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摆在面前的信纸朱皓和薛沉陷入了沉默。

  一封死亡威胁信,字体清晰,一封读书笔记字迹模糊。

  虽然字迹大不相同仿佛两人所为,但不得不说信纸的质地和样式如出一辙往桌上那么一摆,就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妹。

  薛沉的面色由惊诧转为惊惧,诧的是这证据确凿惧的是薛可愿可能的下场。他张了两下口,被保护女儿的本能驱使,想要辩解两句,但气呼了出来,却没成形儿只留下一声叹息。

  朱皓虽然护妻,但还是留存了最后的理智,煎熬了几分钟最终还是站到了凶手的对立面。他知道薛沉的为难,低声在他耳边劝了两句。

  “爸之前我们一直要证据但现在证据已经摆在我们面前如果还死不认账就太没人性了而且对可愿也不好若罪真的是她犯的那她需要承认,需要认错,现在对面已经快失控了,再僵持下去,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薛沉有些喘不过气,坐了下来,看着要心脏病发作,但喘了两下,又把气收了进去,安静如冰,不再吭声。

  朱皓面向了众人,像是在宣布妻子的死讯,一脸悲戚。

  “好吧,我承我的妻子愿有重大的犯罪嫌疑,我会配合你们进行审问,让她承认罪行,并且说出尸体的下落,但请你们答应我一件事,不要伤害她,请保留她作为人的尊严,从这里出去后,我会把她交给警察,绝不包庇!”

  ……

  那页写着读书笔记的信纸,用保鲜袋包了起来,来珺带着物证,前往247房间。一路上步履坚定,走出了兴师问罪的气势,她甚至提前设计好了动作和台词——进屋后先优雅地落座,给薛可愿最后一次机会,若她还死鸭子嘴硬,就把两页信纸甩她面前,直接定罪。

  不仅是来珺,众人跟在她身旁时,都是气势汹汹、步调一致,不像去审问,倒像去行侠仗义。田双太过急切,以至于推开247房门时,手上的力道过猛,门直接撞在墙上,给了墙体一记耳光。

  也因为门开得太过猛烈,导致室内的场景映入眼帘时,众人接受不暇,纷纷被激得闭上了双眼,两双眼睛像是被雷劈中,就快冒出血雾来。

  房间内,薛可愿胸口灿红,脏器翻涌,其死相与前三名死者相比,完全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几天快速熟悉业务的白“验尸官”,在面对尸体时都犯起了难,从脖子到胸口又腻又红,无从下手。

  来珺站在尸体前,脑中炸响,感觉整个世界都泛起了红晕,似乎她的瞳孔变成了红色,血濛濛一片。

  眼珠是红色,但她的大脑内却是白色,雪白白一片,还是个一维平面,没有任何深度,就是丢个石子进去,都没有半点回音。

  转瞬来的变故,将她之前的推理和笃定全部推翻,推开的门不仅给了墙一巴掌,还给了她一巴掌,整个人都火辣辣地疼。

  其中反应最外化的,还是朱皓和薛沉,他们围在薛可愿身旁,试图将她唤醒,待到终于认清现实后,滔天的悲痛转为愤恨,起身扑向了来珺。

  刚刚一片震惊之中,白木青最先回过神,没时间“感伤悲死”,心思全在来珺的安危上,提早把她拉到了安全地带,前面隔了顾征明、易双全和田双,她又加了道防固,挡来珺之前,迎接接下来的疾风劲雨。

  果不其然,在面对失控的朱皓时,前面的几道防线起了缓冲作用,延缓了朱皓的逼近,朱皓试图挣开白木青的围挡,手指快戳到来珺鼻子上。

  “现在你满意了吗!她就是凶手,你满意了吗?开心了吗?很能彰显你的智慧了吗?”

  “你稍微冷静一下……”徐洁见朱皓这暴怒程度,着实害怕,担心来珺被他掐住,会直接死在他手上。

  “人死了还冷静个屁!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随便设个局,就能把凶手给引出来吗?来啊,你现场设一个啊,你现在把凶手给我逮出来啊——”

  朱皓一个狠踹,挣脱了众人的阻拦,朝来珺扑了过去,白木青当即抬手,一道寒光闪过,直逼朱皓的鼻梁。

  被尖锐的刀锋对准,朱皓的满腔怒气受挫,理智反弹了一星半点,脚步一顿,朝后退了几分。

  空气被怨气激荡得浑浊,一呼一吸间,扰得人心绪乱如麻草,但白木青却异常冷静,眸光不比刀锋柔和。

  “朱先生,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我不想这个凶杀现场连死两个人。所以现在,请你冷静!”

  ……

  302房间,房门紧闭,从内反锁,还加了个木柜防范,警戒程度拉满。

  来珺坐着餐桌边,桌上放着几个盘子,里面没有食物,装的全是她焦虑,咸和酸混成了一片,难以下咽。

  来珺目光定格在空盘之中,一筹莫展,这是她参加工作以来,少有的迷茫,以前也有凶险的时候,只是她生性沉着,能力上力能扛鼎,总能化险为夷,但是这次连她自己都糊了,给凶险推波助澜,把险境推向了绝境。

  不过她余光一瞥,将白木青包裹在了视野之内,心中的不安稳了稳,像是大海上的飞鸟找到了落脚点,得以歇息片刻——这也是她参加工作以来,少有地觉得有个人在身边也真好,最关键的是这个人,还是自己的亲爱的。

  白木青把门抵住之后,就开始寻找食物,食物存量已经不多,她这次是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掏了出来,两根火腿,一瓶八宝粥,用碗装了摆在来珺面前,示意她先用餐。

  白木青的情绪一向外露,高兴就是高兴,难过就是难过,若来珺是情绪振幅的无穷小,那她就是个无穷大,是什么情绪都一目了然,一览无余。

  但这次出事之后,来珺发现她几乎没什么情绪变化,之前在247房间,担心的是她的安危,现在在自个房间里,担心的是她的温饱,好像其他的变故都不值一提,她只关心她的喜怒哀乐、吃饱穿暖。

  来珺的头发疼,扯得眼皮都支棱不起来,微微合了眼,“阿青,我怎么感觉,你提早就知道薛可愿不是凶手?”

  “不,我不知道,”白木青剪了金属圈头,剥开红色的包装皮,“在田双推开门之前,我和你们一样,相信她就是凶手。”

  “但你看起来好像并不吃惊?”

  “我吃惊啊,只是其他人比我更吃惊,吃惊到场面失控,为了稳住场子,总得有一个人不那么吃惊。”

  来珺回想起在安钰家那次,她和安庆春爆发冲突,谁都不让谁,场面一度非常危险,还是白木青出来安抚了“战火”,让事态不至于难以收场。

  现在白木青的反应状态,似乎也是她的风格——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以大局为重,以女朋友为重中之重。

  不过来珺做不到不喜不悲,这次薛可愿的死,给了她一打响亮的耳光,她原本以为自己布下陷阱,是引蛇出洞,没想到一番折腾下来,是把猎物绑好烤熟,送到了蛇洞边上,还帮忙撒上了孜然,让对方吃得津津有味。

  “其实我最开始的判断方向,认为凶手的目标是病患,田甜死了,周英自死了,接下来便轮到薛沉了,我们还刻意把房间安排在他家隔壁,方便保护,但是之后死的却是闫明鑫。”

  白木青颔首,紧跟她的思路:“所以你就转变了思维方向,猜测凶手是武力值不佳,所以挑独身女性下手?”

  “对,不过在抓到薛可愿时,我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因为之前按照预期,死的应该是薛沉,若凶手是薛可愿,正好就能填补这一疑惑——因为她不会对自家人下手,所以薛沉活了下来。”

  “可是没想到啊,我判断是对的,凶手确实转挑女性下手,接下来要死的,就是薛可愿……”

  说着,来珺的目光投向了门外,经过了刚才在247的撕扯,如今的安静格外难得。但她也清楚,现在的和平,只是暂时死寂,刚刚白木青亮出了刀锋,把纷争强行压制了下去,但根本问题不解决,迟早还得来场大爆发——要么把凶手逮出来,结束这场密室围困,要么持续内斗,一起团灭。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来珺的目光忽然收紧,冷静中带上了恨意;“这一次,凶手可真是完胜啊。你说他杀薛可愿时,是不是很想用血在地上写一行字:感谢你们的倾情帮助。”

  白木青知道来珺气得不轻,赶紧几口嚼完了火腿,安抚她冒出的拔凉怒气。

  “其实这次,也不好说是凶手走在了我们前面,也可能是因为“运气”这玩意淘气,站在了他那边。昨晚我们布好了局,引凶手出动,也许他正准备行动,但见薛可愿进了房间,便收回了计划,静观其变。”

  话音落下后,有片刻的寂静,因为过于静谧,甚至让人出现了幻听,仿佛什么都可以听见,又仿佛什么都听不见。

  来珺紧咬唇部,直到没了血色,才松了开来,“这么看来,如果不是薛可愿,这次死的应该是我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