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方江海快被自己这个不孝子给气死了。

  诚然, 方江海就是这么想的,小满村和红方村隔得远,再者小满村现在村里情况不好, 他让方从坤道了歉,谅小满村也不敢不依不饶。

  但是这话从方从坤嘴里说出来, 多少有点有恃无恐, 方江海恶狠狠地告诫:“好, 之前就算了, 以后不准再去堵小满村的人, 不然老子把你扔到山上去。”

  方从坤想也不想掏了掏耳朵, 一脸敷衍的模样:“知道了,知道了。”

  每天听他这些话, 烦都烦死了。

  他想,他也骚扰小满村这么多天了, 沈舒心里的气儿该出完了吧, 要是还没出完,他自个儿想办法去。

  这头, 沈舒听闻村民们的“战报”,心中的确出了一口气,但仅是这样还不够,他还须让赵不会长长记性。

  沈谷堆让自己儿子往吴家村走了一遭,吴家村村长吴大坑他妹婿吴猛亲自接见,然后给了准话,说是只要平梁村愿意将这事儿揭过, 愿意把打人的那二十来个吴家村村民交给平梁村发落, 听着很有诚意。

  至于吴大坑……

  沈谷堆面露难色说:“吴猛的意思是,吴大坑毕竟是明面上的村长, 闹得太难看,吴家村那边也交代不过去。”

  沈舒明白吴猛的想法,意思是让他放吴大坑一马,他问:“那打人的吴家村村民什么时候过来?”

  “已经来了。”沈谷堆翻了翻嘴皮子,“我家虎子带来的,正一溜儿的跪在村口树底下呢,我怕咱们村里人对他们动手,坏了你的事,让虎子在那儿看着。”

  沈舒说:“好,红方村的人已经撤了,让这些人去小满村村口堵着吧,他们打了咱们,也得打他们,才算是公平。”

  沈谷堆听完替小满村村民掬了一把汗,他这位村长可真是记仇又腹黑啊,挨了欺负非得讨回得够本才行。

  还好这是自家村子的村长,换成别人村子里的,不知道自己要被气成什么样儿。

  是以,当赵不会听跑腿回来的儿子说方江海已经让自己儿子收手不再堵小满村村民时,他狠狠松了一口气,在村里解除了戒令。

  这一解除,小满村村民喜极而泣,这些日子他们成天窝在村里,县城不能去,亲戚家里也没法走动,愣是憋得心中郁结愁云满面。

  于是,他们欢快的往村外走,有的结伴,有的独行,结果才刚一出村子,吴家村的人就扑了上来,把他们一顿打。

  村民们又鼻青脸肿的去找赵不会,哭嚎道:“村长,这回堵人的是吴家村的人,他们说是平梁村的人让他们这么干的,账往平梁村头上算……村长,平梁村简直嚣张,咱们怎么办啊,总不能一辈子不出村吧?!”

  先不说这么堵着过几天亲戚家的酒席还能不能喝得上,就说隔三岔五过来卖东西行脚商要是被堵得没法进来,他们盐呐醋啊搁哪儿买去?

  听着村民们一阵抱怨,赵不会老眼里的阴毒像是草汁一般溢了出来,他看向自己的儿子赵严,问:“阿严,咱们村子里的汉子好几个了?”

  赵严苦笑道:“七八个吧。爹,这缺胳膊断腿儿的哪儿那么容易好,平梁村要实在想买田,咱们把田卖给他们吧。”

  赵不会冷怒道:“把祖田卖了,你让你爹我的老脸往哪儿搁,我又怎么跟大伙交代?不行,这事儿绝对不行,我绝对不能让沈舒那小子得逞。”

  赵严扫了一眼期期艾艾的村民们,压低了声音对赵不会道:“爹,咱们田可以卖,但平梁村买不买得起就是另一回事了。只要咱们答应卖田,跟平梁村就算有了交情,不管成与不成,他们都没法再堵着咱们村子里的人,不然其他几个村子不会卖田给他的,您说是不是?”

  赵不会闻言一默,然后满意的拍了拍赵严的肩膀,笑道:“还是小严你聪明,以后爹把村子的位置给你,你可不要让爹失望。”

  赵严沉稳一笑:“爹放心,儿子保证给您打理好村子。”

  于是,赵严就带着赵不会交代的任务去到了村口,远远的喊了一声吴家村的村民,跟他们交涉,让他们帮忙给沈舒递个话,还许了一些好处。

  送上门的利益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吴家村的村民赶紧替他跑了趟腿儿,听到吴家村村民带来的话,沈舒愣住了,继而神色变得有些微妙。

  赵不会以为自己派人一直堵着他们,是想逼他卖田?

  好家伙!

  平梁村还能白得这好处?

  “嗯。”沈舒微微一笑,“你就说我们平梁村同意跟他们谈谈,你们吴家村的人暂时先不堵他们。”

  吴家村村民也不想成天搁那儿堵人,又无聊又拘束,说不定还要跟小满村结仇,得了沈舒的应允,他撒开脚丫子跑得飞快,不到半个时辰就把话带到。

  约莫过了一上午,双方约定好,小满村亲自派人上门谈卖田的事儿。

  来的是赵严。

  “村长,赵不会那老东西是只老狐狸,他儿子没准是只小狐狸,你可注意着些,别上小满村的当。”沈谷堆尽心尽力的规劝着。

  沈舒面含温润浅笑,回道:“好,我先听听小满村开出什么条件,要是觉得不对,先应付着,回头找您商量。”

  沈谷堆放心了,点了点头,看沈舒离去。

  由于平梁村和小满村现下关系不睦,赵严不敢进村,怕被拘下来,直接抵了地,所以他带着几个人站在平梁村村口外的位置,等着沈舒出来。

  待见到沈舒穿着一身水蓝色的袍子,年轻而又澄澈,像是一汪泉水,他的眼神颇为诧异,赵不会早跟他说沈舒年轻,却没想到年轻到这个地步。

  且见他面如桃李,笑如春风,一派温文尔雅的模样,赵严的警惕心不由得放松了些许,听得沈舒上前喊了他一声:“赵大哥。”

  赵严也不由自主和气,叫了一声:“沈村长。”

  沈舒问:“赵大哥,赵伯伯让你来谈卖田的事儿是么,是干脆就在这里谈,还是去我家坐坐?”

  赵严道:“就在这里谈吧,谈完了我也好早点回家吃饭。”

  沈舒应好,于是就地跟他谈了起来,他先问赵严能卖多少亩田,分别卖多少钱一亩,最后问田契有没有带来。

  赵严当然不会说有带来,防着平梁村的人直接上手抢田契,只逐一回答道:“我爹的意思是,祖田贵重,是我们小满村村民的根,要不是实在被……实在没有办法,是不会卖的,所以这价格嘛……等等,你刚才说分别卖多少钱一亩?怎么,一个村子里的田还能卖不一样的价吗?”

  沈舒面庞仍是漾着笑意,温良无害地说:“当然,肥田多卖,贫田少卖,赵大哥你是想所有的田都一个价儿卖我?那也不是不行。”

  “可是我爹说……”

  赵严面色凝重。

  他记得出门前,赵不会说的是沈舒只想要接壤县城那条路的田啊,怎么变成小满村里所有的田了?

  似乎看出他的疑虑,沈舒进一步道:“原先是想只买靠着县路的那些田,但是现在情况有变,能买多当然不买少,赵大哥,你开个价吧,卖多少我们全要了。”

  赵严一下子被打乱了计划,看向身边一同来的小满村村民,见他们同样露出举棋不定的表情,迟疑地说道:“我们只卖靠着县路的那些田,出价五十两一亩,其他的田卖不了。”

  这也是赵不会给他划分的卖田区域,说好的价格。

  沈舒又笑了,不过这回是好笑的笑,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赵大哥,你不会在逗我吧,靠着县路的田不接水源,又干又贫,如果这样的田都能卖到五十两一亩的话,那你们村子其他田是不是卖到上百一亩了?”

  赵严被说得有些羞愧,的确一亩农田卖到上百两无异于天上下红血,但依着赵不会的吩咐,这事儿就该是这么办的,他不由正色,搬出早已想好的说辞:“沈村长,我们肯卖田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要是没有诚意,那这事儿算了吧。”

  沈舒早猜到他会用这招,一把子把话给他堵了回去:“赵大哥,生意从来没有一锤子买卖,都是慢慢谈的,我不急,你呢?”

  赵严被迫道:“……我也不急。”

  然后顺理成章的,两人从下午谈到天黑,谈到小满村村民被蚊子咬麻了,沈舒还一副接着谈的架势。

  他们忍不住小声催赵严:“严娃子,咱们午饭都没吃,跟平梁村这小子说一声,咱们走吧。”

  赵严哪里不想走,每次他提出告辞,沈舒都会拿“如果小满村诚心不想卖田就算了,何必故意耍我们平梁村玩儿”给堵回去,导致他只能一直跟着拉锯,消磨耐性,好几次他都想干脆松口把田卖了算了。

  瞧,这会儿明明村民是在跟他说话,却还是被沈舒耳尖的听到,沈舒说:“赵大哥,你们中午没吃饭吗?正好,跟我到村里吃晚饭,咱们接着谈。”

  赵严简直要对“谈”这个字过敏了,闻言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沈村长,咱们明天再谈吧,再晚点回去都要看不见路了。”

  沈舒点点头:“嗯,确实有点晚了,要不赵大哥在平梁村吃完饭,干脆在平梁村歇下吧,我怕你明天不来了,我也不好再让吴家村的人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