秒内定下。
正如潮汐终会退去，在一切的落幕，无数水流因重力而下，墙壁不停渗水，两人浑身湿透，鲜血也渐渐晕开。
玻璃的碎片层层叠在一起，宛如尖锐的长枪。
丹恒跨坐在刃身上，右手紧握着枪柄，由于表面凹凸不同，他的手心也被划伤，鲜血从伤口涌出，流淌而下后，与刃的血液融在一起。
刃在笑，他在狂笑。
神性与人性的折磨早已摧毁神经，作为拥有记忆的人，只有他被留在原地。
更令人绝望的是，因为神性的影响，曾经美好的记忆消散，他在逐渐淡忘与丹枫的回忆，忘记对方的笑颜。
苟活在世间，也不过是亲手赋予万物终结，沦为怪物，沦为罪人。
刃的一生又剩下什么？他给自己取名为刃，却没有重获新生，还活在旧日的阴影中。
虽然他总是沉默寡言，专心琢磨自己的事情，但对于感情，他看得比谁都重。
如今，不过是寻求一死，寻找永远的解脱。
他摊开双臂，露出释然的笑：“我早已无药可救。”
丹恒抿着嘴，他已经不具备任何感情，但不知为何，右眼竟不停涌出泪珠。
他不知道在为何而哭，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他张开嘴吧，声音却变得沙哑无比，宛如被堵住喉头，无法发出连贯的音节。
半晌，丹恒双手握住“枪柄”，武器的造型犹如穿山甲，玻璃碎片刺入肌肤之中，猩红的液体再度流下。
他闭上了双眸，回答曾经的友人，再度许下承诺：“我会赐予你死亡。”
永恒的死亡。
最后，带你解脱。
语毕，丹恒两手同时用力，“咚”的一下，玻璃制成的武器将刃贯穿，而在脱手的瞬间，上方的碎片又挨个跌落，只剩下刃胸口插入的部分。
宛如绽开的花朵。
丹恒双手无力垂下，他的大脑混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精神已经被完全撕裂，内心的怪物被放出。
当丹恒支起身体时，红黄相间的药丸滚落。
他要离开了，他要回到该去的地方了。
某个声音如此呼唤着，丹恒正准备离去，却被猛地向下一拉。
刃还残有最后口气，他欺身而上，将药丸一把塞入自己口中。
胶囊从另一张嘴渡过，丹恒的嘴唇被撬开，呼吸也被尽数掠夺。
喘息、鲜血……
水滴顺着发尾滴落，呼吸声沉重又难耐，所有感观被放大，丹恒接纳着对方给予的一切，不断吞咽着。
他已经分不清是谁的血液。
舌头正在互相角逐，妄图接纳对方，又想要逃脱控制。
丹恒的理智渐渐恢复，瞳孔重新变得澄澈，在意识回笼的瞬间，下意识猛推刃的身体。
可惜将死之人的力气出奇大。
雨早已停歇，圆月当头，两人在破碎的屋檐下接吻，犹如过去一个世纪之久。
终于，刃的生命也走到尽头，他不再是刃医生，也不再是应星，只是单纯的刃。
他慢慢向后倾去，带着畅快的笑容。
“哈哈哈……”笑声中带着咳嗽声，他喊道：“走吧！”
半晌，他又一声长叹，笑着说：“……走吧。”
他迎来梦寐以求的期望，以怅然的心情面对属于自己的消亡，即使只是分裂中的一个。
“再见。”丹恒摆脱了束缚，却久久凝视着刃。
鲜血将月夜染红，赤红的光芒铺满大地，今夜他还需要解决另一个祸端。
“嘀嗒、嘀嗒……”指尖不停有血珠低落，溅在地上时，泛起阵阵涟漪。
丹恒还有几分不真实感，泪水也被雨水稀释，只有他自己知晓，方才竟为想杀掉自己的男人而哭。
他遥望着天空，处理着繁杂的思绪。
或许是显得有几分木讷，电梯门再次敞开，刃站在灯光之下，朝丹恒伸手。
“啊……”丹恒此刻才终于知道。
他们说着最绝情的话，却将内心真实的感受埋藏。
他朝着电梯缓缓迈去，再度打起精神。
他不知道对方算是何种存在，但毫无疑问，刃站在自己眼前，一切还有挽回的必要。
或许，人们总会不经意感慨，感慨熟悉的人改变，感慨相互的关系不复往日，感慨熟悉的人与物都渐渐消散。
每一分每一秒，人们熟悉的世界都在改变。
或许对于二人，他们的关系犹如破碎的玻璃，极难再重新拼凑。
所有人都缓缓摇头，遗憾曾经的挚友反目。
但在时间的流逝下，所有人都在与过去的自己诀别。
脚下的道路将会重新选择，命运拥有千百张面孔，谁又知道会通向何方？
或许，属于丹枫与应星的故事已经落幕。
如今，是属于刃与丹恒的。
崭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