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新雪哭笑不能, 没想到天韵居然还没放弃这个‘双生’的猜想。

  “好了,好了,”尹新雪手抚在天韵的头上, 安慰道, “该告诉你的我已全部告诉你, 至此我心里便没了包袱, 既然你不喜欢, 以后我不再在你面前提她。”

  虽是这么说着, 但尹新雪毕竟真切地体验过旧雪的孤独,那种孤独是她这种生活在都市里的人无法体会的, 成百上千年的寂寞, 没有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甚至不知道何为喜怒哀乐。

  对于身旁的生灵, 曾经想过靠近,可是发现那些生灵在她漫长的生命里如流星般转瞬即逝, 于是渐渐将自己与这个尘世隔绝开来。

  旧雪在世上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人知道,她的冷漠,不是因为骄傲,而是孤独。

  天韵重新坐了回去, 头顶这棵树生长的位置与饮冰殿外的红梅有些相似, 不过这是一株海棠树,花因前几日的大雪已然落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天韵坐在那里, 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尹新雪望向乌听雨的房门。

  这时, 院门口传来人脚步的声音。

  尹新雪挥手,将自己和天韵隐藏在隐身咒下。

  天韵还在那里发呆, 仿佛全然没注意院门被从外面打开。

  院子的大门开了,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女人。

  尹新雪站起来,只见那女人一身金色华服,看得出保养很好,但在修真界来说也不会太小,约莫一百岁左右,发髻梳得平整,簪满金丝绕成的花,身上锒铛挂着许多玉佩金饰,这排场,很难看不出来处。

  必然是谷梁家人。

  容雨苍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看起来像是追着什么来的。

  那女人听见动静,就在她即将要回头的一刻,尹新雪将容雨苍拉入结界。

  容雨苍刚一站稳,道:“师尊,方才我从九方那里出来,恰碰上这人行踪可疑,看穿着似是谷梁家人,但今日宴席没有请谷梁家,我心生疑窦,遂尾随她至此。”

  尹新雪将容雨苍拉到一边,那女人从她们面前走过,没有发觉这里还有三人。

  “若是我没认错,她是谷梁真的母亲。”尹新雪道。

  容雨苍:“也就是谷梁护的奶奶?”

  尹新雪:“对。”

  容雨苍:“她难道是想找乌听雨报仇?”

  “可能。”尹新雪盯着这女人,只见女人一步步靠近乌听雨的房间,已经上了阶梯。

  容雨苍:“可是与乌听雨有什么关系?”

  尹新雪:“当初是我请乌庭竹去谷梁家作了预知,才会有之后谷梁护自杀之事,谷梁家并不知乌庭竹是我请去的,所以他们恨上乌蓬家是完全合理的。”

  匡匡——

  匡——

  那女人本想闯入乌听雨房中,却被门外的结界挡住,忽然她像疯了一般,不停地攻击结界。

  尹新雪皱眉,“奇怪,她若是要找乌听雨报仇,为何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结界打不开,女人越发癫狂,开始歇斯底里地吼叫:“出来啊,你出来啊!听雨,你出来!”

  忽然,尹新雪瞧见门后灯火闪映中出现一个女孩的身影。

  女人眼神亮起来,紧紧盯着门后的影子:“听雨!你出来见见我,听雨!”

  容雨苍:“她叫她听雨,这么亲昵的称呼,谷梁家难道和乌蓬家有来往?”

  尹新雪:“没有来往。”

  “那……”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乌听雨站在门口。

  她脸上醉意未消,神情朦朦胧胧,眼睛半闭半睁,身上还挂着许多法器,都是今日宴席上长辈送给她的,被尹新雪一一检查过,全都被事先下了法咒,尹新雪已经出手将法咒全部清除。

  “你是谁?”乌听雨迷迷糊糊地问,“也是来给我贺生辰的么?”

  女人站在结界外,伸出双臂,仿佛要去拥抱一般,“听雨,你下来,下来。”

  乌听雨这会儿神思不清,跨过门槛,竟真的往台阶下走。

  尹新雪见状,另外加了层结界,将乌听雨拦在结界之内,乌听雨过不去,于是靠着光墙坐了下来。

  “对不起,”乌听雨醉得人事不知,仍不忘礼貌,“我走不动了,要不你进来吧……”

  女人扶着光墙蹲下身来,可以平视乌听雨的后脑,“听雨,那天晚上,护儿说他的铃铛感知到他姑姑小浅,是真的吗?”

  乌听雨回过身,用朦胧的视线打量这个女人,“我知道了,你不是来给我贺生辰的,你是谷梁家派来的间谍。”

  女人道:“听雨,你告诉我,告诉我,小浅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在寒羚山上?或者你帮我预知一下,小浅还有没有可能再回到这人世间来?”

  容雨苍对尹新雪说:“师尊,不去阻止一下么?”

  尹新雪:“要阻止,但不是现在。”

  容雨苍:“现在有什么问题?”

  尹新雪:“这个女人身上藏了焚日符。”

  容雨苍:“她想跟乌听雨同归于尽?!”

  尹新雪:“不一定,也可能是想拿乌听雨作筹码,引别的什么人出来同归于尽,否则她不会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只是她没想到,我事先在这里布置了结界。”

  容雨苍:“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岂不更加严重,师尊为何还不出手阻止?”

  尹新雪抬头看了下月亮,“再等等,今天只剩三分钟就过去了。”

  容雨苍不解,跟着抬起头看那轮皎洁的月亮,“今天?为何要等今天过去?”

  这时,天韵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因为今天是乌听雨的十六岁生辰,师尊不想这一天会给乌听雨留下遗憾,所以宁可赌上这么多人的性命,也要守护到生辰日结束的一刻。”

  尹新雪听出天韵语气里的戏谑,笑道:“没你说得那么严重,这个女人的目标不是乌听雨,所以在见到目标之前,她不会发动焚日符。”

  天韵走到尹新雪和容雨苍中间,“师尊,可是焚日符一旦发动,在场除了您与我尚且可以自保,其他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容雨苍:“所以这个‘其他人’其实指的是我对吗?”

  尹新雪看向她:“放心,倘若焚日符发动,为师会舍命救你。有我在,你不会死。”

  若非容雨苍克制自己,此刻必是热泪盈眶。

  就在这时候,院外冲进来很多人。

  应该是被女人硬闯结界的声音给引来的。

  大多是今日宴席上的宾客,身上带着大股的酒气,几乎所有修真门派年长的人物都在这里。

  乌庭竹冲在最前,刚站住脚,双指指向那女人:“谷梁长夫人,在下早已警告过你,不要骚扰我女儿!怎么您就是不听呢!”

  乌庭竹说罢就往结界里冲,匡一声被弹了回来。

  仆人连忙去扶,乌庭竹捂着额头站起来,“我女儿出息了,什么时候能结出这么强的结界,连为父也无法冲开。”

  容雨苍对尹新雪说:“乌庭竹的预知不是很强吗?这场面他难道没预知到?”

  尹新雪:“结界是我下的,与寒羚山有关的预知并不那么容易。”

  乌听雨见院子里骤然多了这许多人,或是惊讶或是惊吓,酒气先散去了三分,眼神比先前清明不少。

  她扶着结界从地上站起来,在她身前的被称为‘谷梁长夫人’的女人也站了起来。

  谷梁长夫人回身面对众人时,脸上已没了歇斯底里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沉着克制。

  “乌蓬家主,您来了。”谷梁长夫人从怀里慢慢掏出一张符咒,将符咒的正面面向众人,“既如此,劳烦您请旧雪大人来此处一趟可好?”

  众人一见那符咒,脸色顿时煞白几分。

  容雨苍倏地看向尹新雪:“师尊,她想同归于尽的人是你?!我明白了,她既是谷梁护的奶奶,也是谷梁浅的母亲,她这是要找您来复仇!”

  连天韵脸上都不自禁有了几分紧张,但乌庭竹却信步在院中走着,道:“谷梁长夫人,您还是算了这念头罢,今日这小院不会出任何事,旧雪大人我不会请,您只管随意。”

  说罢,他做了个‘你请’的手势,就信步往一旁走去。

  众人见乌庭竹气定神闲,心里已安定下来。

  谷梁长夫人开始拿不定主意,乌庭竹的预知在修真界赫赫有名,倘若他说今日这里不会出事,难道是真的?

  可符咒在她手里,她只要引一道灵力,这焚日符便会立刻爆开,难道这其中还会有其他变数?

  但谷梁长夫人是见过世面的,她仍旧道:“好,既然乌蓬家主不肯请旧雪大人来此处,诸位,那就请你们给我的女儿和孙儿陪葬吧!”

  话音未落,指尖冒出一丝灵力。引爆焚日符只需要一刹那,就在那一刹那,原本神色悠然的乌庭竹突然奋不顾身往谷梁长夫人处扑去!众人全然色变!

  然而就在乌庭竹动作的一瞬间,尹新雪瞧见谷梁长夫人嘴角露出一抹坏笑。

  “她在诈他。”尹新雪叹气道。

  果然,焚日符并没有被引爆。

  乌庭竹在谷梁长夫人一米远的地方定了下来。

  “长夫人,您诈我?”

  谷梁长夫人:“是的。老身幼时曾听过一个传闻,乌蓬家能预知世间万事,却唯独预知不到自己的生死,原来是真的。”

  乌庭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谷梁长夫人:“好了,与你说够了,现在,请你去将旧雪大人请来,否则,下一次,这焚日符便会被真的引爆。”

  在场有老人道:“谷梁长夫人,您究竟是与乌蓬家有仇,还是与寒羚山有仇呀?!”

  谷梁长夫人斜了他一眼,“李恒之,你想跑呀?”

  那叫‘李恒之’的人赔笑道:“不敢不敢,只是觉着,若是与寒羚山有关,应当去寒羚山解决才是。”

  谷梁长夫人冷笑一声:“寒羚山?那是我等上得去的地方么?若是老身能上寒羚山与旧雪大人对峙,何必偏挑着这个日子来乌蓬家造访?

  老身过去竟不知,乌蓬家与寒羚山关系如此密切,看来当日乌蓬家主的造访,是早早与人通过气的,可怜我孙儿竟因此送了命。”

  这李恒之瞧着风向不对,立刻对乌庭竹道:“乌蓬家主,您快请旧雪大人来此处吧。”

  乌听雨在结界后面喊道:“阿爹,不可!旧雪大人乃我乌蓬座上宾,不可使其置于险境!”

  这回乌庭竹的脸色倒是好看了几分,他预知里旧雪大人的下场可不是死在这里,虽说会有比被焚日符炸死更为惨烈的下场,但同样说明此刻的危机并不会危及旧雪大人的生命。

  于是他道:“那便请诸位稍等,在下去请旧雪大人。”

  乌庭竹一出院门,连弯都没拐过去,就看见尹新雪带着容雨苍出现在他面前。

  尹新雪道:“请吧。”

  于是一分钟没到,旧雪大人便被乌庭竹请了进来。

  众人惊叹于乌庭竹的行动速度,早有这速度,有什么盛会是他乌蓬家赶不上的?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