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颜去门口唤道:“李大人进来吧。”

  李昭忙起身,头压的极低,路过明颜时连裙袂都未敢再瞧上一眼。

  云羽寒此次路过怀县只是借调些人手,没想与李昭打什么交道,一个偏远地区的县官,委实没什么用处。

  他将茶盏搁在楠木桌上,不过轻微的磕碰,那声响却也足够有震慑力,李昭跪在地上抖个不停,毕竟云羽寒与其他人不同,武将出身,治军严明,若是被他盯上,一句话就可以叫自己掉脑袋。

  云羽寒默不作声,只等将李昭吓得面若土色才肯罢休,“李大人久居关外,这路可有些走偏了。”

  “是。”李昭匍匐在地,“王爷教诲,下官铭记于心!”

  云羽寒懒得与他废话,横他一眼,“退下吧。”

  李昭连滚带爬的走了。

  明颜有些看不懂,怎么平白无故就生了这样大的气,他为云羽寒揉捏着肩膀,随口问道:“明日便走吗?”

  “嗯。”

  这地方距离淮崃还有些距离,加上李昭为他们挑选的近卫,随行人员更多了,估摸着行程会慢一些,怎么也要七八日才能到。

  “在淮崃驿站住一晚,然后就随本王去军营。”

  “嗯。”

  说到这云羽寒才想起那个碍眼的陈琦,他问着,“防御使呢?”

  候在门口的下人回话,“陈大人舟车劳顿有些不适,先去休息了。”

  云羽寒哼了声,这种人怎么能做得了随军防御使呢?他们该不会以为这个职位与那些文官一般,是站在朝堂上动动嘴皮子就可以胜任的官职吧?

  李昭知道自己惹怒了云羽寒,只得寻找机会补救,他听闻云羽寒喜兵器,不知从哪儿搜罗来一柄极其轻薄的软剑,可藏于衿带中不被察觉。

  云羽寒拿在手中比划几下,确是上品,可他实在用不惯这等游辞巧饰的兵器,就随手给了明颜,还不忘调侃着,“等下给本王瞧瞧你那小细腰能缠几匝。”

  明颜接过来,将腰封扔了去,外袍也一应而落,他将软剑缠于腰间,最后道:“三匝。”

  一气呵成。

  云羽寒看傻了似的,最后将玉筷搁置下,“你是成心不想叫本王安心用膳了。”

  “.....”

  次日,天刚蒙蒙亮一行人便出发了,直到云羽寒的轿撵离了视线李昭方才敢直起身,目光阴沉晦暗。

  “给本王摸摸。”

  云羽寒在明颜腰上捏个没完,不禁感叹,“这软剑还有这般妙处?真的一点瞧不出来。”

  明颜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王爷已经夸过无数遍了。”

  “也摸过无数遍了。”

  云羽寒这个厚脸皮也不害臊,还打趣着,“等到了军营,本王教你习武如何?”

  明颜一愣,他没想过云羽寒会教一个敌国质子学武,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才短短几月,云羽寒真的对自己毫无防备吗?

  见他没搭茬,云羽寒将人揽过来,“不愿意?”

  “没。”

  云羽寒像关爱小辈似的拍拍明颜,“你也别想着犯懒,虽说肌理有着韧劲儿,但还是太单薄些。”

  “嗯。”明颜微仰着下巴,含情脉脉的看他。

  ......

  “你又勾引本王。”

  明颜:“......”

  过了怀县,途径之地便不是荒无人烟的雪山松柏,时不时的也会有些小村落,云羽寒说别看这般荒芜,从前也是有许多村落的,近几年流寇猖獗,人都搬的差不多了,他指着远处的腹地,“那里曾经还有大片庄稼,素秋时分会有许多劳作身影,淮崃的粮草有许多都是从这收来的。”

  明颜,“那如今呢?”

  “从京都运来一些,再去远处的村落收一些。”

  明颜听了微微点头,然后又开始发呆。

  须臾,他开口道:“这两种都耗费财力,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地广人稀的越国开荒播种,这样驻扎在边境的十万余人是完全可以供给的。”

  云羽寒咋舌,“越国人生性粗犷野蛮,擅长游击作战,国土内连茅草屋都没几间,打架又耗费人力财力,实在得不偿失。”

  见明颜不作声,云羽寒接着道:“兴建土木不是一朝一夕的,这附近渺无人烟,连劳作的人都寻不到,就算寻到了,这工钱也是笔开销。”

  明颜晃晃手,示意他别再说了,“自然是要人心甘情愿的来。”

  “心甘情愿?”云羽寒瞪着丹凤眼,不可置信道:“谁会心甘情愿来这鸟不拉屎的地界啊。”

  “这都是后话了。”明颜轻点膝盖,似在沉思,“现在还不是时候。”

  “啊?”云羽寒更懵了。

  明颜隐忍着,他现在不怎么敢对着云羽寒笑了,仿佛自己的笑就是某种不知名药物般,见了就要勾着他行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行径。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能平白为他人做嫁衣。”

  云羽寒一脸认真,“谁要成亲?”

  “......”

  明颜叹口气,揉揉眉间,“有些累了。”

  云羽寒向他那面挪了挪,拍拍腿,“躺下睡会。”

  这一路的荒凉程度可想而知,连驿站都没有一间,他们只能在原地安营扎寨,这下便又耽误些进度,明颜被轿撵颠的腰酸背痛,“这般折腾,还不如骑马。”

  云羽寒,“冬季冷冽,大氅没一会就被打透,这边塞的风不比京都,能吹到骨头里,怕你受不住。”

  “那我确实受不住。”明颜如实说。

  “楚国四季如春,日暖风和,这才养出你这般娇气的。”云羽寒言语间尽是宠溺。

  明颜靠在他怀里,喃喃着,“再有两日就该到了吧?”

  “嗯。”

  ——嗖!

  是箭矢的声响,接着听哐当一声,云羽寒起身查看,轿夫竟死了,一箭入喉!

  “王爷!有刺客!”

  “保护王爷!”

  “......”

  明颜一把将云羽寒扯回,“王爷小心!”

  云羽寒撩开帘子一角向外看,对方皆着夜行衣,还蒙面,瞧着个个身手不凡,他拉着明颜的手,“快走!不能在这轿撵内坐以待毙!”

  二人利落的出了轿撵,见车夫的尸身旁有剑,云羽寒一把抽出,刚要加入乱斗,明颜却拦着他,“不对,有阴谋!”

  云羽寒闻言四下望着,在前方浴血奋战的都是他从京都带来的近侍,而李昭为他挑选的一百余名守卫早就不知踪影了!

  “叛徒!竟然通敌!”云羽寒气急败坏。

  明颜却表现的异常冷静,“或许他不是叛国,只是另觅高枝了。”

  那些黑衣人下手精准,一刀毙命,眼看前方的人撑不住了,五六个近侍将云羽寒与明颜围起来,“王爷与明公子随我们先撤!李昭的人与他们都是一伙的!再过一会兄弟们可就挺不住了!”

  明颜拽着云羽寒向后方跑去,“快走!”

  路过陈琦的轿撵时,明颜道:“快!将防御使也一并带着!”

  云羽寒不理解却也未加阻拦,他们一路跌跌撞撞的跑着,可这里视野开阔,连个能遮挡的物件都没有,跑了许久都见不着一个屋舍,明颜停下脚步,气喘吁吁,“不、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云羽寒到底是练家子,气息还算稳,“那该如何?”

  其中一个近侍道:“王爷,这地界大多是平原,此前有庄家遮挡,现在都是枯草,又不能回头,实在退无可退!”

  虽未与那些人交手,但云羽寒看得出来,那都是权势显贵人家训练出来的死士,数量也有近二十人,自己带来的这些并不是精兵,自然是无法与之抗衡的。

  突然的,他脑中灵光一现,拽着明颜拐了方向,“走!本王带你们寻个去处!”

  来不及多问,一行人随着云羽寒转了方向。

  云羽寒想起,几年前他赶路途经此地时遇上瓢泼大雨,叫人看不清前路,车夫也不知道怎么兜兜转转的就偏了方向,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迷了路,却误打误撞的寻到一件破败的寺庙。

  云羽寒道:“那寺庙规格不小,想必还在。”

  明颜,“安全吗?”

  “应该吧,那次也是意外才得知还有条小路!眼下也没地方去,只能在那将就下!”

  “嗯。”

  几人不敢停歇,随着云羽寒的指引走了五六个时辰,为了躲避追赶,明颜命两人跟在后面掩盖好他们的脚印,即便瞒不住,好歹也能拖延些时间。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脚下的路也不再平坦,一行人披着月光,又冷又饿的,终是见着那破败的残垣了。

  这是座久远的供奉山神的寺庙,建在这般偏僻难行之地,想必从前香火就不会旺,眼下院内都是枯草落叶,荒凉之极。

  “这里偏僻,想必他们一时半会找不上来。”明颜将大氅紧了紧。

  云羽寒对那几人道:“天色不早了,你们去寻些柴火,千万要小心,别留尾巴。”

  “是。”

  这时有两个人架着陈琦走过来,“王爷,防御使他禁不住劳累,晕过去了。”

  云羽寒厌恶的摆摆手,“扔在一边。”

  “……”

  这间寺庙还算宽敞,共设一个主殿两个侧殿,残垣破瓦,太过凄清,香炉中积着厚泥,连点香灰都不得见,看来当真是多年未有香客了。

  明颜进主殿走了一圈,寻了些稻草铺在角落,云羽寒见了有些诧异,“你打算睡在这吗?”

  “不然呢?”明颜不过掸掸手,周遭都起了层雾气似的,可见这灰尘积的何等厚重,他回身望着碎瓦颓垣的主殿,“有供桌遮挡,这个角落是最御寒风的了。”明颜指着前方,“靠在这还能仰望夜空,漫漫长夜也算消遣。”

  寥寥几句云羽寒便被说服了,原本他还打算睡在供桌上的,可一想这似乎也有亵渎神明的嫌疑,还是作罢了。

  “那本王呢?”

  明颜似笑非笑的,“王爷要是不介意可以与臣挤一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