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哨一大早就跟着李谦凌在剧组拍戏。

  他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回头看一下李谦凌的脸色。

  他老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早上醒来就一直臭着脸,对万事万物都不太关心的模样。

  快到片场的时候,赵小哨提醒自己的老板:“待会有人和您打招呼,您稍微给点回应。”

  “老板,笑一笑,您别这么严肃。”

  李谦凌轻轻瞥了他一眼,勉强的勾起一抹笑。

  这笑的,太太敷衍了。

  赵小哨忍不住内心吐槽。

  赵小哨问:“凌哥,您没事吧?”

  李谦凌冷冰冰的说:“我没事。”

  他说没事,但是赵小哨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有事。

  赵小哨不知道李谦凌为什么不开心,还有点担忧会不会影响李谦凌的工作状态?

  但是到了片场,赵小哨发现李谦凌看外表已经恢复正常了。

  李谦凌如常的和同事们打招呼,然后和平时一样很快进入了拍戏状态。

  在片场,一个演技好的咖位高的演员是很被尊重的。尤其是到了李谦凌这个段位,导演找他拍戏,有些角色怎么诠释都会跟他商量着来,听从他的一些建议。

  以李谦凌的演技,拍很多戏份都是轻轻松松的。

  偶尔中间休息喝水,有些新人还有一些稍微知名的演员,都会有意无意的朝着李谦凌的方向靠近一点,和他打招呼,又或者请教一些演戏方面的细节。

  这一切和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顺利的要命。

  赵小哨看来,他的老板还是那么的优雅高贵、如众星捧月的国王。

  因此,赵小哨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但他这口气放松的太早了。

  过了一会,导演发了几张新的飞页给演员,打算把后天要拍的男女主死别吻额头的戏份提前到今天拍。

  赵小哨很快发现,李谦凌开始遇到了今天的第一个麻烦。

  一开始,对于导演突然要把这段戏份提前,李谦凌有一点不理解,但是没有异议。

  导演笑了笑对所有人解释一句,说:“昨天晚上我刷朋友圈,看到隔壁市下雪了,我今天早上瞅了一眼天气预报,咱们这也要下雪。

  “我就想,后天那场生离死别的戏份不是要雪景吗,咱们挪到今天拍,等会一下雪就开始。这实景拍摄的画面,那不比后天用造雪机强多了!”

  他的话很有道理,李谦凌随意的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

  和他搭戏的女演员事业心很强,导演说什么就是什么,也觉得没问题。

  她和李谦凌搭档都不是第一次了,老同事之间讲话比较放松,开玩笑说:“凌哥,你待会吻我额头的时候,挑一个好看的角度,记得喷口腔清新剂啊。”

  李谦凌微微一笑,客套的说:“好。”

  此刻,他们都不觉得这种只是吻额头的戏份会有什么难度。

  但是到了正式开拍的时候,两个演员包括导演都出现了不同的问题。

  下午是雨夹雪,还有大风。

  导演的问题,是没想到下雪了,但是下的太大了。

  摄像机在风雪交加中拍摄起来都不太好找角度,远景不太清晰,只好拉近距离。

  当距离更近一些的时候,他就发现不太对。

  导演首先喊出来:咔!”

  “娟琪,你的脖子怎么这么僵硬?”

  娟琪是女演员饰演的角色,她本名叫做虞华珊。

  被点名之后,虞华珊愣了一下。

  她站起来,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不好意思啊导演,我刚刚躺的地方有一块很尖的石头给我搁到了。”

  说完她站起来,把自己刚才仰面躺倒的地上比较尖锐的那块石头用脚给踢开。

  她刚刚没有配合好,一个原因是没选好地方装死,地上的低头太尖锐了。第二就是仰面朝天,那个风夹着雨雪往她的脖子和鼻孔里面灌进去了,搞的她的鼻翼有些生理性的收缩,不太好控制表情。

  这个虞华珊是个完全没有包袱的人,把这一点和导演说了,导演想了想,说:“调整一下机位,等会你倒下的时候,头朝着东边,这样雨雪应该就不会钻进你的鼻孔了。”

  导演说完这句话,在场的一些人感觉有点好笑。

  然而当他说出下一句话,在场的人都感觉奇怪。

  “李老师,您刚才亲吻华珊的表情不太自然,下一条您调整一下。”

  李谦凌愣住了。

  这种日常的戏份,他已经很久没有发挥失误过了。

  如果不是导演指出来,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表演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自然。

  他下意识的点点头。

  当机位调整好,导演喊了一句:“开始”,两个演员也迅速的进入了状态之中。

  中了一枪的女演员流着血,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拿着信封,在路上拼命的奔跑着。

  一直到了约定碰头的小巷子,她停下了脚步,扶着墙,艰难的往前走。

  和她约定碰头的地下党恋人快步走过来,扶着她的身体问:“娟琪,你怎么了?”

  “娟琪?”

  娟琪的眼睛看东西已经开始模糊了,她本能的把手上沾着血迹的信封递到男人的手上,“信,送……送信。”

  “12点……接……接头……”

  “12点接头,我去送信。”

  男人红着眼眶,把他断断续续的话重复了一遍。

  “娟琪,你撑住。”他的手搂着娟琪的额头,想要再说些什么。

  但是此刻,娟琪的瞳孔已经涣散了。

  她缓慢的闭上了双眼。

  风雪满天,冷风大作。

  男人滚烫的眼泪落在娟琪的脸颊上,在这种环境下,连哭都不敢大声哭,生怕引来旁人的注意。

  巷子尾部放风的人吹响了口哨,那时有人接近、立刻离开的提醒暗号。

  这短暂的时间,他根本来不及带走娟琪,只能把她留在这里。

  不知道该怎样和自己的恋人和同伴告别,他弯下腰,在娟琪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最后,他把娟琪凌乱的碎发拢到耳后,对着她敬了个一礼。

  “咔!”

  导演再次叫停。

  李谦凌转头看去,就见到导演挠了挠头,对着镜头看了几眼,有些奇怪的说:“李老师,你过来看一眼。”

  “我不知道怎么具体跟形容,你演出来悲伤了和不舍了,但是,那种深爱的感觉,总感觉差了那么一点点意思。”

  李谦凌走到摄影机旁边看回放,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再来一次吧,李老师。”导演建议,“您想一想您深爱的人的样子,想一想和他分开的画面,或许表现出来的画面会更深刻一点。”

  当他提到深爱的人的样子,李谦凌下意识想到了商黎的脸。

  深爱的人……

  他不知道商黎算不算。

  李谦凌在脑海中尝试用商黎的脸,替代在他眼前的虞华珊。

  当想起梦境记忆里见到商黎的最后一面,想起商黎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李谦凌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被撕扯。

  他的目光不自觉就带着浓重的悲伤,眼眸写满了死寂。

  这一次,导演没有喊停,一次拍完了。

  站在场外不远处的助理赵小哨松了一口气。

  他觉得今天的老板有点奇怪。

  不知道是受什么刺激了,之前发挥有失水准,但这一条真的很不错。

  他一个旁观者都感觉有点动容。

  清晨起来,商黎冲泡了一些奇亚籽燕麦片,这东西最近在网上打折,他冲着活动价买了两罐,感觉比煮粥快速方便。

  七分钟后,商黎挖起一勺泡软的燕麦准备喝,看到勺子上的食物他皱起眉头。

  这是什么?

  商黎找到厚纸巾,把这一勺燕麦片倒了上去。

  吸干水分后,纸巾上的东西很快就显露模样。

  商黎用筷子和指尖一点一点到扣开那些燕麦片,碾压着那几粒灰黑色的,被燕麦碎面包裹的出一层薄膜的细细密密的颗粒。

  他以为是某种生物的卵,像是小型的青蛙卵又或者是他没见过的某种虫卵。

  但是,当商黎的指尖把纸巾上的一粒“虫卵”薄膜剥开后,才发现那只是一粒奇亚籽。

  当确定这一点,商黎松了口气。

  他继续拿起勺子准备喝燕麦粥。

  在银色不锈钢的金属勺子上,浮动着的奇亚籽像是一粒粒虫卵,又像是一个个小小的竖眼。

  它们在看着商黎,

  商黎觉得,他们在嘲笑自己的胆小。

  他的勺子一顿。

  片刻后,商黎打开燃气灶,把这碗没喝一口的燕麦粥倒进了汤锅里煮沸。

  他透过透明的锅盖,看到沸腾的燕麦粥很快冒起了泡,过了很久,大半个锅子里都是沸腾的泡沫,他才熄了火。

  坐在摊子上的猫咪从酒店房间的另一端跑了过来,绕着商黎的脚边打转。

  商黎感觉有点头疼。

  “不要叫了,小花,你爸爸我最近太忙了,累的都快精神错乱了。”

  然而小花不仅是围着他叫,还企图爬到他的裤腿上打秋千玩。

  商黎捏住了猫猫命运的后劲,“听话,爸爸今天很忙,没有时间和你玩。你今天先在家乖乖吃猫条自己玩,等我忙完回来陪你。”

  小花舔了舔猫爪子,软软的叫了几声。

  商黎笑了笑,抓住了小花的爪垫,打算捏一捏玩一会。

  这时候,突然有电话打进来。

  商黎放下猫猫,按下接通键。

  “喂,你好,请问哪位?”

  “你好。”有些沙哑的男低音在电话声中响起来,磁性的嗓音平缓而哀伤。

  “是我。”

  “商黎,你最近……还好吗?”

  李谦凌骨节分明的食指紧扣着手机的边缘,他对商黎说:“我有些话想告诉你,过段时间可以见一面吗?你什么时候有时——

  “不好意思,我最近都没有时间。”商黎听出来这是谁的声音,就冷下来脸色。

  “李先生,我记得我已经把你拉黑了吧,”商黎有些不悦的抿了抿唇,他询问:“你现在借的谁的号?”

  李谦凌说,“这是我的新号码。”

  “好,那我知道了。”商黎应了一声。

  李谦凌继续询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然而,当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电话突然挂断了。

  李谦凌目光讶异。

  当李谦凌再次打过去,只听到自己的手机传来冰冷冷的提示音。

  “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李谦凌面色一沉。

  他发了条短息,想问问商黎怎么回事。

  但是,这条短信犹如石沉大海,过了好长时间都没有得到过任何回应。

  过了一会,李谦凌好像明白了。

  商黎这种行为就是在躲着自己。

  商黎这态度,就是把自己当做是洪水猛兽,排斥和他接触的态度很明显。

  李谦凌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上次他受奶奶的托付,给商黎送首饰的时候,商黎的态度还没有这么冷漠。

  现在怎么了?

  他想起商黎刚才说很忙。

  商黎真的有那么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