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姐瞬间明白了什么, 柔情的面孔顷刻变得冷漠,利声逼问:“是你没带,还是你没有?”

  刘敬和慌了, 连忙上前一步加以解释,“是没带……婉娘, 你相信我, 我一定会把方子给你。”

  林小姐却道:“不必了。”

  她早跟他周旋得恶心难受, 也不再相信他半个字, 他说没带, 那就是没有。

  索性林家也不缺几间酱铺的钱, 开不成就不开,而且林家主已经派人去收买周家的仆人, 询问那位制酱师傅姓甚名谁家在何处,她又何必委屈自己。

  言讫, 林小姐不想再跟他浪费半句, 转身回府。

  见状,刘敬和一急, 匆匆忙忙拽住林小姐的袖子,哀声道:“婉娘,我对你一片真心,难道还比不过一个方子吗?”

  明明、明明她之前不是这样的。

  林小姐忽然轻声一笑,眼露嘲讽的看着他:“隐瞒我乡下有家室的事实,企图充我为妾,入我林家作婿, 这便是你的真心?”

  刘敬和竖起两根手指发誓道:“婉娘, 我绝对没有生出过充你为妾的念头,若有半句虚言, 天打雷劈。”

  林小姐无不觉得好笑道:“那么你的意思是你要抛妻弃子攀龙附凤?”

  “这……”

  “刘知诚,我之前怎会看上你这般恶心的男人。”

  说他恶心倒是还抬举他了,他分明就像茅坑里长的蛆,满身的臭味,毫无品性。

  刘敬和霎时脸色一白,攥紧了林小姐的衣袖,“但婉娘,我对你是真心的。”

  “休想再骗我,你的真心值几个钱,我可是林家的小姐,你算个什么东西?”林小姐说起狠话来端是半分不留情面,“刘知诚,我不惮告诉你,我已经和罗家的公子定了亲,三媒六聘,过了明路,你这辈子死也别想做林家的女婿!”

  刘敬和闻言顿时如遭雷劈,他不敢直视昔日情人是怎样冷漠无情的面孔,整个人跟被钉在原地似的。

  这时,远方驶来一辆马车,马车里走下之前和他打过架的罗宇中,罗宇中见他纠缠林小姐,连忙快步上前推开了他,然后鄙夷的骂了他一阵,拥着林小姐回府。

  轰——

  林家沉重的大门合上。

  他的龙门也就此合拢。

  刘敬和忽然红了眼,失去浑身力气,跌坐在地上——

  他成日费尽心机的谋算,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自己竟无容身之地了。

  他该如何再回平梁村,面对平梁村人,村民们一定会嫌恶他,毕竟他除了一重读书人的身份,什么也不会干,沈舒还要跟他退亲。

  如果他早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当初说什么也不会扶沈舒当村长,他比沈舒更适合那个位置。

  是了,他不能如此罢休,沈舒背叛了他,还害得他失去林小姐,他要让他从村长的位置上下来。

  他要自己当村长,再把沈舒和那个小白脸赶出村去,等他从村里捞到油水,再找间私塾读书不迟。

  是以,刘敬和收拾了东西,并没有立刻回平梁村去,他在县城里随便找了个苦差计,假装还在读书以维持自己的体面。

  他决定在一切事情暴露之前,把村长之位拿到手,虽然这区区村长之位他根本看不上,但这是他立身的根本。

  *

  是日,天朗气清,云空澄碧,小小的村庄坐落在山脚下,屋舍俨然,阡陌纵横,呈现出一副绝好的风景。

  沈舒虽是往县城去了信,但并不确定兆年私塾会怎样对待刘敬和,他想刘敬和心术不正污蔑师长,再不济也会被私塾除名。

  然而,刘敬和一连过了两日都没有从县城灰溜溜的回来,沈舒颇觉意外,但很快将这事儿抛到了脑后去了。

  他有许多事要忙,要上课、要召人做周家新下的订单、还要去红方村征收自己赢来的地……沈舒决意在召人做酱之前,先把地收回来,想必红方村的人已经等急了。

  沈舒叫了几个强壮的好手,其中包括张铁牛,一同往红方村去。

  走在路上,有村民忐忑不安的问:“村长,一会儿要是咱们过去,红方村的人打咱们怎么办?”

  沈舒道:“他们不敢,除非他们想闹到官府。”

  自古群民激愤起来,不顾后果的行为是很恐怖的,想必红方村村长方江海也不愿见此场景,会极力约束治下。

  张铁牛万分爽朗的笑道:“他们要是敢打人,回头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能爬出红方村,一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介时,他们会搅得红方村不得安宁,让他们看到平梁村的人就怕。

  沈舒向来谨慎,到了红方村村口,提出让人先去红方村传讯儿,以防冒进村子惹来红方村村民的情绪。

  张铁牛第一个拍着胸脯,说道:“我去,我腿快。”

  若有不好的势头,他能撒开脚丫子就跑。

  沈舒自然也相信张铁牛的脚力,含笑颔首:“那就辛苦你了,铁牛哥。”

  张铁牛点点头,二话不说就去了。

  由得沈舒在村口等了一会儿,张铁牛去了一会儿便安全返回,他对沈舒道:“红方村村长让我们进去。”

  沈舒又颔首:“好,那就进去吧。”

  于是,一行人进到红方村里头,经由张铁牛在前方开路,其他平梁村村民将沈舒包围。

  他们看见红方村的村民凡是在家的都站在门口,凡是外出的都站在路边,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望来,眼里满是厌恶和憎恨,活跟沈舒掘了他们红方村太/祖祖坟的。

  别说,要问挖祖坟跟赔地哪个更严重,红方村村民普遍会选后者,所以他们真恨不得将沈舒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沈舒倒还一乐,低声道:“恐怖片照进现实。”

  其他平梁村村民见状心里皆是惊惧,直想问问沈舒,他究竟是怎么能乐得出来的。

  须臾,他们见到了红方村村长方江海,以及上次率人来打村架不幸被俘的村长之子方从坤,还有方从坤的舅舅方定天。

  他们站在一条道路的半截,像是等候沈舒已久,在见到沈舒才带着寥寥几个人便敢过来后,几个人均是有些愠怒和忌惮。

  沈舒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难道沈舒不怕他们让他有去无回吗?

  抑或是狠狠教训他们一顿?

  在一个偏僻的村庄里,几条人命逝去多正常的事,即便官府问下来,他们只要统一了口径,有谁能定他们的罪?

  沈舒此举无疑在藐视他们。

  可是偏偏他们还真就被沈舒藐视到了,他们不会言而无信,不会泯灭人性,他们和其他的村子还有深深的联结;丧心病狂的村子是不会被其他村子接受的,连好人家的女儿都不会往他们红方村嫁,他们必须着眼未来。

  “沈村长,你怎么让我们等了这么久才来收地,要不是突然有人过来传讯,我还以为你们不敢来了呢。”方江海看上去年逾知命,身形瘦小,面容清癯,他仅是穿着一身平平无奇的葛衣站在那儿,气场便不容人忽视。

  沈舒面露微笑,回道:“怎会?难得赢上一回,也算扬眉吐气,我便是腿断了,也会爬过来。”

  方江海闻言老脸一僵,眯着眼睛反复打量沈舒,他依稀在沈舒身上看到死对头沈大同的影子,但沈大同没有沈舒那么具有锋芒,多是深沉隐忍。

  仅一眼,他便知道自己的儿子未来多半及不上沈舒,可知道归知道,他六个儿子夭折了三个,也唯有方从坤能挑起红方村的重任。

  继而,他吩咐方从坤道:“坤哥儿,带沈村长去看咱们划出来的地,也好让沈村长知道他究竟赢了几分地。”

  沈舒不消想就知道,约莫方江海划地的范围少得可怜,所以才能说得如此干脆。

  不过,沈舒也并不着急,反正方从坤划出的地能供他拓宽一条马路,这一架就是值。

  到了县城泥路的边上,他果然看见接壤县路的农田上堆着一扎扎稻草,圈定了一个极小的范围。

  有多小,大概就是不到半分的样子吧,还不及平梁村最近建的学堂教室大,林林总总几十块加起来也不过才一亩田。

  若不是沈舒无意争夺红方村的田地,只为拓展一下马路,他这会儿估计都要被气笑了。

  身后的平梁村村民一下子气得蹦起来道:“姓方的,你们欺人太甚!”

  谁他娘的辛辛苦苦打一次村架,就为这一亩田?

  这一亩田拿回到村里谁够分?

  少说也得十亩田。

  然而,方从坤冷笑道:“当初我只答应输了就给你们划接壤县路的地,但没说给你们划多少,你们平梁村的人就他娘的知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