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陈静婉起了个早。

  离除夕越近,永和宫过年的气氛也越浓厚。陈静婉睡时,春水和画船便轻手轻脚地在暖阁外剪窗花玩,等到她彻底清醒,春水才起身伺候她梳妆。

  早膳是陈静婉昨晚嘱咐小厨房做的清淡口。熬煮的滚烂的莲子八宝粥和现磨的甜豆热气腾腾,蒸笼里的广式小食还未打开,陈静婉就已经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香味。

  她饿了,但是乾隆还没到,所以还得再等等。

  春水怕陈静婉饿得慌,主动给陈静婉舀了一碗粥,“主儿先喝点垫垫肚子吧。”

  陈静婉接过,抿了两口。

  松花在一旁低声;“主儿,金常在都疼了一夜了还没生下来,这时间也太久了吧。“

  女人生孩子无异于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古代又没有剖腹产技术,若是难产,也只能靠母体熬过去。

  金常在发动的时机特殊,又是深夜,这么久也实属正常。

  “生孩子这事全靠造化,有些要疼上好几天孩子才会诞生,更何况金常在这是头一胎,自然要更久一些。”陈静婉叹了声,客观评价。

  “也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去看她..…”松花嘟嚯,语气里却很明摆着不想让她与陛下再有半分关联。

  “你们主仆说什么悄悄话呢?”松花的话音刚落,乾隆突然迈门而入。

  陈静婉吓了一跳:“陛下来了怎么也不让外面的人通传一声,臣妾有失远迎了。“

  “你的心意原也不在于此。”乾隆笑着命她起身,“爱妃怎么样,朕听皇后说你受惊了?”

  “回陛下,其实臣妾什么都好,昨儿海姐姐还陪臣妾吃了不少好东西,臣妾都长冬膘了。”陈静婉摸了摸双颊,感觉确实比之前圆润了些。不过到了冬天确实很难忍住,吃点热乎乎的美食打发时间最是舒服。

  “朕瞧着爱妃没什么变化。”乾隆牵着陈静婉落座,“昨儿又用了什么好东西?“

  “御膳房的烤鸭真是越发鲜香,臣妾昨儿用了好些。“陈静婉如实道。

  乾隆温声:“你这样舒心,朕也就放心了。”随即,他话题一转,“金氏的事你听说了吧。”

  “臣妾刚刚还在听松花跟臣妾讲这事,金常在这一夜怕是不好受。”陈静婉如实说道,“不过孩

  子一定会顺利降生的。“

  “你这时候了还心善的很。”乾隆评价。

  “母亲造孽,受罪的是孩子。”陈静婉说。

  “倒是便宜她了,若不是她怀着呈嗣………”乾隆刚想再斥责几句,骤然意识到这是在婉妃面前,也确实不应该再表露出他的狠心,“朕不是不明是非之人,有朕护着你,之后也没有人再敢为难你分毫。”

  乾隆鲜少有这种情绪流露的时候。只能说陈静婉这些日子接二连三的倒霉事着实是让他过分怜惜

  了。

  当然,陈静婉也不可能就这样信了章总的话。皇帝的嘴骗人的鬼,还不如她捏在手里的银子更有用处。

  但陈静婉会演呀,她已经熟练掌握了如何撸顺章总的毛的技术。

  她旋即微微抿起了唇,半跪下谢恩。起身时,那对如羽扇一般的长睫毛扑闪颤动,眸中一片潋滟的水色,好似感动得无以复加。

  她极力忍着眼角的晶莹,噪音微哑:“臣妾知道,臣妾能得陛下这一言,真是此生都圆满了.……”

  “好了好了,不过是朕随口一说。”乾隆虽是安抚,但出口的话语里早已藏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暖意,“朕既然是天子,自然言出必行。”

  陈静婉被他扶起坐下,又是“感激涕零”地用手帕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不得不说,她这演技虽然浮夸,但乾隆确实很吃这一套啊!

  陈静婉压抑着上扬的嘴角,又尽心给乾隆布了菜。

  他看着陈静婉心系于他的模样,嘴角也不由得微微扬起。于是陈静婉所选他一应接受,甚至不忘提醒爱妃多用些。

  陈静婉含笑点头,心想今日份的营业到这里就结束了!

  早膳后,乾隆照常要回养心殿批折子。

  陈静婉按时下班,心情愉悦地恭送了章总,让春水她们收拾了餐桌,就带着小梨花去找海贵人串嗑瓜子了。

  大好的时光,当然得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陈静婉窝在海贵人的偏殿,一边与她闲聊,一边做点小手工打发时间。

  海贵人也在添置除夕要换的窗花剪影,她言里的香襄时间已久,莫如往新香襄里放满了晒了一夏的干花药材。将香囊密封好,淡淡的香味飘出,紫绕满室。

  两个人说话间隙,宋福舟突然来报说,金常在终于生了。

  从昨儿晚上发动到今天夜幕低垂,金常在被折磨了一天一夜。不过一如陈静婉所知道的那样,是个阿哥。

  但乾隆早有旨意,虽然没落得诏书,但宫中人人皆知小阿哥是要被抱出宫去,兴许以后也不会再回来的了。

  海贵人不由得有些唏嘘,但她也确实不同情金常在,“当额娘的做了什么坏事,最后都报应到孩子身上了,希望小阿哥在宫外也能顺顺利利地活下去吧。“

  陈静婉倒是不担心这个,历史上的永球好歹是成年了的。她打着毛线,坦诚道:“皇后娘娘会给

  小阿哥最好的。”

  海贵人如是点头。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外面突然有人来报说,二阿哥永琏请求拜见婉妃娘娘。

  陈静婉和海贵人对视一眼,“那我先回去了。”

  海贵人点头,陈静婉便去接待这未来的小储君了。

  ………

  永琏的伤相比较最开始,已经好了大半。他最近在复健,已经基本上能从乾西五所走到永和宫,再远了就会疼痛难耐。

  永琏坐下,陈静婉问询了他的伤势,得知太医说基本上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后,终于彻底放下了

  心。

  不过永琏来找她说话,也有些出乎陈静婉的意料:“你下学了?“

  “儿臣重新练习了射箭,夫子夸儿臣这些日子没有荒废,便让儿臣早早回去歇着了。儿臣听闻了小阿哥的事,又不知该与谁说,便想到了婉娘娘。婉娘娘不会嫌儿臣唐突吧。”永琏如实说。

  陈静婉:“没有,你饿了么,我让小厨房送点点心上来,你边吃边说可好?“

  永琏感激地点了点头:“婉娘娘生辰送给儿臣的蛋糕真的极好,可惜儿臣三两口就吃完了,都没

  尽兴!儿臣真羡慕若璟和若婉能随时到婉娘娘这来……”

  没想到二阿哥你也是个吃货!

  陈静婉这就让松花吩咐小厨房,让他们多送点点心过来。

  永琏蹭到了永和宫的甜点,坦诚与陈静婉道:“婉娘娘,金常在生了一个小阿哥,但是儿臣听闻

  父皇想将他送出言抚养。”

  “兴许是有这么回事吧。”陈静婉点头。

  “儿臣的腿是如何伤到的,儿臣知晓。所以儿臣听闻皇阿玛处罚金常在时觉得大快人心,甚至连她肚中的弟弟都憎恶万分………”永琏垂下头,一副犯了错的样子,“所以儿臣听闻弟弟要被抱出宫去,第一反应是活该。若不是皇额娘和您的悉心照料,儿臣恐怕.…….但是儿臣转念一想,弟弟年幼无率,他又做错了什么呢?明明害人的是他的额娘,却要连累他一辈子寄人篱下,儿臣又觉得他可怜的紧。可是若要是有人让儿臣去对皇阿玛说将弟弟留在宫里,儿臣心底里是不愿意的.….”

  “婉娘娘,您是不是也觉得儿臣太心狠了。”

  陈静婉没想到永琏会说出这番话来,她不知怎地竟觉得永琏越发懂事:“我并不觉得。若是人人都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金常在害了你,那她就应当受到惩罚。但稚子确实无辜,所以陛下才会将他送出宫去。他在宫外未必不会在宫里更好,他的额娘阴毒,所害之人不少,若是将来因着这些在宫中被人苛待,到头来不过又是一桩又一桩的来回报应。与其这样,不如让他简简单单地活着,陛下和皇后娘娘其实都心软,履亲王一脉又正好无人可继承爵位,定会好好抚养他的。“

  “你有怜惜之心是好事,我也并不觉得你心狠,你莫要在这上面再纠结了。”陈静婉见永琏的神色依旧哭恼,继续补充道。

  “婉娘娘真好。”永琏听了陈静婉的话,确实好受了很多,他立刻跪下行了好大的礼,“这些话儿臣其实想对皇额娘说,可是又觉得会伤了皇额娘的心。若不是因为金常在,皇额娘也不至于如此担心儿臣的身子,也不至于陷入两难的境地.….…如今婉娘娘愿意听儿臣倾诉,儿臣实在是感激.…”

  “好了好了,我们是说说闲话,你何必那么拘谨。”陈静婉被永琏的郑重吓了一跳,“小厨房新

  上的藕粉梅花糕和蜂糖糕你尝尝,要是喜欢就带点回去。“

  “婉娘娘宫里的东西都是极好的,但是师傅说儿臣不能贪这口腹之欲,所以儿臣要学会克制。”永琏拿起一块吃了便停了手,也没用再用。

  陈静婉没想到永琏的自制力还挺强,他说不吃了就真的不吃了,不做了就真的不做了,完全不会禁不住诱惑。

  不错,这么一看永琏还是挺有未来帝王气势的。

  陈静婉很满意。

  毕竟关乎她未来的养老生活,若是永琏真的登基,将来尊她一个贵太妃或者皇贵太妃,她以后的生活也就不用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