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蔚知道自家少爷向来是小霸王脾气, 生怕他对沈舒产生了兴趣,招惹沈舒,连忙道:“少爷, 沈大官人很?被老爷看重,咱们还是先紧着点眼下的情况吧。”

  周子衡哼了一声, 觉得周蔚忒没意思, 他不过是觉得沈舒有点意思, 何必与防狼一样防着他。

  此时, 平梁村村民被带进了县衙里头, 绘声绘色的讲述着刘敬和忘恩负义的经过, 那林小姐亦是不知道从何得到了消息,竟也愿意出?面给?沈舒当证人。

  一番激情陈词下来, 刘敬和大奸大恶的形象已是深入人心,围观的县中百姓纷纷改口道:“这个刘敬和一通子书读到了狗肚子里, 枉做秀才, 死得好,死得活该。”

  姜县令堪才决断道:“很?好, 你?们的冤情本官已悉数知?晓,今昭告天?下清河县秀才刘敬和诱拐良家女?子为其?罪一,悔婚杀人未遂为其?罪二,两罪相加为死罪,是以,本官判决这位……”

  他迟疑地看向顾怀瑾,顾怀瑾薄唇吐出?三个字, “吾名顾麟玉。”

  顾乃国姓, “麟玉”二字更是贵不可言,姜县令心里狠狠一惊, 额头隐有汗出?,才磕巴着说道:“这位……顾氏子救人有功,替天?行?道,赦为无罪……”

  啪——

  惊堂木一拍。

  “退堂!”

  姜县令撩着官袍袍摆,起身离开了。

  自是不会?有人知?晓姜县令立于门墙后?,闻着衙堂里的动静,频繁擦着额头上的汗,双腿发软,站都有些站不住。

  衙门师爷见他面色有异,悉心关切问:“大人,您怎么了?”

  姜县令嘴唇发白,哆嗦了一会?儿,打?起精神道:“这段让县衙里的人都精神着点,街上的治安也严加管束,有……有大人物暗访咱们县城了。”

  做官的人向来怕这个,有功未必能升官,但无功肯定会?下马。

  师爷顿时惶恐,扶着姜县令回居舍。

  这厢胆战心惊自不必说,那厢怨恨难平也没好到哪里去,刘氏夫妇状告沈舒本就是为了逼刘敬和现身,让刘敬和给?他们养老,却不想刘敬和死在沈舒手下,尸骨都已化成了飞灰。

  他们恨死了沈舒,恨死了平梁村的人,更恨死亲手杀了刘敬和的顾怀瑾。

  两人阴恻恻的盯着沈舒及围住他的平梁村村民,听他们激动得七嘴八舌地说:“村长,你?没事啦……我们还是头一回见到青天?大老爷呢……”

  不得不说,姜县令是个好官,没有枉断是非曲直,给?了该给?的公道。

  沈舒唇角笑意温煦:“嗯,谢谢乡亲们。”

  林小姐也婀娜多姿走上前来,给?沈舒福了一礼,道:“恭喜沈公子化险为夷,当初亏得沈公子与我来信,使我不再蒙在鼓里,今有机会?亲自向沈公子道谢,当真欣喜备至。”

  沈舒看向林小姐以及她的丫鬟翠竹,谦然道:“是我该谢小姐才是,今日若无小姐在,还不知?道我将陷于何等境地。”

  林小姐正欲客套一二,忽觉身上落了一道强烈的视线,转过眸,就见目光灼灼的顾怀瑾。

  他乌眸深晦,白日的光透进去就似掉进了漆黑的漩涡,那一抹幽然的情绪含着丝丝缕缕的危险,无声地沁了出?来。

  林小姐蓦地心悸难平,像是小动物见了凶兽,直觉要避开,转而敛了笑意道:“如今沈公子安然无虞,我就放心了,翠竹,我们走吧。”

  丫鬟翠竹不解地看向自家小姐,她来时明明说等救了沈舒,要邀沈舒去茶楼坐一坐,谈谈林家与平梁村合作的事。

  但是林小姐既发话,翠竹也不敢违抗,只好扶着她走了。

  沈舒目送她们二人,尚未来得及收回视线,就听得耳边低沉的声音问:“含璋,美吗?”

  沈舒愣了一下,蹙起眉头,反问:“你?又发什?么神经?”

  林小姐美不美,关他什?么事?

  顾怀瑾没来由地笑了一声,微微眯起眸子,满腹阴暗丛生,心说他男女?皆好,惹他不得不处处提防,倒不如狠一狠心将他关起来,锁在床上,令他寸步难行?,即便心不甘情不愿,也不得不日夜婆娑的等他回家,等待他的垂幸。

  如此,他才知?自己的心只能遗落在他一人身上,一双好看的眼睛也只能瞧着他一人。

  而他也省了这许多功夫狎醋、吃味,反倒教他有恃无恐,没心没肺。

  沈舒甫一踏出?县衙,周蔚就带着周子衡一起凑了过来,周蔚长舒一口气,道:“太好了,沈大官人,我家老爷听说你?出?了事,连让我带着银两过来赎你?呢。”

  周子衡却格外自来熟一般,继续往沈舒跟前凑了凑,好奇又热烈地说道:“你?姓沈?你?全名叫什?么?本少看你?挺顺眼,你?今午同?本少一起吃饭?”

  沈舒眉心一跳,下意识瞥了眼顾怀瑾的脸色,对这位给?他惹祸上身的公子哥全无好感,继而冷淡推拒道:“谢公子美意,天?色不早,我该回村了……周管事,周老爷还托你?捎了什?么话给?我么,你?们酱铺的存货还有多少?我们酌情开工。”

  周蔚拉了自家小霸王一下,连忙答:“酱铺的存货不多,只剩下五百罐,还可撑几日。我家老爷的意思是,沈大官人有空就尽管做,多少货我们铺子都吃得下。”

  “行?。”沈舒说,“五天?后?,周管事带人来拿货。”

  语毕,周子衡还想跟沈舒再说几句,然而还没开口,沈舒被他身旁的男人拉走了,心里不禁甚是失落。

  *

  平梁村村民已经先行?回村了,沈舒和顾怀瑾逗留在县里,因为难得来县里一趟,他想给?沈小萁带点东西回去。

  顾怀瑾走在沈舒身侧,难得的话少,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垂着眸子,满是心不在焉。

  沈舒见他如此沉默寡言,忍不住主动问:“顾麟玉,你?有什?么东西想买么,头冠要不要?我看你?这根发带已经用?旧。”

  素日里,顾怀瑾都是用?一根墨色的发带束一半头发,自然垂落一半,他的发质极好,乌黑泛有光泽,在穷乡僻壤里很?是罕然,有眼力?见的人只需窥上一眼,就能根据他的头发推断出?他的身份非同?凡响。

  时下县里男子渐渐流行?头冠式样,男子都把头发冠成一髻,更显风度翩然。

  沈舒想,头冠乃是生活用?物,应贵不到哪里去,岂知?顾怀瑾侧过俊脸,微微一笑:“甚好,都听含璋的。”

  这笑意实?在是瘆人。

  沈舒不自觉皱起眉头,脱口而出?道:“顾麟玉,你?有什?么不满大可说出?来,何必这样阴阳怪气?”

  顾怀瑾便说了:“含璋先有美人解困境,又有富少献殷勤,我算哪根葱,还劳得含璋为我费心?这发带陈旧,自然比不得人家的凤钗、玉冠。至于这头冠要不要买,我看我是配不上了,含璋还是买给?林小姐和周公子吧!”

  沈舒的内心很?是无语:“……”

  不是……

  他有病吧?

  人家同?他说两句话,他也要吃醋?

  他怎么不把他绑起来,不许他再跟任何人交往?

  “不要?不要就算了,懒得理你?。”

  对于自己没错的事,沈舒向来不会?低头,他兀自撇下顾怀瑾,大步转过一条街巷。

  霎时,顾怀瑾骨子里的沉戾蠢蠢欲动,眼底一片浓黑,他望着须臾走远的身影,大掌逐渐收拢,终是克制不住,将人带进暗巷抵在墙上。

  沈舒被高大的身影笼罩,手亦被桎梏在头顶,挣扎得面颊苍白沁出?红晕,烦躁地骂他:“你?又发什?么疯?”

  顾怀瑾以足够高的身量俯视他,微笑地盯着他的面庞,不徐不疾道:“含璋,我把你?锁起来可好?我确实?不该迁怒你?,你?合我的意,自然也合别人的意。”

  沈舒心头一颤,恐极惧极,他最怕顾怀瑾这一点,一言不合就想剥夺他的自由,就像原著里的渣攻,自私自利。

  他冷然问:“你?把我当什?么?一只小鸟?一只金丝雀?如果你?这也算悦慕我,那全天?下的人都称得上是痴情种。”

  顾怀瑾温柔抚摸过他的眼睛,挡了一挡他眼里透出?来的锐利的光,然后?摩挲至眼尾。

  而后?,他虔诚的趋近迷恋的,无比发自内心地感叹:“这里真适合落两滴泪。”

  顿了一顿,他问:“含璋,你?是想在这里哭?还是回去哭?”

  沈舒一哽,牙都快咬碎了……这个神经病!

  为了保住自己的节操,他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忍了下火,一字一句道:“我、不、想、哭。”

  紧接着,他生怕顾怀瑾对他动手似的,飞快说:“顾麟玉,林小姐有未婚夫家,周公子与我仅有一面之缘,你?何必吃醋吃得这么厉害,若再这样,我……”

  却“我”不出?个所以然。

  沈舒急了,转脸看向巷外,脑海里权衡着究竟是“认命”还是“社死”。

  此刻,巷里巷外被一道阳光分界,外面晴空高照熙熙攘攘,里面昏暗潮湿阴凉寂静,没有百姓的目光在巷里停留,就连流浪的饿犬都远远避开。

  顾怀瑾将他的脸扶回来,嗓音不温不火:“含璋怎么总想着威胁我,我必须给?含璋一些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