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一，时间太赶了，于萧在心底算了一下，起身下了床。
杜弘洋发现于萧不回消息的时候，他人已经登上了去A市的火车。
尝试给他打了电话，却没有人接听。
问都不用问就知道这人要去哪里。
于萧的脸色还没有完全恢复，他戴着口罩，懒洋洋地倚在窗边。
银行卡里的钱最终要开始启用了，但只够坐上这种会有小孩哭声，会有大妈嗑瓜子的铁皮火车。
他将注意力集中在窗外，看极速飞逝的风景。
昨晚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天都要亮了。
虽然这次去大概率只会收到一纸红帖，但不知为何，只要想着要见到星澜，忽然由内而生的有些小雀跃。
明明即将要面对的是深海还让人窒息的事实。
在车上，他没什么胃口吃东西，但还是勉勉强强吃下去了一些。
食物在他嘴里咀嚼，吃不出什么味道。
A市越来越近了，车站里男人包袱只有一个简单的黑色背包。
他将外套领子拉到顶，戴上帽子，将脸遮去了大半。
暗暗在心中感叹：多久没有回来过了。
按着记忆，脑海里的别墅与现在眼前的独栋别墅重叠。
A市这样的别墅小区不少，或许这就是大都市的繁华之处，路修了很多，建筑却还是没怎么变，依旧是高楼大厦的。
于萧不知道夏星澜什么时候回来，他已经拨不通唯一可以联系的管家的电话了，只能站在外面等。
按理来说，这里也算是他的一个家。
试着想按响门铃，手往右边伸出时，却看到复古门铃在左侧。
夏家一直喜欢现代西式，什么时候换了口味，是因为头条上的夏太太喜欢复古吗？
然而，按响之后，并没有人来给他开门。
于萧现在站在外面看着有些隔阂，因为他没有钥匙。
夏傅均把他带回家，却没有给过他钥匙，所以这次，他也只能站在外面等着，等一个可以带他回家。
冬日的日光在无云的天空之上以目光柔和地抚摸着大地，也不吝啬地将光洒在男人身上。
A市和B市不同，一到了冬天就要下雪，也比B市冷得多了。
所以，一阵冷风过后，毛毛的细雪自天而降，毫无预兆。
让于萧想起星澜新年与自己分别时的最后一场雪，那时候觉得一点都不冷。
他不知道见面了应该要说什么，但就是想见星澜，不管多久都等。
时间好像过去的不算很慢，因为当日落的余晖落在于萧身上时，他还站在门口附近，从站着的姿势换成了蹲着。
“你好，请问，你找谁？”清澈的女生响起。
于萧心一惊，站起了身来，目光冷冷地落在眼前的女人身上。
对方一身长风衣，围着毛绒绒的雪白围巾，打扮的落落大方。
她现在的眼神也落在眼前这个眼神可怕的男人身上，莫名觉得更冷了。
他的眼神太凶，凶到他以为自己遇到坏人。
“我，想找夏星澜。”
过了一会，于萧淡淡开口，目光却依旧像是灌了冰。
女人皱眉，眼珠转了一圈，似在想什么事情。
眼前这个女人或许就是星澜的结婚对象，看着衣着打扮，气质也好歹是个名门富贵的小姐，确实是门当户对……
于萧想着垂眸，出了神。
直到女人在此开口：“夏星澜，是之前住在这里的吧？我不太认识他，他们一家已经搬走了。”
于萧愣了愣：“什么时候？”
女人笑着：“我都在这住了两年多了，你说呢？”
眼前的人眼神那股凶劲透着冷，相貌英俊，疏远感越重就越诱人想要接近。
她直白地盯着于萧：“等很久了吧？来我家暖暖身子？”
说话时，女人的眼神已经暴露了一切：来我家，我们好好认识认识。
于萧微微抿唇，然后露出一丝笑：“我喜欢男的。”
女人怔愣，有些不知所措。
即使是要拒绝，这个理由说得太认真了吧？
“搬去哪了？”
“好像是红叶家园……”
“谢了。”
“不客气……”
以至于女人在回答问题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等于萧只剩一个背影了，她才默默对着这个背影赞叹一声。
于萧在去的路上买了个面包，当做充饥。
今天只在火车上吃了一餐，还吃得少，倒是真的饿了。
夜已经悄无声息地爬上地平线，将人间吞噬。
于萧一身黑色走在夜色中，无数的灯火漫上他身，却又被脚步匆匆抖掉。
红叶家园，他不识路，坐出租车。
司机看出来他不识路，故意绕了远路。
但他不傻，没有忽略掉外面的路标，下车少给了二十。
接着就是司机的争论。
于萧是最不屑于跟别人争什么理的，错的那个人自然心里知道自己错在哪，总的来说就是心虚。
所以他直截了当地给了对方一拳。
推搡打斗的过程中于萧一直很恍惚，只记得自己脸上被回击了一拳，接下来就是心虚的司机连滚带爬地上车，骂骂咧咧地扬尘而去。
他一抹脸，当什么事都没有，前方就是红叶家园，还有更要紧的事。
周围的人不多，更多的是匆匆一过就走了。
“你没事吧？”
女人拧着眉，一双水灵的眼睛眨巴望他。
于萧哑声，这种陌生人突如其来的善意让他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个给你。”
女人松了一口气，从精致的包包里掏出一张创可贴，这还她此时唯一可以帮助对方的东西。
“我刚刚在那边都听到，你很勇敢，好厉害。”
“……”
“小幸。”
“我男朋友来啦，我走啦，拜拜。”
于萧眼神顺着女人蹦蹦跳跳跑向路边一台路虎，距离不远。
车窗中露出一双眼，朝他的方向撇来。
轻轻笑了笑，就当做是打招呼。
只是表示礼貌的招呼，两秒后便移开了。
却不知对于萧来说，这一眼便足以让他窒息。
“星澜，我说了待会在家等你嘛。”
“上来吧，回家。”
于萧听到“回家”二字，脚步不觉往前一步，直直盯着车窗里慢慢模糊的脸。
最后得到的只是一次疑惑的眼神，随后应该是觉得被盯得奇怪了，车窗被操控者缓缓合上。
他让冷静下来，想都没想就跟上了这辆载着他四年思念的车。
在小区里，车的行驶速度不算快。
有专门的司机去停车，他们开了不算久，便在一栋楼下下车，两个人说笑得正欢，没人去注意身后的人。
于萧这才注意到这里是高档小区，不是别墅了。
这是他们的家，他们的婚房？
“我今晚做你爱吃的。”
“好。”
于萧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
他想的对，这是他们家，不是我们家。
所以，他进不去。
两个人住的楼层只在三楼，于萧在下面能看见他们家的阳台，亮着灯。
这还夏星澜出现在阳台，以及和他的未婚妻，他才知道他们住在三楼。
他觉得脸上有点痒，有点热，也不管合不合适，仰着头就这么盯着人家看，出神。
他从包里拿出一条丑围巾，随意地围在脖子上。
下雪了，依旧还是毛毛雪。
男人站在路灯下，能看见他周围飘落的雪花，有一些则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上。
他靠在背后的绿化带栏杆上，不知何时已经挂满了泪，看着有点丑，所以他心虚得不敢抬头。
夏星澜从某个时刻开始，盯着下面的人良久。
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袖内衬，发型随意散乱，皱眉。
他想的是：下面的人没事吧？
下面的人忽然顺着栏杆滑到地上，双手捂着腹部，整张脸也埋了下去，虽然看不见表情，却也知道对方很痛苦。
夏星澜一惊，匆忙披了件衣服，他直接拎了家里的医药箱出去，出门前抓了一瓶矿泉水。
“去哪？”
“下去一下。”
于萧疼的眼前发暗，好像恍惚中他感觉，自己要死在这个冬夜了。
他喘着气，抓着胸前衣服的手发紧。
内心巨大的悲伤席卷而来，胃痛好像还不够心痛。
因为疼，他的泪水好像有了发泄的理由，像是控制不住般，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地上，将地上的雪融出两个小洞。
从前应该只有星澜爱哭，他是不哭的。
现在表达难过的方式却只剩下了流眼泪，不停的流，试图掩饰心中的悲伤。
“你还好吗？”熟悉的音调悬在头顶，“肚子痛吗？”
于萧抬头，他已被阴影笼罩住。
眼前的脸，还是如以往一般，如清风徐来，在这个冬夜里掀起了一场春雨。
花都要绽开了。
光打在他头顶，好像是特意给他加的光环。
晶莹的眼眸中倒映着自己的狼狈。
“星澜……”他下意识叫住名字，却又马上住了嘴，垂下头，“胃疼。”
夏星澜一愣，仔细看这张脸的时候，他脑袋隐隐的痛，好像是触及到了更深处的记忆。
“我这里有一些胃药，你先吃着好吗？”夏星澜有些颤颤地从药箱里拿出一排胶囊。
于萧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乖乖把药给吃了，但还是很疼，来自心脏。
夏星澜期间一直盯着他的脸。
于萧吃完药之后依旧蹲着，不敢抬头，因为只要一抬头就又要流泪了。
他多想就这么叫着星澜的名字，然后紧紧抱住他。
但……
他并没有那么做。
星澜现在过得很好，有人给他做饭，有人关心他，他的事业风生水起。
他还能把星澜带回哪里呢？
“好点了吗？”
“嗯。”
于萧解下脖子上的围巾，一股刺冷的风立刻钻进衣领。
他缓缓站起身。
“谢谢。”
这不止是一句谢谢，也是一句道别。
他看见星澜，过得很好，或许就应该是他要离开的时候了。
于萧转身，只剩一个背影，围巾被他捏在手里。
夏星澜站起身，盯着那道背影，不觉说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