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后几天，Z城市区里也开始下起来鹅毛大雪，近几年的寒冬气候真的是越来越冷了。
章司这几天都很频繁地联系程礼，但他每回不是搪塞了一两句说还在忙，就是直接没接电话，丝毫不给章司开口多说几句的机会。
一直到跨年那天，程礼还是没有回来。
章司尝了数不清次数的闭门羹之后，也放弃了挣扎，没再联系程礼，也没做什么，就穿着一身家居服，在客厅沙发上从早上一干坐到下午。
门开着也没关，呼啸寒风就从院子外直接刮进来，导致室内外温度相差无几，甚至因为没有阳光直照，暖气也没开，还冷上几分。
姜助理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章司坐在沙发上吹冷风的一幕。
如果不是因为程总早上在电话里旁敲侧击问他章司在做什么，他也不会专门跑过来一趟，也不会发现章司在做这种赌气式的行为。
“不冷吗？”姜助理进屋后就将门窗都关上，又径直去把该开的暖气都开了。
章司把脖子缩进了珊瑚绒睡衣里，目光木然地看着前方。
一副失去自我意识的模样。
姜助理及时将情况发给了程礼：［人在家。］
“程礼让你来的么？”章司突然开口。
姜助理转头去看，却发现他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除了嘴唇已经微微张开着。
“你怎么不接他电话？”姜助理反问道。
“啊。”章司似有惊讶，喃喃道。
原来他还会主动给自己打电话的啊。
但是章司的手机昨晚就被他摔坏了。
姜助理盯着他苍白无血色的脸，随口问了句：“你生病了？”
章司置若罔闻，只想与他交谈自己想说的内容：“程礼还是不肯告诉我爷爷在哪里么？”
确实没有通知说可以，而且姜助理也很清楚章老爷子一旦被转移，很多事情就必须往既定的计划流程走，否则，稍不留神就满盘皆输。
所以姜助理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章司又道：“你走吧。”
这是赶人的意思了。
姜助理也不是没有受过他的冷脸相待，不过这次感觉与以前的不太一样，或许是因为章司的病入膏肓般的神态太过真实了，他的内心居然泛起了一丝的不忍。
“你……”他想确认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章司双眸一转，盯着他的脸：“听不懂人话么？出去。”
反正他已经认定姜助理和程礼就是同一类型的人了，也没必要再将心思花在他身上，那些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反间计策，就当是打了水漂。
想利用他的同情心来离间他和程礼的关系，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章司心底无比自嘲地冷笑着，他当初是怎么会单纯到觉得眼前这个人会有良心的呢。
他孤身只影，怎么能敌得过他们那些狡猾奸诈的商人。
“……”姜助理微微蹙眉。
前段时间章司在自己面前，经常是充满了热情和笑容的模样，与现在的冷漠翻脸，根本就是判若两人。
“如果你有什么事，不就更难见到章老爷子了？”
姜助理自认为自己也算不得什么好人，但亲眼看着嬉皮笑脸的人突然浑身长满了刺，完成类似一种从纯真无忧向畏惮猜忌的成长蜕变时，心中还是忍不住揪紧了一下。
小小的一下，不明显，而且稍纵即逝。
他的脸上很快端起职业素养的冷静平和，继续道：“抗争的前提，是要保证自己的精神充沛。”
好歹算是和平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就算姜助理依旧打心底地看不起章司的纨绔无能作风，可这些过来人的经验，说了也没什么影响。
如果章司觉悟高些，能自己消化和学习，并在实际行动上不断实践锻炼，那最好不过。
用伤害自己身体的行为博得同情已达到目的，是最小孩子气且没用的计谋。
更何况，他要想玩苦肉计那一套，也得在程礼面前演才是。
不过程礼他自己本来就是将各种诡计运用得炉火纯青的家伙，他这种小把戏，在程礼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或许也不是完全没用，至少前段时间程礼对他还是很迁就的，也许还会心疼一下，所以……所以程礼是为了避免这种哪怕不足为提的影响，才故意避着章司的？
姜助理想了想，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也不用担心会耽误正事了。
这么想着，他对章司又莫名地多了几分宽容。
“只要你能保证不动那些伤害自己的心思，我可以试着帮你争取一下。”
姜助理诚意满满，没等他有所回应，就在他面前直接拨通了程礼的电话。
程礼接电话的速度非常快。
姜助理开门见山：“程总，章小少爷他状态不太好，大冷天的还开着门窗吹冷风，如果出了什么事，章老爷子那边也不好交代，不然……”
虽然他没有明言上说是章司“自作孽”，可但凡有独立思考能力的，都听懂了这一段的话外之意。
对于章途的处境，章老爷子那边还没有个准话，所以明面上，章家就只有章司一个独嫡太子爷。
若是章老爷子最后还是没有改变此状就走了，很多事情还是得要章司出面解决。
如果章司为了见章老爷子非要虐待自己，出了什么不可控的差错的话……会给他们添不少乱子。
即使不致命，但能避则避吧。
程礼目光平静地望前方，雪越来越大，但他还是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对面的光景。
章司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从程礼观望的角度看，两人越贴越近，然后章司向姜助理伸高了手，被姜助理一把抓住。
再然后，章司脚步踉跄往前倒，姜助理顺势俯身搂抱将人禁锢在内。
章司嘴角勾了勾，笑但无声：“那你就带他去看吧。”
挂了电话后，姜助理才将章司从身上扯下来，他的眉头皱紧得都能夹死苍蝇了。
章司没能抢到他的手机，也没能跟程礼说上话，但总算还是有好事发生了，至少同意了让他去看爷爷。
-
小肖进了房间，走到程礼身后稍远的位置停下，问：“程总？您在看什么？”
几天前他被调任上来，专门负责跟在程礼的身边来到这种别墅，但又什么工作都不用处理，闲得很自在。
除了不让他靠得太近，不允许他独自进来这间卧室外，简直像是两人的……同居生活日常体验。
程礼侧身看了他一眼，原本平静如水的脸色突然拂过一阵春风，他笑了笑：“在看风景。”
小肖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但内心还是止不住的微微泛波。
用着那张充满魅力的脸以及温郎声线说出那些话时，总让人有一种在听着他说情话的错觉。
更何况，程总肆意笑着的场景并不常见。
小肖还没来得及继续搭话时，程礼突然转过身，走到他跟前，微微弯下腰，凑到了他的跟前。
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然后只听见程礼的声音落到了他的耳边，很轻很缓：“你觉得我怎么样？”
小肖不敢睁开眼，但还是很诚实地表达了内心的想法：“很，很好。”
下一秒，程礼轻笑出声。
小肖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在微微颤动着，撩人心弦。
程礼直起身子，一瞬间冷漠至极：“但有的人，总是将最坏的标签贴在我身上，还非要惹我生气。”
小肖感受到程总的声音压沉了音调，顿了顿，睁开了眼。
程礼脸上恢复了平常的冷淡。
“你明天，不用再来了。”
小肖脸色一变：“程总……”
他听懂程礼只是要将他辞退了的意思，可他明明什么也没做，而且……
“我做错了什么？”他不甘心，一开始面试时他是被第一批次淘汰了的，但他经过很多努力好不容易争取了复面的机会，而且最后也是经过了程礼的首肯才留下来的。
考察期限也只是剩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按照原来的进程，他能在农历新年之前就转正，正式成为萃英的一员，可现在，却突然通知他被解雇了？
程礼抬脚往外走，淡道：“你没有错。”
是他忍不下去了。
……
章老爷子没有在某个医院，而是在一栋别墅的豪华套间里。
自从程礼成了大老板之后，名下房产也多了不少，装修风格虽然与他自己住的那套有所差异，但也掩盖不住金钱堆砌起来的风靡之气。
章司看见章老爷子的时候，他已经是只能躺在床上下不了床的状态了。
才几天不见，他的精神就变差了一大截，一点都看不出来还是当初那个叱咤风云的商业精英。
章司一时触动，眼泪直接从眼眶里滚落了下来：“爷爷。”
姜助理识趣地退后，带上了门。
章老爷子听到声音后，慢吞吞地睁开了双眼，迷糊视野中渐渐看清了章司的身影。
他皱了皱眉。
章司又喊了他一遍：“爷爷。”
章老爷子用气音“嗯”了一声。
“怎么不去医院？”章司说，“您都这么严重了。”
章老爷子慢慢舒展脸色，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别担心，是爷爷自己不想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