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宁大会召开在即,昌水郡的天老爷十分给面子,在这个四处多雨的季节里一连放晴。
昌水郡外有许多湖泊,早先石头山那边也算是个风景之地,遍地怪石偶尔看看也新奇,只可惜前段时间出了事,如今没有人愿意往哪边靠,故而反方向的高山就成了人们争相踏青的地方。
白千满这几日被那五兄弟拉着去了很多地方,可惜一直没遇到倒霉师弟萧亓,反倒是碰见了好几次赫瑶。
赫瑶那天回去被狠狠教训了一顿,又关了三天禁闭,溥屏原本是想让赵正初带着赫瑶亲自上门赔罪,后来事多忙就将这事儿忘了。
苍怀偷偷与赫瑶说,大概是因为听见只有白千满一人在这,所以师尊默许了他们不用上门丢人。
赵正初身为大弟子,这几日忙于在各门派间周旋,便让苍怀跟在赫瑶身边看着,别再出什么乱子。
如今各地人士汇聚于此,易生是非,按照赵正初的想法是,这几个容易生乱子就别出门了,但也知道根本管不住他们,自己忙起来也顾不上,索性就派几个稳重的跟着。
苍怀显然不是个稳重的,他跟赫瑶两人半斤八两,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好在他们还有仙师的矜持,不至于拉低身份挑衅。
这个矜持自然不包括邳灵宫和白千满。
冷嘲热讽难免,白千满不跟他们计较,分开后单禾贴着白千满问:“哟,这是哪来的风流债,姑娘嘛,要哄。怎么着,需不需要兄弟我帮你准备点礼物送过去?”
“不了不了,不劳烦单大哥了。”白千满年龄最小,性子又活络,几日已经熟得快能穿一条裤子了。听着单禾的调侃,白千满翻了个白眼,“还是躲远点比较好。”
“怕什么,兄弟几个给你撑腰,你要是喜欢人家……”
“没有没有,单大哥,我还小呢。”白千满怕极了,生怕这几个人真心血来潮堵到赫瑶门口,来个逼婚的戏码。
谢诚在旁边听见,上下打量一通:“小吗?”
白千满人黑了点,身材壮了些,又正值长身体的时候,几乎一天窜一头,少年人的模样褪去了不少,不然当初单禾几人也不会将他认错倒酒。
话是正紧问,眼神就不正经了。
白千满到底年龄小,经不起逗,脸一红,稍稍侧身:“……别瞎看。”
“哈哈哈。”几个大老爷们的笑声顿时引来不少目光。
山林丰茂,半山腰开了不少花,风景是好的,只是之前连日大雨冲垮了山路,上下很是困难,修行之人还好些,普通百姓就遭罪了,人群拥挤间,不时能听见几句抱怨。
普通百姓感觉不到修士身上的气息,只偶尔觉得身边路过的人气质不凡。而对于修行之人来说,每一个路过的都可能是难以企及的高度。
单禾和谢诚凑一起还不肯放过白千满,说得白千满咬牙切齿,恨不得一人一脚将他们踹下山去。
身后林鸿祯突然哎呦了一声,见面几个齐齐停下脚步,谢诚问:“怎么了,你也看中了谁家姑娘?普通人家还是修士啊?普通人家可不好,回头人家姑娘百年终老,你还这个德行,让人姑娘怎么办?”
林鸿祯知道谢诚什么德行,也早就习惯他和单禾凑一起不正经的样子,所以没多理他,低头在地上找着。
浦霍越过谢诚到林鸿祯身边问:“丢什么了?”
“扇坠,奇怪了,那扇坠我一向系得很牢,怎得还能落了?”林鸿祯左右找着,湿软的泥地上尽是杂草,扇坠本就不大,落到混乱的泥土上甚难寻找,周围一个接一个的人路过,保不齐已经被踩到了土中。
“很贵重吗?”白千满帮忙找着,小声问一旁的单禾。
单禾道:“坠子本身倒没多贵重,只是意义非凡,是鸿祯入此道的一个契机,他一直随身带着。”
白千满点点头:“那是挺贵重了。”说完更认真的帮找。
白日山上人太多,六人低头的样子引起不少人兴趣,还以为见了宝贝,低头的多了,聚集的人也就多了,乱七八糟一踩更是什么都见不到。
“晚点再来吧,现在这样没法找。”见着越来越混乱的周围,林鸿祯率先直起了腰,无奈说。
不是林鸿祯客气,白天山上人太多了,再往山上走,过了岗,另一处更高的山峰便是仙宁大会举办的地方。
那边如今有许多仙师驻守,这期间需要完善阵法,将其束成另外一天地,阵法之外是一重屏障。
每年仙宁大会都会招收各路散修,无年龄限制,只看修为,而这重屏障则会将普通百姓和修为过低的散修拒之门外。
如今这么多人上山,也是为了站在此处矮山山顶遥望一眼,尽管除了茂密的树木以外什么都看不见。
此番意外,众人也没了赏花的兴致,匆匆上山望了一眼就回了。
吃过晚饭待天黑后,单禾想要帮林鸿祯一起去寻,结果没找到人,去楼下问过才知林鸿祯吃完饭就出了门。
单禾有些无奈:“人多一起找还能快一点,他一个人去逞什么能。”
“他就一个怕麻烦人的性格,白天若不是我们人多,你当他会回来?这下午怕是要把他急疯了。”浦霍粗着嗓子道。
林鸿祯性子好,平时话也少,在五人里面最老实的一个,平时大多笑看他们闹,也是最好说话的一个,唯一一个缺点就是怕麻烦人。
几人自然不能放任林鸿祯,合计一下便出了门。原本他们没打算带着白千满,大晚上上山路不好走,月光虽亮,树荫下依旧很多照不到的地方,一小孩儿跟着不安全。
后来走在幽暗的小路上,看着前方晃晃悠悠照亮的灵蝶,单禾没忍住道:“小兄弟深藏不露啊,怎么都没想到你竟然已经修到结灵之境。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瞒报了年龄,就算仙门的天才也没几个十几岁就结灵了吧,虽然只是蝴蝶……我没说蝴蝶不好的意思啊,早年也有很多人结此元灵,但你也知道,蝴蝶本身就限制太多,能携其入大道的,至今只有一人。”
白千满知道他说的是谁,《元纪年书》中虽只有寥寥数笔,但只要一提蝴蝶元灵,无人不想到他。
白千满失笑:“我哪会啊,我顶多算是入门,距离结灵还早哩,这是借的,看我一人行走世间怕不安全,做联络用的。”
并非白千满刻意隐瞒,这么久以来,即便晏疏未曾与白千满多说什么,白千满依旧感觉到晏疏似乎身份敏感,不管跟百年前的那位尊者有何关系,他都下意识地保护着关于晏疏的一切消息。
灵蝶于这世间并非全然没有,偶尔会有散修结灵成蝴蝶,有些是觉得漂亮,大多还是想复刻从前那位尊者的路。
灵蝶的光说亮不亮,但也足够探路。
一路上都未见着林鸿祯,眼看着过了半山腰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单禾疑惑:“这小子不会迷路了吧,就这么一条直上直下的路也能走丢?”
他正嘟囔着,突然一只手横在了嘴边,组掉了他接下来的话。
谢诚贴着单禾的耳朵“嘘”了一声,示意其他人不要出声。
山上花开虽茂,但也没有人黑灯瞎火地上山看风景,白天热闹非凡的山上这会儿安静极了。
众人屏住呼吸,周围只有虫鸣鸟叫,单禾轻声问:“怎么了?”
谢诚道:“气氛不对,有点像……”
后面两个字他没说出口,之前乌龙次数太多,说实话谢诚自己都不好意思再提。虽然同伴的笑里并无嘲讽,所言也只是玩笑,但谢诚毕竟还是要脸皮。
可这次他没有听到同伴的笑声。
“说真的,我觉得这山有些邪门,白天还觉得景色不错,到了晚上阴森森的,从上山我就开始起鸡皮疙瘩,不会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单禾神神道道地看向周围,灵蝶蓝幽幽的光照在灌木上,像极了张牙舞爪的手。
单禾又嘟囔了一句:“林鸿祯到底去哪了。”
几人没再多耽搁,一路向上无人说话,眼看着快到山顶了却依旧没有见着林鸿祯。
忽而风起,树叶沙沙声压下了虫鸣。
白千满眯着眼睛,看见那灵蝶在前方某个位置绕了一圈,晃晃悠悠地正要飞回来时,远处的树上突然落了一个漆黑的人影。
他心中一惊,刚要提醒众人,一转眼周围空落落的,独剩下他一人站在林子里。
白千满见过再多世面也没应对过这种场景,阴森空荡的林子仿佛能吃人。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白千满强装镇定,扭头就要往山下走,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拉住了他的脚踝。
没有立刻尖叫已经是修行以来最大的进步,还好他很快看见了单禾的脸。
单禾蹲在地上,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蹲下往山顶挪去。
没几步就看见了他们寻找已久的林鸿祯,还有其他几个一起蹲在茂密的灌木后。
白千满无声问:“怎么了?”
林鸿祯摇摇头,示意他往前看。一处刀斧劈过的断石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漆黑,如墨的长发高高竖起,身影乍一看有些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白千满疑惑问:“那是谁?”
回他的不是林鸿祯,而是另一旁的谢诚。
他说:“鬼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