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陈静婉脖子上的过敏果然已经好了大半。

  红色的疹子已经褪去,只留下一片浅浅的粉色。

  春水取来药膏又为陈静婉抹了些,用龙华遮了之后就彻底瞧不见了。

  陈静婉想起梦中之事,告诫春水说这些日子送进永和言的东西都要万分小心。

  春水以为主子的意思是当日的山合欢,便安慰她道:“主儿放心,陛下已经嘱咐过了,现在送入永和宫的各项用品吃食都会由专人查验的,奴婢也会更小心谨慎,断不会让昨日之事再次发生。”

  春水的办事能力陈静婉还是相信的,因此她只点了点头,而后叫来了宋福舟:“之前那个药房挨了板子的小太监呢,你去找到他,给他十两银子让他看看病吧。“

  “是。”宋福舟从不质疑陈静婉的决定,主子心善,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会跟着享福。

  反倒是松花不太理解:“主子,若不是他疏忽,主子又怎么会过敏,那疹子瞧着真的是吓人的紧,主子就是太心善了….

  “高低也是条人命。”陈静婉说,“告诉他以后认真做事,宫里规矩森严,下次犯错兴许就不是这种惩罚了。“

  陈静婉说完,话题一转:“金常在怎么样了?“

  “主儿怎么想起来问她?“春水略有意外,“奴婢前些日子听说她害喜的厉害,太医日日去请平安脉都嫌少,总是要深更半夜也要折腾,当值的太医和奴婢们都怨声载道的,生怕接了承乾宫的这霉事。”

  “她不是个安分的,你多注意着些。”陈静婉说,“毕竟肚子里还怀着龙嗣,到底陛下现在也不会治罪于她。“

  “约莫她这一个月就要临盆了,肚子挺那么大,她还能.…”

  春水话还没说完,陈静婉就叹了声:“正是因为她快临盆,所以才知道她的日子不多了。前些日子我一直跟着皇后娘娘在行官照顾二阿哥时她没有下手的机会,若是她真有筹谋,估计就是过年这段时间了。“

  春水是受过苦的,自然清楚金常在恶毒起来是什么样子。她慎重地点了点头,明白接下来要做什么。

  只要是主子提及过的事情,她自然喝尽全力去办。

  陈静婉的生辰之后便是小年。

  从小年开始各宫张挂春联,敬言训图,各言也到了一年一度总结大会的时候。

  永和宫每年的银两都是由春水管着的,陈静婉年末会看,平时想起来也会拿算盘核算,从来没有半分差错。不过不得不承认这两年逐级晋升,收入多了,开销也越来越大了。

  陈静婉正查着账目,寻思着满言上下都在生辰当日给过打赏了,那官仆们的年终就得按照业绩来发放了。她的贴身宫女自不必说,春水松花和宋福舟是跟着她一路走过来的,给他们的自然应当是最多。其余的人陈静婉则打算让春水和画船核算一下他们的贡献,贡献多的自然奖励也高。

  做领导嘛,也得适当激励激励让手底下的人都有点干劲儿,这样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就在陈静婉琢磨着今年应当给言里各位多少打赏时,画船从花房给陈静婉取了新栽的白梅回来。她将白梅枝子插进花瓶中侍弄好,又询问了陈静婉要将它放在何处,全部收拾妥当了才回到陈静

  婉身边接过松花手里的墨锭,一边磨墨,一边跟话家常一样提及了昨夜的事情:“主儿,奴婢刚刚听说昨儿夜里贵妃娘娘送了身边的一个言女去养心殿,结果陛下没让她进门就打发她回去了。”

  听到这件事,陈静婉的第一反应就是贵妃还在蹦跶呢?

  不过也是,乾隆迟迟没有做出最后的处罚,想必是在权衡各方势力。现在还是用得上高斌的时候,他又在朝中以退为进,想必给了高贵妃还能继续的错觉吧。

  但高贵妃一定低估了永琏在乾隆心中的分量,历史上的乾隆对立嫡子为储君那可叫一个执着,当然也可能有对富察皇后爱屋及乌的因素在——先是永琏,之后又是永琮,都是刚一生下来就祈盼他们能继承大统的。高贵妃陷害永琏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乾隆能拖到现在都不处罚她已经是隐忍许久的结果,怎么还能容忍她继续作妖?

  陈静婉猜,估计这个年一过,贵妃的处理结果就会彻底尘埃落定了。

  因此对画船的话,陈静婉只是笑笑,并不多言。

  “不过今儿一早,陛下去了宁答应那用早膳。”画船继续道。她还想继续说点什么,就见宋福舟风风火火地来报,宁答应和揆常在在御花园吵起来了!

  “她们吵什么?”画船见状,也觉得稀奇。

  揆常在自从上次小产之后就一直郁郁寡欢不怎么出门,好不容易陛下从木兰围场回来了也没怎么召见过她,想必是把她给忘了。不过好在纯妃还算是个善良的,估计是在乾隆面前提了两句,所以揆常在后来也算是复宠了,只不过终究不如以往,一直是平平淡淡的。

  至于那位宁答应嘛,陈静婉只在给皇后请安的时候见过几次,她一直坐在最末尾的绣墩上,与陈静婉的位置隔了十万八千里,她也没有太大的兴趣一直盯着她瞧,只知道是一位身段极为柔软的美人。

  “昨儿花房重新布置了御花园的花景,纯妃娘娘邀请揆常在出来赏花遇见了前来赏雪的宁答应,不知怎地,揆常在似乎是不小心撞了一下宁答应,两人便在御花园里吵起来了。”宋福舟如是道。

  陈静婉觉得这件事没什么营养,便不太感兴趣。

  不过宋福舟接下来的话倒是让陈静婉小小地惊讶了一下:“然后两人便推操起来,挨常在被宁答应推得一不小心撞在了太后最喜欢的那株绿梅上,还把那株绿梅给撞断了,现在御花园一片狼藉,宁答应直接吓晕了过去。纯妃娘娘已经派人去请了太医,也有人去禀告了皇后娘娘和太后,之后的事情奴才就不知道了。”

  “真热闹啊。”陈静婉如是感慨,”她们因何吵起来的?”

  宋福舟说:“兴许是前些日子宁答应劫截了揆常在的宠,毕竟她现在圣眷正隆。没想到揆常在撞了她之后不仅没道歉,还三言两语就把她怼了回去,她气不愤吧。”

  陈静婉觉得有些好笑,宁答应这性子看起来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不过胆子太小,估计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她听了就听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金常在。

  于是她想了想,决定去皇后宫里一趟。

  反正金常在马上就要生了,早日提醒一下皇后,说不定还能免了后宫一场风波。

  然后陈静婉就听闻宁答应还没醒,皇后被迫去了储秀宫一事。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其实最要紧的是太后的那株绿梅。

  花房培育绿梅已久,毕竟是稀罕品种,寻常很难见到,而这一株又是太后命令照看的,如今出了事,许多人战战兢兢,生怕受到严重惩处。

  宁答应也是如此。她一个小小的答应,自然不敢寻太后的不开心,虽然推她的是揆常在,但那绿梅也是被她结结实实地压断的。一想到可能会面对的太后的怒火,她估计都不大愿意醒过来了。

  不过陈静婉刚到储秀宫,就听闻揆常在再度遇喜之事。

  揆常在所怀的孩子倒成了她现在的保命符。

  在得知这一消息的同时,皇后的处理意见也同样出来,揆常在擅自动手罚抄宫规十遍,考虑到怀有皇嗣时间放宽限了些。宁答应同样罚抄,等醒来之后即刻执行。太后对宁答应的行为很是厌烦,大概率在让太后舒服之前她是不会再有机会侍寝了。

  陈静婉心想,这么一看她来得正是时候,她正愁不知道应该怎么生硬转折到金常在呢。

  于是给太后与皇后行过礼后,陈静婉向揆常在道了喜,便间接提及了皇嗣一事。

  富察皇后心细如发,很快就明白了陈静婉这是在让她注意金常在呢。

  金常在可比高贵妃好处理,富察皇后原先也没打算因她怀有龙嗣就心软,她点了点头算作知晓,并让陈静婉放心。

  陈静婉少见富察皇后杀伐果断的一面,却也并不意外。毕竟事关二阿哥,富察皇后越谨慎反而对他越好。

  但是陈静婉没想到一旁的太后还在气不顺,她质问陈静婉道:“婉妃来做什么?“

  “臣妾原本是想去长春宫拜见皇后娘娘的,听闻娘娘在储秀宫,臣妾便来了。”陈静婉说完,顺便还在心里补充一句:要是不来,还真不一定吃得到这新鲜的孩子瓜呢。

  就是不知道宁答应听闻揆常在有了之后会是什么反应,不过看太后的态度,她估计也是等不到宁答应醒过来了。陈静婉幽幽叹息。

  太后的脸色依然说不上好:“没见你对什么事上过心,没事的话就下去吧。”

  有太后,陈静婉自然不打算久待。她道了一声“是”便离开了。

  出了储秀宫的大门,松花突然感慨:“揆常在真是好福气,这入宫没多久,竟是又有了。“

  陈静婉猜她这一胎大概率还是生不下来,但小产对女人的伤害实在太大,便只能在心底叹声“造孽”。

  陈静婉回到永和宫,刚一落座,画船就差宋福舟屏退了众人,说是有话要跟主子说。

  画船的严谨与春水相似,能让她如此在意的一定不会是小事。陈静婉点了点头,让她如实交代。

  画船于是道她今日从谢寻鹤太医那处听来的消息:“主儿,谢太医说有人偷了一张他之前给娘娘开过的脉案。旧脉案存档本就没什么人再检查,他能发现也是因为近日总有一眼生的小太监前来问诊。那小太监举止鬼祟,到太医院时总是东瞥西瞟,不像是问诊倒像是来找什么东西,所以他格外留意了些,后来就发现他写过的脉案被人动了手脚.…...

  陈静婉点了点头,与梦中的对话确实有相似之处,证明对方确实动手了。

  “还有就是。”画船顿了顿,直白道,“昨儿做错了事的那个小太监今儿拖着病体过来说要求见主子,他身子还没好全就急急忙忙地过来,还坚持要见主子。奴婢觉得可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与主子说,便让他在永和宫外面等着了,主子要见吗,奴婢这就去通传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