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爪如刀,利齿似剑,黑狐身躯更是力大无穷,乌荼动作毫不留情,仿佛要将赤要撕成碎片才肯罢休。
赤要心头惊骇,纵身而起,生生凭借双腿逃脱四爪,暗红色衣袖在空中荡开,宛如一朵火莲在御园绽放。
可是这朵火莲的华光在杀意面前迅速黯淡。
黑狐再度追上,左右冲咬,狐尾更是挟来一团凶横的妖风,整座御园都被妖风撼动,花圃尽毁。
赤要避开利爪攻击,却躲不开这股劲风的纠缠,清瘦身板好几次差点被吹飞,凭借灵力才勉强撑住,他气喘吁吁落在树上,抱着树干暗暗气恼:
这副身体脆弱不堪,实在太不好用!根本没跑多远,体力就耗光了。
眼看着黑狐又要袭来,他转身急逃,却蓦地撞上了什么厚实东西,像一堵高墙挡在眼前,把他拦下。
赤要一惊:“又是你?!”
綦妄抓住他的胳膊,冷声说:“他身体弱,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说完就送出三道凌厉风刃,直接破开那团摄人妖风。
黑狐被突如其来的寒风逼退几尺,灰色眼珠死死盯着綦妄,困惑道:“你又是谁?”
綦妄把赤要搂到怀里,用灵铠护着:“他是我的人,你再敢伤他,我取你狗命。”
赤要:“………………”
这话说得没毛病,可是听起来就是不对劲。
果然,黑狐整条狐尾愤愤竖起,火冒三丈:“暮昀!你不是说心里只有百全吗?!那这野男人是怎么回事?!”
野男人?
綦妄一挑眉:“你才是野男人,我们两个有信物为凭,早已缘定今生,谁也拆不散。”
他腕上红绳滚烫炽热,正如权青实的心意。
綦妄低头道:“臭狐狸,刚才差点就被你骗了,我家青实最是重情重义,不可能跟你联手害我!明明就是你抢了他的身体!”
赤要翻了个白眼:“哼!”
他还没说什么,黑狐张开血盆大口,仰天长啸,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要将夜空撕裂。
乌荼已经气疯了。
随着他的怒吼,地面再次震颤,浑身长草的魔鼠朝御园包围汇聚,每一只魔鼠都疯癫发狂,竭力奔跑,鼠群声势浩大,势不可挡,如同黑色的浪涛席卷而来。
黑狐甩动狐尾,园中古树纷纷被劈断,一棵也没留。
树木一倒,御园周围再也没有高大建筑能够借力躲避,綦妄抱着赤要跳到游廊之上。
乌荼冷笑道:“你们两个就在这里喂老鼠吧!”
綦妄不屑:“真恶心。”
赤要反应过来:“不对!他不只是要杀咱们,还有那些凡人!”
御园发出这么大的动静,附近便有宫中仆从、禁卫闻讯而来,他们手提灯笼,正三五成群往这边赶。
如果魔鼠闻着凡人味道追过去,只怕这座皇宫都要成为死城。
不!不止皇宫,整座京都,今夜都将成为魔鼠肆虐的人间炼狱!
綦妄眉头一紧,也觉出情况棘手,立刻在御园门口竖起一道厚实冰墙。
可老鼠能爬高会打洞,这堵冰墙拦得住凡人,拦不住鼠群,它们向外扩散只是时间问题。
眼前魔鼠比天年居还要更多,数以万计,乌泱乌泱,它们循着味道开始爬上立柱,这座游廊也撑不了太久。
綦妄环顾四周,正要行动,就被赤要拉住领口:“你这懦夫!又要扔下凡人,自己逃命?!”
“闭嘴。”
綦妄双臂发力,向前一推,赤要就被一团寒风卷着,送到太极殿屋顶,寒风分成数道细流,把他手脚牢牢冻住,让他不能动弹。
綦妄声音随风而来:“没仙法就别添乱,老实待着。”
赤要狐大骂道:“你这不要脸的!软骨头没良心的孬种!”
御园前后东西都竖起冰墙,封住入口,冰墙比皇城围墙还高,一边横向伸展,一边彼此连接,似乎想连成一圈,做成一个巨大的冰罩,把魔鼠困在其中。
可冰墙只做出一半,綦妄就脚下一空。
黑狐就用狐尾扫塌了游廊立柱,它要将綦妄逼入鼠群。
等綦妄退到游廊尽头,避无可避,它就气势汹汹朝他扑上去。
“嗷嗷嗷嗷————”
綦妄与黑狐正在缠斗,十几只老鼠已经爬到了东边冰墙上沿,墙外就是围观的凡人,再不阻止,情况就要失控!
就在此刻,张远庭突然跃到冰墙上,用仙法和剑术劈杀魔鼠。
徐鹤朗的声音也从空中传来。
宏言咒诵出驱魔经文,法力雄浑磅礴,音波重重如巨浪狂涛,乱跑的老鼠被咒术震得身躯一僵,纷纷从墙上掉下。
“乌荼狐妖,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黑狐抖了抖脑袋,也被这御魔咒搅得头脑昏沉,他咧嘴一笑:“你们几个,也太小瞧我了。”
不知他念了什么咒法,方才瘫在地上的老鼠突然体型暴增,大了两倍不止,一个个嘴里冒出滚烫的煞气,连眼睛也变得更加血红。
宏言咒竟然失效了?!
乌荼:“我的炼药之术世上无人能出其右!”
魔鼠瞬间醒转,动作变得比之前更迅猛凶残,张远庭的剑都被老鼠利齿咬断。
他不敢再强攻,翻身躲避,这群老鼠就跨过冰墙,跃动的黑点朝皇宫四面扩散,见人就扑。
坏了!
綦妄再想封堵,根本来不及。
危急关头,一道流星划过残月,在漆黑夜空留下一串发亮的光点,还有银铃般的悦耳碎响。
綦妄闻声仰头。
星辰寥落,光芒黯淡,参宿天钩皆渺不可视,但是一颗接一颗的光点却从天穹坠落,色彩斑斓夺目,仿佛流星化作细雨,洒向整座皇城。
“这是什么?”
“十二火天。”
徐鹤朗望着天空,沉声回答,没想到这项秘术五十年之后复又现世。
第一火,金色智火,落地后立刻散成无数飘荡的金色光点,附近老鼠一旦沾染,身体就冒出金光。
光斑一传十,十传百,黑暗角落里的老鼠都变成明晃晃的“灯球”,无处遁形。
第二火,悲行火,凡人沾染蓝焰并无大碍,但是乌荼一碰到这种蓝色光点就感觉皮肉剧痛,如同被矾油腐蚀。它想寻个回避之处,可游廊大树都被他彻底损毁,根本无处躲避。
张远庭突然从角落里跳出来,手持断剑,一剑斩断乌荼狐尾!
黑狐惨叫一声,疼得满地翻滚,张远庭压住他,持剑逼近狐狸咽喉:“高帆的尸身你到底藏到哪儿了!快说!”
狐狸的尾巴正如凡人丹田,是妖法凝结,贮藏灵气的关键,乌荼失去尾巴,不仅无法化为人形,连话都说不出来。
张远庭正要砍他几剑,明黄、赤橙、浅绿三色星火忽然降临。
风燥火、利慧火、半身火,火团大小交杂,纷纷落地。
张远庭沾染此火,只觉得杀心平息,智慧洞开,仿佛被天火洗去浑身杀孽,竟然自动放下了断剑。
黑狐缩小变回原本体型,断尾之处也被天火慢慢弥合、止血。
第六火,忿怒火,黑色火苗中长有眼睛,怒目而视,专门追着发光魔鼠,它们身上毒草碰到这种黑火,即刻枯萎消亡。
第七火,五色阇火,与忿怒火交叠在一处,肆虐魔鼠如烟火爆开,化为灰烬,归于尘埃。
遣除火、意生火、受食火连续降世。
色白、色青、色紫金,火如电光,所过之处,万物勃勃,大地如获新生,冬雪静默的御园,竟然开出缤纷花树。
十火已尽,绚烂夜空各色华光汇聚,皇城在浮光魅影中恢复安宁。
綦妄算了算:“怎么少了两种?”
徐鹤朗笑着走过来:“按《神通箓》记载,十一火为不可见火,来是来了,但咱们看不见,收敛邪祟恶灵,煞气不生。”
他又往綦妄胸口一指,“第十二火,在这里呢。”
一团红光闪闪的星火沾到綦妄心口处,钻入皮肤。
綦妄莫名其妙,摸了摸衣服:“这是什么火,你身上怎么没有?”
徐鹤朗笑道:“十二火天最后一火,是缘劫火,烧得就是心中有苦情之人,我老了,烧不动咯。”
他说完就朝东边躬身行礼:“弟子恭迎师尊。”
綦妄随之转身望去。
琉璃天火中,一名白袍道士从太极殿飘然而临,他牵着赤要狐的手,轻身慢行。
此人头上一根桃木簪,脚上一双粗布鞋,腰上一条宽束带,及腰长发只用细麻绳略略绑着发尾。
他装束简洁朴素,平平无奇,任何珠玉佩饰都没有,但綦妄却盯着他挪不开眼睛。
不止綦妄,张远庭和徐鹤朗也是一样,他们都感到白袍道士周身散发圆融之力,明静怡然,清净自在,令人不自觉地心生向往,眼光自然追随。
“对不住,我又晚了。”
百全慢慢走近,说话也慢吞吞的,“方才研制解药,忽觉有趣,就耽误了。”
徐鹤朗无奈摇头道:“并不晚,要我说,师尊来的时辰刚刚好。”
綦妄上前一步,拍开百全的手,把赤要狐抢回身边:“你别碰他!”
百全一愣,抬头与綦妄对视,仿佛刚注意到面前还有个人。
二人目光相对,綦妄不觉心中一惊。
百全乌黑眼瞳带着一圈金边,即使在夜色里,目光也炯炯发亮。
此人虽未渡劫,分明已成地仙。
“哦,原来是你……”
百全面露微笑:“咱们是见过的,当时我是一只白鹤,差点把你打死。”
綦妄抽抽嘴角。哪壶不开提哪壶,果真是个怪胎。
赤要狐挣开手腕,埋怨道:“你就是来晚了!皇帝和各家仙门道士都死了!”
百全听后,两道平眉微微皱起,转身就走。
“哎!”赤要狐赶紧拉着他:“你又去哪儿?”
“我去怨都把他们魂魄追回来。”
“肉身都被老鼠吃了,你捉了魂魄有何用!”
赤要满脸哀愁,苦着一张脸:“为了恢复我的名誉,才想出这个主意,如今害死那么多人,罪责由我来担。”
百全重新拉起他的手:“我与暮昀同罪。”
“你们俩少在这肉麻!”
綦妄极不耐烦扯开二人:“快点把青实的身体还回来!”
徐鹤朗看不过去,出言劝道:“哎呀,你不用着急讨回身体,你们也不要急着赎罪,还有件事情要去办呢。”
他弯腰从废墟里捉起那只黑狐,迈步往天年居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