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季雅娜把工钱入账。难得的长假,她不想待在家里无所事事。
每月的补贴尚有零余,算上图书馆和前几次假期打工的所得,除去学费,这笔钱至少能支撑大学生活的前半年。
也许可以申请学费贷款,但又不想刚一毕业就担上还钱的压力。塔季雅娜想,下意识咬住笔头。
炉边的橘猫伸了个懒腰,不知何时,它开始主动出现塔季雅娜家里,毫不客气地霸占火炉旁最好的位置。
窗外的白桦叫了一声,结冰的树枝重重摔在地上,碎成几瓣。伦特的雪停了几天后,竟下起了冻雨。
雨水落在电线、路灯、地面上,随即又凝固成冰,越结越厚,如同琥珀般将万物裹进结晶。
克希雅今天没法来了,手机上的信息如是说。塔季雅娜趴在桌上,把脸埋进臂弯。懒洋洋的橘猫打着哈欠,跳上书桌,在她手边蜷成一团。
她在做什么呢?塔季雅娜心想。
克希雅走进矿水旅馆的大门。
瘦高个子的老板蓄着一撇小胡子,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一边把没拧干的拖把推到那边,再甩回这边。
地上的血迹由此一片一片的减少,一根短指卷进长毛拖把,被老板眼疾手快地捡出,抛进装了一把染血砍刀的垃圾桶。
见有客人来,他抱歉地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您说毒品交易怎么老是谈不拢呢。”
克希雅上到二楼,发现列昂尼德的房间敞着门。
后者站在笔记本电脑前,旁边一台小型打印机正吐出一份填满照片的文件。
“来了?我们马上出发。”他扯过文件,揣进衣兜,顺带拿走了一把长柄雨伞。
“你可真会选时候。”
“打扰到你们约会了?抱歉。”
“算了,到底有什么事。”
“听说过‘返璞归真’吗?”
“似乎听过,整出过几起命案,后来就没了消息。”
“一群疯子的邪教组织,信仰兽化,消失是理所应当。现今他们的残党逃到了伦特,刚刚才确定具体的人数和长相。”
“要我去抓人?”
“去问个话而已。别尔夫卡·伊万诺夫,三十七岁的男性alpha,声名狼藉,据说还给敌军引过路。我们怀疑他和返璞归真有联系,况且他对伦特十分熟悉,很可能是他给那些罪犯提供了藏身之所。”
“怎么不让你的手下去?”
“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还有,不是‘手下’是‘队员’。”
“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可大了。”
别尔夫卡用千斤顶撑起那辆无主的汽车。这是他从街上拖来的,虽已报废,但里面的零件也许还有可用的,拆下来多少能换点钱。
他叼着手电筒,滑进车底。
远处,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两个人在悄悄靠近。
透过房侧的窗户,他们看见有两个男人坐在餐桌旁,面目可憎,大半张脸都已被鳞片和毛发覆盖,其中一人的手更是已经异化为兽爪。一大盘鲜血淋漓的生肉摆在他们面前,被以极不协调的肢体撕成碎条,塞进长满溃疡的嘴里。
列昂尼德拦住克希雅,低声说。
“你从后门绕过去,我从正面靠近,吸引注意力。那两个交给你了,要小心。”
克希雅拐进小巷,从阴影处往后门靠近。列昂尼德径直走向那间平房,刻意加重了脚步。
屋内二人见有外人来,交头接耳似乎在商量什么。
克希雅贴着墙步步逼近,在他们做出决定前,一拳打破窗户,揪过一人衣领,用力将他按上玻璃碎尖。随后拔出匕首,心中默数,放缓脚步,翻转刀刃,“路过”后门,顺手抹了逃跑一人的喉咙。
别尔夫卡闻声,推动躺板滑出车外,见到如此惨状刚要开口叫喊,却被克希雅一脚踩住,用鞋底堵了嘴。
列昂尼德蹲下身,拿出那份文件,凑到他眼前。
“除了屋里那两人以外,你还见过谁?指出来。”
别尔夫卡瞪大眼,一动不动。
“事到如今,你在害怕什么?是返璞归真的人吗?怕他们事后报复你?算了吧,就算你不说,他们为了隐瞒踪迹,把你榨干价值后,照样会把你灭口。
是我吗?若你不说,”列昂尼德伸出雨伞,弯柄勾住千斤顶,“也是一样的结局。
让我帮你分析一下。假设你不交代,我不杀你,他们也不杀你,那你得罪的仇家呢?你染上的毒瘾呢?想必你也清楚,像你这样的人,要想善终,几乎没有可能。
假设你好好交代,我把他们抓捕归案,给你一笔相当不错的封口费,然后你拿着钱,舒舒服服,享受一段时间。
你选哪个?”
一阵沉默后,别尔夫卡哆嗦着手,指出几个早在列昂尼德预料中的人物。
“做得好。”他说,接着拿出一沓钞票,塞进别尔夫卡的衣领。
“把你给他们提供的地址写下来。”
他递给他纸笔,在后者照做后,仔细检查一遍,这才收回伞,直起身,揉了揉腰。
“走吧。”
克希雅一脚踹上别尔夫卡的下巴,后者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下次留活口,别杀人。”
“为什么?他们本就该死。”
“他们是该死,但也得上了法庭后再死。”
克希雅耸耸肩,指着背后倒地的人,不满道。
“谁知道那家伙会不会泄密。”
“他又知道多少?返璞归真的人早知道清道夫在追捕他们。”
“他们怎么不逃?”
“他们逃不了。现在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伦特外是一片雪原,他们在外面活不了多久。周边城市也已接到警告,绝不会放一群形容恐怖的兽化病人进城。”
“这不是万无一失的法子。”
“我就是那个万无一失的法子。列昂尼德·索科洛夫,剿灭返璞归真的主将,他们恨极了我。伦特的铁路在重建,不久就可以通车。而他们眼中钉如今就在此地,杀了我,既能立威,又能报仇,还能摧毁清道夫的核心。
他们是一群困兽,只做死斗。”
“这就是你调走其他队员的原因?为了放松敌人的警惕?”
“被你猜到了。”列昂尼德看了一眼手表,“好了,今天辛苦你,算我欠你一个人情。现在还不算太晚,去见你的那位小情人吧。”
他摆摆手,走进矿水旅店。
塔季雅娜猛地惊醒,被熟悉的敲门声。
她支起酸麻的胳膊,打开门。
屋内的橘猫走了,屋外来了一只瓦伊凡。
“抱歉,”克希雅笑道,“我来晚了。”
塔季雅娜睡意未消,怒意已无。她踮起脚,在她下巴上落下一吻。
“是列昂尼德的事?”
“你怎么知道?”
“思来想去,也只有他,才能阻止你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