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易从来没见过这么坚持又固执的杜宸桥，最终只能同意他上去看一眼。临上去之前，宋易挑挑拣拣选了好半天的停车位置，确定车停在那里不会被刮到之后才领着杜宸桥往他家单元门走。
小区是老小区，单元门里感应灯没几个正常工作的。两人摸着黑沿着楼梯往上爬，杜宸桥眯着眼看着前面领路的宋易，心里愈发地开始嫌弃这个破地方。
连个电梯也没有，真不知道宋易为什么偏偏要住在这种地方。
宋易但凡开口求一声，杜宸桥都能直接把房子过户给他住，可宋易不会开口求，他就是这么固执又坚持的人，就像他把所有的款项都留给了苏裴父母一样。
“还有几层楼？”杜宸桥压抑着心里的怒火，可看着在前面弓着背爬楼的宋易，突然又没有半点脾气了。
他此刻心里除了心疼，就只剩下了心疼。
“还有两层，快到了。”
宋易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呼吸略微有些发喘。杜宸桥没说话，憋着一股气跟在宋易身后，等两人终于到了之后才举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帮着宋易照亮开门。
“你小心点，门口东西有点多。”
合租的房子虽然说是带客厅，可几乎没人会真正把它当做客厅来用。有限的空间已经放满了几户人家堆砌的杂物，只隔出一条窄道，弯弯扭扭地通向房间。
杜宸桥已经彻底没了脾气，叉着腰冲着宋易点了点头。他现在不想知道宋易的房间怎么样了，他只想就这么直接把宋易打晕扛着带回自己家。他看不得宋易在这种环境里吃苦。
“到了。”
宋易用钥匙开了自己房间上的锁，侧身一步想让杜宸桥先进。屋里灯的开关在门口墙上，宋易“啪”地一声打开灯，巴掌大的地方被杜宸桥尽收眼底。
宋易租的房间非常小，十个平方的空间里只容得下一张单人床和一个衣柜，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房间虽小，但是却被打理得很干净，跟外面客厅简直天壤之别。宋易招呼着杜宸桥坐在床上，然后又去翻找一次性纸杯给他倒水。
“你别瞎折腾了。”
杜宸桥一把拽住宋易，拉着人一块儿坐到了床上。宋易手里捏着刚刚找出来的一次性纸杯，低着头没说话。
“你跟我说，这房子你多少钱租的？”
杜宸桥四处打量了一下，宋易这屋明显是隔断出来的。就那墙，他使劲儿踹几下都能直接踹倒。
先不说住在这里合不合适，眼下是连正儿八经的安全性都没有办法保证。万一有人举报有人在这里搞非法隔断，宋易这屋是要直接被推平的。
到时候他上哪儿投诉说理去？
都是二房东，哪会有什么好心“售后”服务？
“2300一个月，押一付三。”
宋易低声回道，见杜宸桥没说话又抬头问他：“看你也看完了，可以回去了吧？”
“宋易，你看房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万一有人举报这里非法隔断，你那押一付三的钱还能不能要回来？”
杜宸桥语气平淡，口气像是寻常聊天一样，可宋易知道，杜宸桥生气了。
宋易看房子的时候不是没考虑过这些，可别的房子太贵，他手上没那么多钱。宋易本想先住三个月，等手上宽裕了再慢慢找合适的。
“你自己也是学法律的，知道维权这条路有多难。”
“对不对？”
杜宸桥侧头看他，宋易低垂着脑袋，露出半截细滑白嫩的脖颈，整个人看起来丧丧的。
看起来又可怜又落寞，杜宸桥心里一抽，恨不得直接把人揽在怀里。
去他的尊重、去他的不逼迫！
杜宸桥反悔了，他就不应该搞什么纯情那套。喜欢一个人就应该直接把人绑在身边，让他再也离不开自己。
房子隔音不好，还没等宋易回话，旁边那屋已经响起了暧昧的声响。女人的媚叫和男人的粗喘透过隔断墙，一字不落地传到杜宸桥和宋易的耳朵里。
宋易有些尴尬，耳垂瞬间变得滚烫发红。杜宸桥脸上也有些讪讪的，原本想去握住宋易的手尴尬地顿在半空，既落不下又收不回。
“等我存够了钱，我就去找其他的房子。你说的我都明白，你先回去吧。”
宋易吞了吞口水，脸颊上带着一抹粉红，望向杜宸桥的眸子里带了丝讨好和商量：“太晚了，你快回去吧。”
宋易说不清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如果是以前，不管他过得好或差，这些都跟杜宸桥没有半点关系。
现在虽也如此，可他却突然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局促，就好像是他不想让杜宸桥知道自己的处境似的。
尤其是不想在杜宸桥的那双眼睛里看到任何一丝可怜的神情。
他想跟杜宸桥平等地沟通相处，不愿意落于弱势。
“你跟我一起回去，这房子明早就退了。”
“不行。现在退就拿不回押金了。”
宋易起身去拉杜宸桥：“你快回去吧，我在这儿都住了一段时间了。我都习惯了。”
“习惯什么？”
杜宸桥顺着宋易的力道站了起来，往前迈了一步轻易将宋易逼进墙角。“熟悉每日每夜在这种环境里睡觉？”
“还是习惯了逞强把什么事情都背在自己身上？”
“市政府给的钱为什么不要？动物园能有今天靠的是你自己，跟苏裴爸妈有什么关系？他们就装着糊涂轻易地拿了？”
杜宸桥越说越生气，替宋易鸣不平。宋易为了那个破动物园付出多少心血？可到最后换来了什么？
连个正儿八经的住所都没有。
他这样跟直接被赶出来踢出来有什么区别？
“你不明白，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是我主动把钱给他们的。”
“你就不为你自己打算打算吗？如果没有实习律师的机会怎么办？如果没考上怎么办？你就这么一辈子当保安？”
杜宸桥握住宋易肩膀的手如烙铁一般，一声声的质问让宋易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半晌后才梗着脖子回道：“可苏裴爸妈——”
“那是她爸妈，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苏裴死了！”
宋易冲着杜宸桥吼了一句，眸子里因为情绪激动溢满了生理性的泪水。宋易吸了吸鼻子，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梗着脖子仰头看杜宸桥：“苏裴死了，除了我没人会再去管他们，你明白吗？”
“他们没有多少退休金，我没有钱我可以去挣，最不济我去工地做体力活去换，可他们呢？你让他们怎么办？”
“我也想要有未来，就算没办法我也想要去试一试，因为我想重新开始。”
“我能给的，也只有钱了。”
宋易到底还是没忍住，眼角的泪一滴滴大颗地往下淌，每一滴都直接砸在了杜宸桥的手背上。
宋易不想这么难堪，他还能怎么办？难道非要坦白他心底里那点卑劣的想法吗？
他是有想过跟杜宸桥的可能性的。
可现实像一座大山一样朝着他压过来，不光是道德伦常，还有他对苏裴父母的责任。
这些他说不出口，他没办法对杜宸桥说。
“对不起。”
杜宸桥突然小声道歉，握着宋易肩膀的手止不住地发抖。杜宸桥想伸手去摸摸宋易的脸，指尖颤抖着停在半空又不敢继续往前。
宋易垂下眸子，屋里一下子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直到外面突然“轰——”的一声，才打破了一室的平静。
下雨了。
宋易突然记起来，天气预报说过，今天晚上有暴雨。
“我家没伞——”
“收留我吧，我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