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十三阶【完结】>第59章 私奔

  “父皇,您在说什么?”

  “事不宜迟,快走。”贺航后退一步,以命令的口吻道。

  贺安清吓了一跳,他以为贺航动怒了,摇着头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又不敢碰贺航那只伤腿,只得拼命抓着龙袍下摆说道:“父皇息怒!我错了,我从未想过离开东华联邦,您别让我走。”

  贺安清不是没想过跟郑惑远走他乡,也不是舍不得皇位,他只是当下无法丢下他的两个亲人。

  贺航也顾不得许多了,伸手拉住他,说道:“朕只想你保全性命!”

  “您在说什么,平晏呢?”贺安清依旧跪地不起,眼里含泪,不知所措地抓住贺航的袖子。

  贺航抹去他脸上的泪痕,平息了激动的情绪,深吸一口气,说道:“丰帆派联邦军来了,可能很快就会攻入普元。”

  贺安清松了口气,说道:“有人来救我们了?”

  “恐怕不是……安清。”贺航语气凝重,“没人会管皇族的死活。”

  “什么意思?”贺安清一时难以消化这句话。

  “沈归尘抓住了朕,也就抓住了联邦的秘密,丰帆一定会消灭塔组织。”贺航绝望道,“联邦军不是来救我们的,是来攻占普元的。”

  贺安清不知贺航为何会如此悲观,问道:“什么联邦的秘密……”

  “朕现在说的话,你要听好。”贺航注视着贺安清那双与他几乎一模一样的狐狸眼,说道:

  “朕是异能人,是向导。”

  当下,“震惊”二字已无法形容贺安清的心情,贺航的话颠覆了他从出生起就形成的认知,他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贺航继续道:“在朕像你这个年龄,朕觉醒成了向导,虽然精神体无法具象化,却还是被丰帆送进了五〇一研究所,人为削减了朕的精神力,让朕顺利登基。皇族存在的意义,就是在任何需要牺牲的时刻,能够义无反顾地接受使命。”

  “怎么会?丰主席怎么会这么对我们。”贺安清心目中的丰帆是非常温和且有大智慧的人,可在贺航口中却犹如蛇蝎,将毒牙悬在皇族的头顶。

  “人都是复杂的。”贺航眼中流露出面对至亲时才有的温柔,“如果让朕一人赴死,朕无话可说,但你和平晏不行,你们还那么小。”

  贺安清脑子都乱套了,进入赛区前自己还有东华联邦的荣耀傍身,不到两天的功夫,他先是头脑发热与圣地人发生了关系,现在父皇还告诉他要逃离皇位,他们只是牺牲品?!

  贺安清仰头看着贺航,好像从未认识过这个人:“是不是沈归尘跟您说了什么?他到底为什么要挟持皇族?”

  “与沈归尘无关,朕根本不在乎他的理想和目标。”贺航没有透露半点福音者的事,如今沈归尘大势已去,再多说也只是噩梦一场,他道,“朕只是一颗棋子,在丰帆手里跟在沈归尘手里无甚差别,朕唯一的希望就是你和平晏。”

  贺安清恳求道:“那我更不能走,我要把您和平晏带出去。”

  “没时间了!”贺航大吼,吼完不住地咳嗽,本就身体虚弱的他,在这次变故中更是元气大伤。

  贺安清愣住了,他从未见过如此歇斯底里的父皇,只见贺航眼眶通红,像嘱咐遗言一样决绝道:

  “就让皇族在朕这代终结,这就是朕的使命。”

  “可是……父皇!”贺安清泣不成声。

  贺航示意他不必多言,道:“让那头鲲带你从西海岸线离开,不要让联邦军发现你们。”

  “不可再回联邦,去圣地也好,去青川也罢,自由自在地过属于自己的一生。”贺航眼里含泪,危在旦夕之时,他只能将安清托付给一个陌生人,虽是下策中的下策。只希望儿子没有看错人,他略带哽咽道:

  “安清,你有信仰吗?你要长命百岁,比朕和朕的父皇活得更久更快乐,这就是朕的信仰。”

  贺安清泪流满面,他疯狂地摇头,带着哭腔说道:“平晏在哪?我们一起走,我们……”

  话还没说完,突然从房顶掉下一层灰,眼看裂纹越来越大,房梁发出断裂的声音。紧接着贺安清眼前一白,整个高耸的天花板塌了下来,他甚至没来得及大喊,就被压在了石砖下。

  郑惑只听到“轰”地一声巨响,猛地回头看,发现原色美术馆在他面前塌成了平地,他心里咯噔一下,冲进废墟。

  可就在这时,大王乌贼脱离了杉树,精神碎片从头部几个伤口中流出,触手断了两根,像脱臼一样搭落下来。伤情并没有影响它的勇猛,它回旋着身体,重新朝美术馆追来,用头部撞击鲲的身体,触手则缠住鳍肢用力收紧,鲲痛苦地张开嘴,露出尖牙却无法咬到吸在身上的大王乌贼。

  大王乌贼身处鲲的攻击盲点,即便鲲的身体再庞大,也毫无办法,而它抓住这宝贵的时机,用触手将鳍肢向两头硬拉,试图将鲲一分为二。

  塔组织的军人,都在看着空中两头海洋巨兽激战,就算是放出精神体的哨兵,也无法靠近战局。

  郑惑心急如焚,贺安清在美术馆里生死未卜,他却被沈归尘纠缠着,不能及时救人。

  怒气、焦躁充斥着他,额头的青筋暴起,让精神力从未像当下这样集中。想要撕碎大王乌贼,想要撕碎沈归尘,想要撕碎所有朝他开枪的军人,这样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他整个人杀气腾腾。

  鲲像陀螺一样旋转,想甩开贴在身上的这块“狗皮膏药”,而大王乌贼的每一个吸盘都紧紧贴合,不留一点缝隙,牢牢吸附在鲲的脊背上。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鲲张开巨口发出声呐,正在进攻的军人们听到刺耳的声音,均是脚下一软,赶忙捂住耳朵或戴上耳塞。

  大王乌贼也受其影响,松开了其中一个鳍肢,而另一边还顽强地吊着。鲲背部朝地,冲塔组织的军队落下,枪声炮弹声齐响,却都不敌鲲的碾压,下坠的地方被夷为平地,没了动静。

  见自己的部队一下损失那么多人,沈归尘推开让他进防空洞的副官,让大王乌贼孤注一掷冲向还没转身的鲲。

  两头巨兽都杀红了眼,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知道这致命一击会由谁先发出。

  鲲展开鳍肢反向拍在大王乌贼头部,而大王乌贼的触手又缠上了鳍肢,想如法炮制一番。鲲顺势用力一挥,吸盘还没有完全吸附,大王乌贼直接飞了出去,而鲲一个打挺乘胜追击,远超大王乌贼的坠落速度,它再度张开巨口,眨眼功夫便将大王乌贼吞噬,触手被尖牙咬断,陆续砸向塔组织那些军人,一时间哀嚎遍野。

  “沈将军……”目睹大王乌贼消散的副官,担忧地看着沈归尘。

  沈归尘眼神直愣,似是没有从突如其来的重创中缓过神,他捂住嘴,瞳孔突然缩小,一口血从鼻腔和口腔喷出,染湿了军装。

  “沈将军!”副官冲上来扶住他,大喊,“军医!快来人!”

  几个穿白大褂的人从防空洞跑出来,顶着坠落的精神碎片将沈归尘平放在担架上。

  到昏迷的前一刻,沈归尘依旧不知道这头鲲的来路,以及袁先生失败的原因。

  而失去战斗力的他,内心最牵挂的还是只有9岁的沈戎。他铤而走险,发动战争,抓住那一线希望,其实不为什么远大抱负,只是为了他的戎儿。

  袁眉生说过可以救他的……本该得救的……

  郑惑没空回顾已经结束的战场,他疯狂地喊着贺安清的名字,徒手搬开一块块石砖。

  好在展厅的结构并不复杂,鲲将倒塌的房梁顶起来,郑惑跑了进去,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他急忙扶起贺安清,血从鬓角流下来,让他咯噔一下,赶忙探了探鼻息,手指感受到微弱的热气,总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心爱的人,还活着。

  拉起贺安清后,他发现了一身黄袍的贺航,原来在建筑倒塌的一瞬间,贺安清用身体护住了他的父皇。

  郑惑另一手将贺航拽起来,安置在轮椅上,然后一边扛起贺安清,一边推着贺航,离开了废墟。

  一出来就发现天边亮起一道道光点,正迅速向地平线坠去。

  郑惑喘着气判断这是屏障打开了。

  塔组织的军人死的死伤的伤,暂时没有了战斗力,他带着贺安清和贺航躲进了其中一个防空洞,等待援军到来。

  刚想喘口气,他听到了一个虚弱的声音:

  “请带安清走。”

  “什么?”郑惑一激灵,这才发现贺航醒了。

  贺航甚至都没想再问他姓名,只说道:“你就是那头鲲对不对?”

  郑惑默认。

  “趁联邦军还没来,走西海岸,带安清离开普元,离开联邦,不然他会死,别问为什么。”贺航放下了皇族的尊严,卑微道,“我不是作为东华联邦的皇帝在命令你,而是作为一个父亲在恳求你。”

  郑惑本来就有此意,远处火光冲天,大概是联邦军和塔组织在交战,他情急之下抱起贺安清,问道:“他同意吗?”

  “不重要,带他走。”贺航看着眼前的青年,问道,“你会用生命保护他吗?”

  郑惑顿了顿,只简短道:“我承诺。”

  说完,他没有回头,大步朝鲲的方向走去。

  贺航掩面而泣,他祈祷着贺安清能够平安,至于平晏,只能自求多福。事到如今,能保全一个是一个。

  信号站的地下中控室里,在几十个大屏幕前,有一个人看着落园里发生的一切。贺平晏蹲坐在椅子上,旁边一个少年人倒在地上,显然失去了意识。

  这孩子叫什么来着?

  贺平晏总是记不得这些名字,除了与他哥哥有关的事,可能什么都无法走进他心里。

  这孩子救了他的命,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把他带到了信号站。

  这里显然受到过攻击,塔组织的军人们尸横遍野,一个活人都没有了。他拉开中控台上的尸体,调出回放,看上去是受到了两只精神体为猎鹰和巨蟒的攻击,战况压倒性偏移,很快,塔组织的军人们就全军覆没了。

  贺平晏低头看了看肩膀上包扎的外用药,以及抗生素针剂空瓶,应该是得到了救治。

  看来,做完这些事之后,这孩子就晕倒了。

  十分钟前,他找到了操控屏障的按钮,将其关闭。

  巨大的机器运转声停下了,排风扇的速度也降了下来,他知道落园的屏障已经被关闭,松了一口气。

  接着他又开始寻找求救信号,胡乱按了一通,却打开了原色美术馆的实时监控。

  屏幕中出现贺安清和贺航的时候,他几乎要惊叫出来,亲人都还安全,尤其是哥哥!

  他激动地拍打着那些按键,迫不及待想要联络哥哥,说他还活着,虽然右手臂已经没了知觉,但他还活着!

  可就在这时,他竟听到父皇让哥哥临阵脱逃,还是跟那个不知道哪来的圣地人!

  贺平晏记得那个人,在派出所的玻璃房中,那双细长的眼睛带着下等人低劣的品性。他不相信他爱戴的皇兄会背叛东华联邦,背叛贺氏,背叛自己!

  就算是父皇,也没有权力教唆哥哥叛逃,而这个人怎么可以?!他怎么敢?!

  贺平晏气得浑身发抖,支撑他活到现在的皇族信念在一瞬间崩塌,如果父皇都对皇族失去了信心,那么他与哥哥一路拼命挣扎着也要以身作则的行为,将毫无价值。

  从小父皇就教育他们,皇族荣耀重于生命,可危急时刻的所作所为却推翻了之前的所有,原来父皇的真实面孔是那么丑陋与渺小。

  更何况,他不相信皇兄会丢下他,做一个逃兵,丢尽皇族的颜面,苟活于蛮夷之地。

  贺平晏眼睁睁看着郑惑把贺安清带走,气血上头,眼前一黑,险些再度失去意识,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撑着中控台,才没有倒在地上。

  这只圣地的野狗,怎么有脸抢走他的皇兄?!

  贺平晏看着中控台上的按钮,他在贺安清的国防课本上见过这些符号,有控制导弹的,有定位的,但大部分都闪着红灯,已经被损毁无法启动了。

  所幸他找到了无人机中控,试着启动了一架,这系统居然没坏。

  他一只手戴上控制头盔,坐在了模拟驾驶位上。随着眩晕的画面,视野逐渐升高,无人机从信息站飞了出来,直奔原色美术馆。

  他绝不会原谅带走他哥的人,不管是谁,都将与之不共戴天。

  在烧焦的南区医疗中心废墟里,几具炭化的尸体被压在石柱下,经过一只黑色的皮靴踩踏,立刻塌成了灰烬。

  因为下雨的关系,火几乎都灭了,有的木板已经被烧白,上面还冒着烟。

  此人身形高大,精壮且肤白,能看出是个哨兵,穿着灰黑色的衣服,下半张脸蒙着围巾,不起眼到与背景融为了一体。他每路过一个尸体就蹲下查看,好像是在确认死者的身份,但看过几个之后,似乎都没有找到他想找的那一个。

  直到他走到会客厅,这里完全塌陷了,有一个沙发不光烧黑,皮面还有密密麻麻的枪眼,显然是经历过一场恶战。

  断裂的石柱压在沙发上,这人慢慢走过去,看到沙发下露出了一片带刺绣的衣角,虽然已经烧破了洞,也分辨不出颜色,但他还是从暗纹的细微质地差别中判断出,这是星月图案。

  他赶忙放出了精神体,这是一只高阶壮年象,由此判断他至少是个十阶哨兵。象鼻卷起石柱扔在了一旁,又用长长的象牙搬开了快散架的沙发,露出趴在下面的一个人。

  袁眉生被压在下面的衣服没被熏黑,哨兵赶忙蹲下身抱起他,将他翻了过来。人虽然没烧成黑炭,但脸上却血肉模糊,伤势骇人。

  男子探了探他的鼻息,再摸了一会儿颈动脉,皱着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了一些。

  很快他就发现,袁眉生的手里抓着什么东西,使劲儿掰开一看,是块破碎的月轮石,他揣进兜里,自语道:

  “看来挺重要的,那我先帮你收着。”

  袁眉生虽然还有一口气,但伤情很严重,面部一半都毁容了,胳膊和腿的弯折角度也很奇怪,大概是骨折。

  男子将他放到象背上,自己也骑了上去。

  “虽然你不一定能听见,但我还是跟你介绍一下自己。”哨兵低下头,对着趴在象背上的袁眉生说道,“我叫田佑乡,降佛派我来保你一命,以后老老实实的吧。”

  “田上师呢?”

  韩律的观察很细微,有一点反常都能被他发现。

  袁印光的身边原本有四位上师,现在只剩下三位,他依旧看着窗外,语气平静地说:“被流弹击中了,我给他做了超度。”

  三辆黑色武装电车在夜色中飞驰,正是去往西海岸的旧机场。降佛的专机依旧停在国际机场,让大部分人产生错觉,以为圣地人还留在普元,等待他们的将军从落园出来。

  而实际上,在贺航去往原色美术馆后,袁印光就被圣地军保护了起来,送往落园南门。而韩律一行人用黄永利遗物里搜到的秘钥从南门鱼贯而出,与袁印光成功汇合,留下了一堆烂摊子给联邦军。

  “你节哀。”韩律知道田上师是袁印光的心腹,便出言安慰。

  “没什么好节哀的。”袁印光淡淡道,“我早已疲于应付生死。”

  “你想知道我在落园见到了谁吗?”韩律握住了袁印光的手,“你可以进入我的精神图景。”

  袁印光像触电一样抽回手,说道:“不必了。”

  韩律的手就这么悬在半空没有动,问道:“猜到了?”

  “他死了吗?”袁印光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韩律慢慢放下手,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这不是一个正面的回答,但袁印光知道,韩律没可能给袁眉生留活路。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兄弟还要亲,他是我在世的唯一的亲人,我原本应该护他周全。”袁印光瞪着眼睛不眨一下,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眼眶通红,“可现在,只剩下我了。”

  “你还有我。”韩律蹙眉说道,“只要他活着,你就不会好过,他都不念及旧情,你又何苦要苛责自己?”

  “你说我是神佛,普度众生,可我度了谁?我连度自己都做不到。”袁印光攥紧了长袍里的拳头。

  韩律又回想起袁眉生死前的话,说他永远不可能理解袁印光。他怎么会不理解,正因为对袁印光的善良再清楚不过,他才要成为袁印光的利刃。

  善良是美好的,但美好的事物永远不足以守护一个国家一个政权,那就让他来做光下的阴影,他无怨无悔。

  韩律意味深长道:“你只需要站在高山上看彼岸盛开的花,下面的脏污由我帮你清理,罪孽是我的,与你无关。”

  “圣地军先我们一步,已经登陆东海岸,正在与塔组织交战。”开车的耿瑞插话进来,报告道,“丰帆派了七支军委直属陆军部队过来,大约五万人,看来他们是想一举歼灭塔组织。”

  韩律的目的已经达成,没有了袁眉生和月轮石的普元就是废纸一团,扔了也不可惜,只有联邦还当这里是块宝,他吩咐道:“让圣地军撤回边境。”

  “是。”耿瑞应道。

  “普元已是囊中之物。”袁印光眼神暗淡,“眉生一定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他已经看不到了。”每当这个名字从他的向导口中说出,韩律就无比烦躁,他继续道,“普元会怎样,与圣地无关。回到坛城,我会让主事下发告示,安排学生尽快撤回本国。”

  “现在发,解除精神体管制令,让圣地人尽快撤离普元,派民用机到西海岸机场接学生。”事已至此,战争已至,圣地与联邦断交是必然,袁印光不能让圣地的学生被蒙在鼓里,当下最重要的是减少平民伤亡,何况还都是未成年。

  耿瑞没敢作声,从后视镜看着韩律,直到韩律点了点头,他才敢联络停驻在边境外的圣地军。

  就在圣地的几辆车秘密驶离普元市区时,落园已是硝烟四起。

  屏障莫名其妙被打开,联邦军的先遣部队顺利进入落园,通过校长提供的赛区人员布局,找到了在北区的监事组驻扎地。

  这里搭着三四个救援帐篷,里面不时传来吱哇乱叫的声音。

  彭鼍来到监事组的指挥帐篷,亮出了校长给的密钥,目前仍在坚守阵地的监事组组长看过之后,虽然震惊,却也通过学生伤情大致推测出是测试出了问题。

  “我们监事组是负责整个赛程的违规判定,以及将所有弃赛学生带离赛区安置。赛制是学院决定的,为了不泄露考题,NPC的部署以及游离攻击精神体在我们进园后才会下发,而且赛区内采用的是局域联网,除重大伤亡外,直到赛程结束,都无法与外界联络。”监事组长看着帐篷里躺着的受伤的孩子们,神情严肃地说道:

  “让我发现反常的是,此次游离精神体攻击情况太过极端,有些学生已经按下了弃赛闪灯,依然遭受了重创。另外就是,几个伤情严重的学生,我试图联系学院内线叫急救组来拉人,可始终没有人应答。因为下雨导致山体滑坡,去往南区医疗中心的路也堵死了,由于塌方的关系,也与那边失联,孩子们就暂且在这里休息。”

  彭鼍告知道:“南区医疗中心失火爆炸,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天……”监事组组长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学院交给我们一份实时弃赛名单。”彭鼍扫视了一遍帐篷,并没有看到要找的人,指着平板上的一行字,问道,“这里显示丰东宁是六小时之前、在杉树森林附近按下了闪光棒,请问你们有派人营救吗?”

  组长从震惊中回过神,赶忙查看手中的报告,翻到第二篇时,他看到了这个名字,“在3号帐篷的9床,是轻伤,昏睡了一会儿,现在应该醒了,我叫他们把孩子送过来。”

  “不用,我们过去。”一听到人在此地,彭鼍转身就走。

  监事组长愣了一秒,也追了出去。

  当3号帐篷的门被打开时,彭鼍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拔掉输液管跳下床,继而被护士拦住了。

  “这位同学,弃赛后一律不能回到赛区,请待在这里接受治疗。”

  “我要找组长。”丰东宁不顾阻拦,穿上鞋就往外走。

  “诶,这位同学你头上还有伤。”护士招呼其他几个医生,喊道,“可能是创伤后应激障碍,镇定剂!”

  见一个医生拿着针头走过来,丰东宁迅速穿上半湿的外套,贺安清还跟那个圣地人在一起,他怎么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护士见劝阻无用,叫上几人上前按住他,道:“别激动,在急救组来接你们之前,请耐心等待!”

  “不会有人来了!”丰东宁吼道。

  护士和医生均是一愣,其他还清醒的学生们听此一言,先是沉寂,随后质疑声不绝于耳。

  “不会来了是什么意思?!”

  有受重伤的学生带着哭腔喊道:“是不是赛程出问题了?我们要死在这里吗?”

  手臂上架着机械夹板的哨兵学生吼道:“你们到底有没有联络急救组?屏障是不是打开了?”

  几个医生互相看了看,正不知如何作答,门口传来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东宁!”

  丰东宁转头看过去,一身迷彩服,正是奶奶的贴身亲卫队队长——彭鼍。

  “彭叔……”丰东宁脑袋上绑着一圈绷带,狼狈无比。

  被鲲撞下来之后,他就失去了意识,幸好信号灯起了作用,监事组虽迟但到,将他带到临时的医疗帐篷中。但一个人呆在安全的地方使他不安,每分每秒,只要想起贺安清的样子,他就担惊受怕得不得了。就算像无头苍蝇般乱飞乱撞,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而就在这时,救星一样的彭鼍出现在眼前。

  他顾不得摔得有些跛的脚,一瘸一拐走到彭鼍面前,已经在嘴边的话,却生生咽了回去。这里不适合汇报皇族的情况,会引起更大的恐慌,他跟彭鼍对了个眼神,对方立即领会,对监事组组长道:

  “麻烦带路去就诊棚,我们的随行队医要检查他的伤势。”

  组长点点头,将他们带离了混乱的医疗帐篷。

  东华联邦一行人走进腾空的就诊棚,这里比刚才的地方小一点,组长留在门口带人看着,生怕这几个救星跑了。

  突击队队员拉上了帐篷的门,但这里不隔音,丰东宁只能低声说道:“安清原本跟我在一起,但我受到了鲲的攻击,那头鲲劫持了他……”

  丰东宁一五一十地讲了刚刚发生的事。

  彭鼍听完,眉头紧蹙——所以皇族三人现在都在落园,而且除堕龙以外,还有一个高阶海错系哨兵。他问道:

  “这头鲲也是本届学生之一?”

  “不是,参赛学生里查无此人。”丰东宁猜测道,“也许是监事组或者考官组。”

  “也不是监事组或考官组的正式校工。”彭鼍看过学院给的所有人员资料,没有高阶海错系哨兵的信息记录,除非是学院的那些老头骗他。

  但他瞟了一眼帐篷上的人影,监事组几人正来回踱步,看上去比他还焦急,不像隐藏实力的样子。

  丰东宁思考着其他的可能性,说道:“他是圣地委培生,也有可能是跟着韩律进来的。”

  “嗯,确实不能排除。”彭鼍回想资料上圣地的报备信息,韩律只与一名十阶哨兵——名叫耿瑞的大学生志愿者——进入了赛区。但韩律想带进来什么人,对方具有多强大的力量,这都不是难事,那基本就证实了丰东宁的猜测。

  他的压力很大,如果碰上韩律或者这个神秘的高阶哨兵,他们连与之一战的能力都没有,只能自认倒霉。

  “我们得想办法救安清,让那些还在南区的监事官共同寻找,再晚就来不及了!”

  丰东宁又怎能想到,此时,联邦军军委已做好了让皇族以身殉国的准备。

  黑暗过去黎明将至,普元军校第一百六十届成人式,迎来了最后一天。

  降雨量陡增,气温下降了十度,很多山道都被泥石流所掩埋。

  这一天注定是不太平的。

  据普元军校在“成人式惨案”结论中的记载,此次学生死亡人数高达652人,伤者更是数不胜数。其中,被卷入东华联邦与塔组织的武力对抗而死的有521人,剩下131人皆因天气原因,或失温、或遭遇山体滑坡等自然灾害而遇难。

  监事组和考官组的教师也有将近一半的死亡率,大多数是为保护学生而牺牲。

  惨案发生后,东华联邦的军队驻扎进来,接管了守护普元的任务。

  普元军校里被炸塌的丰帆像一直没有修补,幸存者把碎石堆成了一个石堆,以此来纪念这次塔组织恐袭的遇难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