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钉一寸寸钉入方路迷肩膀时, 血顺着衣襟往外溢出。方路迷承受痛苦，却还强撑着笑：“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回来的……我知道这一天会来的……”
蚀骨钉穿透肌肉的声音就像刀斧一样连筋带血, 她和方路迷都能听见, 抱着方路迷的丹青也能听见。
但天韵手上没有迟钝, 丹青没有阻止, 方路迷也没有试图逃脱。
“我不会杀你, ”天韵的声音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 “可是我要你同样感受蚀骨钉的痛苦。”
“你还是我认识的你。”方路迷忍住被钉穿入的喘气，流血的嘴角提起点笑意, “下手还是这么黑, 那一次我可被你揍惨了……咳……”
丹青始终沉默不语。这个方家不愿接受的女人，其实比所有方家人都要坚强。
天韵只看了她一眼, 目光再次回到方路迷身上，“怎么认出我的？”
方路迷靠近天韵耳边, 天韵将身子往前送一点。
只听方路迷说：“你亲你师尊之时，眼睛里会开出一朵红彼岸花。你自己知道么？和以前一点没变。”
他的语气和当年那个偷跑下山的少年完全重合，有一瞬间天韵恍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时候。
方路迷又笑着，“不过这一次, 你不要我帮你放风了。”
……
“天韵天韵, 你快一点。”
天韵：“你轻点，要是被雪羚羊听见了，咱们就完了。”
还是少年的方路迷坐在饮冰殿外的院墙上, 对着已经翻进去的天韵细声道：“你确定你师尊不会发现我们吗？我听说没有什么事情能瞒过旧雪大人。”
天韵伸手让方路迷借力跳下来, “师尊这会儿应该去山巅奏箜篌了, 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只能趁这个时间将汤换出来, 否则被师尊尝了，就完蛋了。你去门口帮我看着。”
方路迷：“我真是倒霉，为什么要帮你做这种事。”
天韵敲他的脑袋，“倘若不是你往汤里加眠散，我犯得着来偷汤么？”
方路迷：“我怎么知道你这汤是给旧雪大人喝的。”
“我喝就没事吗？”天韵踢了他一脚，“你就是想趁我睡着偷跑下山去玩。”
方路迷不做声了。
天韵朝他做了个滚开的手势，自己轻手轻脚推开饮冰殿的大门。
当时她就吓了一跳，差点儿叫出声。
方路迷跑过来，正要问怎么了，忽然也吓得哑了声。
旧雪大人就坐在饮冰殿中央，光亮的冰砖延展开来，什么摆设都没有，只有几根立柱，而旧雪大人就那样在地上打坐，像一尊冰雕的神女像，有一瞬间天韵真的怀疑那就是一座冰雕。
“师尊……”天韵跪了下去。
方路迷也立刻跟着跪了下去。
饮冰殿冷冷清清，一阵冷风从殿内深处吹出来，天韵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过了会儿，方路迷在她身边低声道：“不太对劲呀。”
天韵抬眼一看，只见师尊一动不动，再仔细一瞧，冰殿中央的师尊闭着眼睛，好似是睡着了。
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方路迷拍着自己的小胸膛，“吓死我了。”
天韵怔怔地：“原来师尊也会睡觉……”
方路迷指着旧雪身旁的空碗，“看来是眠散起作用了，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能把汤换掉，否则旧雪大人醒来会发现的。”
“都怪你。”天韵嗔道。
“快走吧，”方路迷催促天韵，“我可不想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了，太可怕了。原来你师尊就住这种地方，比我以前见过的义庄还恐怖。要说还是商风林最好，都是树，我父亲给我搭了好几个树屋呢。”
天韵也是第一次进来饮冰殿，她也是才知道饮冰殿内部居然是一间空空当当的冰室。
“等一下。”天韵一直盯着师尊闭着的眼。
方路迷：“等什么？”
天韵：“我去试一下我师尊是不是还活着。”
方路迷拖她：“别别，我们俩熬死了你师尊都不会死，快走吧。”
“我试一下，”天韵挣开他，“你不是说你这眠散是紫檀园主给你父亲的吗，万一要是和我师尊体质犯冲怎么办？”
方路迷没办法，只好看着天韵朝旧雪一步步跪着爬去。
天韵还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观察过师尊，皮肤真好呀，比冰看起来还要滑。
原来师尊竟然也会睡觉，睡着时原来和醒着也没有什么两样，只是眼睛闭起来了而已。
“诶，”方路迷突然像受了惊吓，“你别上手哇！”
天韵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指竟然在碰师尊的眼角。
她忙撤回手。
指尖却散不去发烫的热度。
她居然碰了师尊。
方路迷都慌了，“我本来就算被发现，也只是被驱逐下山。现在要是被发现，旧雪大人就得把我祖宗十八代都请来了。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我祖宗十八代都还健在！”
天韵却好像没听见一样。
“你说我要是亲一下我师尊，会奇怪吗？”
“你疯了！——”方路迷尾音因压抑地喊而变调，“快亲啊！亲完赶紧走！”
天韵：“……”
方路迷：“搞快点！被发现就惨了，我也不知道药效对你师尊能持续多久！”
天韵紧张地握紧两个小拳头，酝酿几秒后，终于在旧雪唇上轻轻点了一下，飞快地松开了。
方路迷从门口跑过来，“你亲了我也要亲！”
他被天韵一拳头打开了，“我的师尊，你不许亲。”
方路迷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肚子，“你太过分了，我也喜欢你师尊呐，可是你师尊不收我当弟子。”
天韵揪着他的耳朵退出了饮冰殿，带上大门时，她抿着嘴低头笑了。
她居然真的亲了师尊。
……
蚀骨钉完全被钉了进去，方路迷再也撑不住，头往一侧倒在了丹青身上。
天韵看着这位旧时的玩伴，沉默站起身。
袖角被人拽住。
丹青抱着方路迷的脸庞，对天韵道：“他还有话要对你说。”
方路迷力气已经快耗尽了。
天韵重新蹲下身。
方路迷在她耳边，气若悬丝，“谢谢你不杀我。”
天韵没有任何表情。
“告诉你一个秘密。”方路迷连呼吸都只剩下血腥气。
若是以前，天韵必是要嫌弃他的。但这次，天韵只是在等他说下去。
方路迷在她耳边，“那天，我根本没往你的汤里放眠散。”
天韵倏地盯向他。
“真的，”方路迷闭上眼睛，想来撑不了多久，“后来我才知道，眠散早就被我父亲吃完了，只是他又用那个盒子放了清棠粉……”
说完这句话，他便因蚀骨钉的剧痛而晕了过去。
可是天韵却久久没有站起来。
她端给师尊的汤里没有眠散。
所以那天……
可是师尊她没有揭穿他们，还装作睡着的样子。
他们说的话，她偷偷的做的事，师尊都听见了。
她和师尊的第一个吻，她以为永远不会被师尊知晓的那个吻……师尊是知道的么？
尹新雪似乎感受到不寻常的视线，她本来正在思考怎么给自己钉蚀骨钉，才能凸显师尊对弟子的救赎，而又不至于太痛——毕竟这个时代的穿书痛觉都是真的。
但她的视线和天韵骤然一撞。
尹新雪：“……？？”
这复杂的神情又怎么了？
系统播报：【黑化程度-15%】
唔？
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式这么奏效吗？天韵不仅没有杀了方路迷，黑化程度还降低了？
可就在此刻，丹青忽然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