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千满手足无措地低头看着手里的汤。

  他先前是听见了屋子里的动静才敲了门,这会儿却又变得静悄悄,白千满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方才在楼下听苍芪的弟子说,师父甚少饮酒。他虽年幼父母双亡,却也是知道常年不饮酒之人乍一饮酒脾胃大多不舒服,虽然师父修为颇高,万一也会不舒服呢?

  汤还冒着热气,白千满没那个胆子不经允许便推门进去,又不死心就这么走了。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再敲门时,突然听见哐当一声,吓得白千满浑身一激灵。

  “师父……?”他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不多时,屋内传来声音,“千满你先回去,谢谢你的醒酒汤,搁在门口就行,我这有点事情要处理,你先回去休息吧。”

  白千满乖乖将碗放在地上,起身时又问:“需要帮忙吗师父?我先前在楼下瞥见师弟似乎也喝了不少,若是您需要帮忙叫我就好,他应该帮不上什么忙了。”

  屋子内,盘腿坐在地上的萧亓低笑着:“听见没,你心中善良单纯的小徒弟正在争宠呢。”

  晏疏站在桌边猛灌了一口冷茶,白了萧亓一眼,对白千满道:“我这无事,你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今日早睡。”

  早前他就和白千满说过要去苍芪之事,但也只言让白千满在苍芪先待着,跟着那边的弟子学学东西,等他这边空了再去接他。

  时间未定,事情也没交代明白,但白千满很懂事的没有多问,乖乖同意了,故而解庄安排了几个苍芪的弟子在白千满身边,让他们先熟络熟络,回头回门派也有人帮衬。

  白千满应了一声,脚步声渐远。

  萧亓手托着下巴,抬头看着晏疏嘴角含笑,周遭酒气依旧很浓郁,只是早没了先前那股带着惧怕的试探模样,在晏疏眼里就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问晏疏这辈子最手足无措是什么时候,大概便是此时此刻了,一双眼睛放哪都不对,乱飘之余突然看见一片黄色的东西压在萧亓的腿边。

  脸上疑惑一闪而逝,然而还是被紧盯着的萧亓悉数收入眼底,顺着晏疏的目光看了过去,而后以迅雷之势迅速收了那点黄。

  晏疏只觉得眼熟,还没来得及过辨认东西就不见了,看着萧亓从怀里撤回的手指,晏疏恍然:“……那是当初我在抚宁镇卖掉的符纸?”

  当年晏疏初出棺材,身无分文,还是靠着这个第一面就收了的小徒弟才买得起符纸,之后将符纸卖掉换了些银钱。

  也是因为那时候刚刚醒来,手指还有点僵硬,线条画的算不得流畅,也只是一些简单的符咒,所以卖的时候也没要太高的价钱,那店家还以为他是冤大头,乐呵呵地都收了。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竟然还能看到。

  “你看错了。”萧亓矢口否认,“只是普通的黄纸,留着备用。”

  在晏疏面前从不掩饰自己的萧亓,今日不知怎么,为了个符纸都能随口扯谎。

  晏疏也不是真的在乎那符纸是不是他画的,只是萧亓的反应实在是太耐人寻味了。

  依着萧亓以往的行为,对外惜字如金对内没什么脸皮的萧少爷一反常态,说没有幺蛾子晏疏是不信的。

  晏疏作势就要抢,萧亓反应更快,在见晏疏有所趋势时便迅速起身,连连后退躲开晏疏的手。

  “都说了只是普通黄纸。”

  晏疏笑着去抓:“普通黄纸你躲什么,你想要什么符咒我画给你,化境仙尊的亲笔,旁人求都未必求得来。”

  “再怎么难求,当初不也因为几个银两就被你丢在了店里?如今倒是觉得难得了。”萧亓一边嘲讽一边躲避,后背哐当一下撞到了门框才停下来,晏疏手指轻轻一勾,勾出了萧亓怀中露了一个角的符纸。

  当初统共没画多少,看着黄纸上褶皱被压平后的痕迹,晏疏很确定这就是自己的手笔。

  捏着符纸的边缘晃了两下:“这有什么可藏的,难不成你拿着他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左右打量没见着更改的地方,虽然只是简单的符文,但其上附着着执笔者的气息,若是强行改必定留下焦痕,效用也会有所影响,而这张符咒上面字迹完好如初,显然未曾动过。

  既没动过,这符咒就还是原本的效用,拙劣又低级,晏疏想不明白萧亓带着他做什么。

  萧亓还想去抢,晏疏后退着坐回了原本的位置。

  他现在早不如当初那般在面对萧亓的越矩之后的尴尬和无措。

  符纸平展开放在桌子,晏疏看着符咒问:“都买了?店家要了你多少银两?”

  萧亓站在门口阴影里没有回声。

  晏疏最后挥了挥手:“回去洗个澡睡吧,以后若是想要什么符尽管跟我说,这种对于你来说用处不大。”

  门一开一关没了声响,萧亓走了,出奇的听话。

  屋里冷了下来,最后只余一点冬日的气息,晏疏看着眼前的符纸出身,究竟在想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想明白了?”

  声音倏地响起,晏疏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早就知道对面多了个人,尽管他自始至终都没挪动过。

  “想什么?”晏疏问着,将纸符揣进怀里,全然忘了他刚刚还与萧亓说过这玩意无用。

  柏明钰瞥了一眼晏疏的动作,回神时轻笑一声:“本以为我们短时期内不会见面,倒是这么快又见了。”

  晏疏:“这么快就定了?”

  “嗯。”柏明钰点头,“方才得到的消息。”

  柏明钰未尽的话里是什么晏疏明白,两人说话总是留有余地,而如今这些余地就成了事情串联之处。

  晏疏:“看来还是归远山啊。”

  柏明钰沉默片刻,道:“我们之前也没料到,归远山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颇多暗处,阵法不大,所需地界不多,似乎对我们早有提防,故而做的很隐蔽,也是费了些功夫才发现,其背阴处有几个破小的阵法,其中就豢养着秽玡,数量不多,不难处理,只是还没敢轻举妄动。哦对了,你说在抚远镇碰见的,想必便是那里流出来的。”

  “那个江湖郎中呢?”晏疏问。

  柏明钰摇了摇头:“尚不清楚。”

  晏疏叹了口气。

  柏明钰接着说:“秽玡降世如今看来并非天意,而每次所牵连都与重生有关,这个幕后之人想必也是为生死所困。听闻先前鹤温谷的一个弟子被莫名传送到了归远。”

  归远,那座被称为福地的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