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今天外面很热闹, 是有什么活动吗?”

  十一区一间狭小//逼仄的房间内,阿诺的妻子从床上支撑起身体,抬头看着自己的丈夫。自从找到了新的工作, 他没有在十二区工作时那么忙碌, 今天难得天不亮就要出门。

  马蹄声, 车轮在石板上滚动的声音,交谈声,透过半掩的门缝,灌进房间。中和房间中浓烈的草药味混合, 挥之不去。

  她掖紧身旁两个小孩的被子,坐起身, 往炉子里添了一把干柴。

  “伊芙, 今天......今天有贵族举行授勋仪式。好多贵族都会去光明神殿参加。趁着还没上工, 我准备先去那边看看。”

  阿诺将夹着卡基草絮的厚外套裹在身上。在十一区跳蚤市场换的外套对于阿诺来说偏小。他费力地伸长脖子,扭动两下,努力将下半身套进外套中。活像一只刚刚出水的大鹅。

  贵族举办活动,常常会有着给平民分发食物的环节。他们总是热衷于将廉价的爱心寄托于一两次看似慷慨的布施,而对工厂中疲惫的,成千上万的平民视而不见。

  只可惜平民已经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多少带点哲学思辨的问题,他们更加关心能在这次授勋仪式中拿到什么。

  他们比较赞同哈维陛下的观点。

  哈维的总结比起虚无缥缈的批判要实际的多:便宜不占, 王八蛋。

  听到阿诺的解释, 伊芙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一个微笑。她深深因为疾病而凹陷脸颊微微鼓动,眼睛中焕发出期盼的神采。

  “真好啊。咳咳......你去吧。”伊芙走到阿诺身前,抬起手, 将外套脖子处的系带系紧。

  长时间的营养不良让皮肤呈现蜡黄。手臂稍一用力, 就能够轻易的看到手骨和青筋。阿诺心疼地皱眉, 将自己的手掌盖在伊芙的手上,试图将体温传递给自己虚弱的妻子。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他撩开几缕伊芙脸前的发丝,一边穿鞋,一边低声说:“你身体不好,不舒服的时候就躺在床上休息。不用再接那么多浆洗衣服的工作。”

  “等他们睡醒了,就让老大去送衣服。你呆在家里,少出去吹冷风。”

  阿诺动作不停,絮絮叨叨地说着。伊芙也笑容不变地点头,很有耐心地一句一句答应下来。

  “......现在这份工作很好,不久就能够攒够钱带你去看病。”

  阿诺拿起门边的雨衣,推开门。

  “别担心,等我回来。”

  他深深地看了伊芙一眼,转身离开。他这话说地不像是要去占贵族们的便宜,倒像是临别时的遗言。

  阿诺的确不是去领贵族们的“救济粮”的。

  他在心里一遍遍默念着子爵大人交给他们的那个单词。

  第八区工厂中的工人,像阿诺一样的,成百上千的工人,在这个清晨向中心区涌去。

  真的只是念一个词那么简单么......阿诺走在细雨连绵的大街上,心中忐忑。他对于那位指挥的银发小姐印象很深刻。看她昨天叮嘱时,严肃的神色,阿诺能猜到今天的事情一定不简单。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也有一些想法,却不敢表露,更不敢告诉伊芙。

  就算知道全部,又能改变什么?伊芙身体不好,如果自己真的出现意外,根据保险,她也能获得一笔不菲的赔偿。

  目光透过清晨的薄雾和雨幕,阿诺望向中心区的雄伟建筑。它的轮廓若隐若现,远望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

  “草。”诺埃在心中默念,关上房门。

  房门内,伊芙的笑容冷下去,忧愁挂上眉梢。她从桌下的木箱中拖出缝补了一半的衣物,借着暖炉的灯光工作起来。

  阿诺一撒谎,眼神就会向下看。这个习惯从结婚到现在,十几年的时间,他还是没有改过来。

  她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在回答阿诺临走前的嘱托,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好,我等你回来。”

  ——

  雨季的太阳总给人一种感冒了的错觉。即便难得露头,光线也是惨白的。爱德华拾起王座上的两封书信,打开了皇座后的暗门。

  刚才芙蕾就是被簇拥着想从这里离开。他又不是瞎子。

  站在宫殿内,爱德华可以清晰地听到,雨声、叫嚷声、咆哮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由远及近——一大批人正在朝着这边赶来。

  女皇看得清形势,不代表她对自己完全没有信心。除了挑选出围攻自己的几百名精锐外,大部分的军队都隐藏在皇都各处,时刻监视着亲王的动向。

  如今精锐士兵全灭,更何况自己还放走了一个图尔斯。各处的军队也该收到消息,往这边赶来,逮捕“刺杀女皇的家伙”才对。

  爱德华可不会天真地认为,看到眼下皇宫大殿中的这副惨状,会有人相信是芙蕾自愿传位于他。

  被胁迫还差不多。

  现在还不是澄清的时机,他果断决定从暗门离开。临走前还不忘把地上的佩剑捡起来。

  这是子爵大人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

  暗门后是悠长的隧道,一眼看不到尽头。不到迫不得已,芙蕾应该是不会从这里离开的。而迫不得已的情况,要么是当作底牌的精锐在短时间内被团灭,要么是军队也已经在战斗中陷入颓势。

  第一种情况不太可能出现,根据第二种情况,这条隧道通向哪里不言而喻。

  在能容纳两人并肩而行的暗道里,爱德华快速前进。暗道并非一条直线一路到底,这很正常。令爱德华惊讶的是,其中分叉众多。并且每个拐角处有着拳头大昂贵的照明魔晶,让来人可以稍微看清前方状况。

  看来暗道应该并非全部是芙蕾主持建造,更像是在原有道路的基础上进行了修改和扩建。除了逃出的通道外,这些岔路口是通向哪里的呢?

  爱德华停了下来。

  封闭的空间被开启,空气难免浑浊,让人感到呼吸不畅。凭借仔细的观察,爱德华能够从暗道墙壁夯实的泥土轻易分辨修建的时间。芙蕾主持修建的部分土壤偏软,颜色偏深,一看就是还没来得及进行二次加固。并且支撑暗道顶端的材料选用的是木材。材质轻便,方便暗中运输。

  而另外一部分,墙壁颜色则呈现出褪色的驼色,一看就是在这里长期积累灰尘导致的。所有的岔路口都没有被封死,一眼望去只能看到无尽的黑暗,证明还能够使用。支撑暗道的材料则是上好的钢铁,根本不是能够掩人耳目运送的材料。

  自己现在没空去考虑这些。又顺着芙蕾开凿的暗道行走一段时间后,爱德华终于感受到了熟悉的震颤声。

  这次是从头顶传来。

  刚开始只是局部的震颤,但迅速就演变成剧烈的震动。有石子开始从暗道顶部掉落,连支撑的木架也开始发出不堪承受的断裂声,一寸寸断裂开。

  原本最保险的离开方式,此时却变成了最隐秘的棺椁。即便自己有着近乎不死的生命力,也不可能在这样一场“豪华”的土葬中幸存。

  只是稍微一犹豫,爱德华立刻转身奔进前方岔路口,古老的暗道中。

  如果这样的震颤继续下去,芙蕾所搭建的暗道必然会坍塌。而这条明显更加古老的暗道,耗资不菲,幸存的几率要大得多。

  现在只能祈祷,建造这条暗道的皇帝足够明智了。

  在灰尘弥漫整个视野之前,爱德华这样想到。

  ——

  劳恩没想到莱尔竟然这么老实。

  他就这么在忏悔室安安静静地呆了一整晚。中途这位看似矜贵的子爵不禁没有尝试逃跑,连抱怨都没有一句。

  无论是明处还是暗处的人员,都统一口径地表示,对方只是盯着神像发了一会儿呆,嘀嘀咕咕几句他们也听不懂的话,就坐在长椅上休息了。

  劳恩今天派两名神父将莱尔带出来时,他的精神甚至比彻夜看管的神父要好。

  子爵大人朝着劳恩咧了咧嘴,眼神示意劳恩让身旁两名神父放开自己。

  “不用这么紧张,我会很配合的。我的诚意你也看到了。”

  生怕莱尔在这里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劳恩抬手。两名神父对视一眼,犹豫着松开抓着莱尔肩膀的手。虽说是恶魔附体,但教皇大人应该有能力处理吧,他们这么想着。

  “多谢。”莱尔好脾气的朝着两名神父点头。

  换来的则是对面两人一言难尽的眼神。劳恩若有所思看着莱尔。

  莱尔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现在就去授勋仪式现场?”

  幸好自己昨天就换好了衣服。在心里这么想着,莱尔面上不动声色。看着劳恩一身隆重的装束,他又有点犹豫。等会儿自己就这么出场,会不会太寒酸?

  明明是已经沦为阶下囚的现状,甚至连生死都掌握在他人手中。也只有莱尔现在还能没心没肺地想这些东西。

  劳恩点点头,“是的。我记得您的庄园就在帝国埃尔赛德边塞附近。请记住不要说出一些不该说的东西。”

  他威胁的意味很明显。毕竟莱尔来到皇都接受授勋,冒着的风险不小。看他的表现又不像是对权力感兴趣。那么就只能是要保住庄园中的人了。按照他的性格,这种可能性也的确不小,劳恩自认为掌握了莱尔的把柄。

  光明神殿对上一个被恶魔附体的庄园主的庄园,胜负显而易见。

  莱尔的眸子闪了闪,不再多说什么。

  “那么,快走吧。”他拍了拍劳恩的肩膀,脸上没有笑容。

  劳恩知道自己的威胁起到作用。他点点头,示意神父带领莱尔前往大厅。由两位神父带领出场,可是说是礼节隆重,也可以说是怪异无比。

  莱尔满不在意,劳恩也不在乎。

  毕竟冥顽不灵的异教徒,即便是天选之子,也要接受神的怒火。教皇转身离开。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教皇华丽的冠冕之上,在地板上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弧线。

  他的阴影在走廊上拉长,投射在背对着他的莱尔身上。

  在阴影的掩映下,子爵大人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容重新出现在脸上。

  这个笑容,和在火光映照下,在和凯尔对战的擂台上,角度一模一样。

  ——

  忏悔室里授勋的场地并不远。或者说,授勋仪式就在光明神殿的主殿中进行。

  莱尔一路上还在想着劳恩要怎么演一出戏。证明自己已经被恶魔附身,罪大恶极,要立即净化,为名除害。配合上亲王的授勋仪式,简直是双喜临门。

  等到他被两位神父客客气气地带到现场,目送神父离开后,看到宾客们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莱尔才发现刚才都是自己多想。

  即便只是几位子爵的授勋仪式,流程还是十分正式的。这么重要的加演环节,肯定早就通知了各位贵族。根本不会有上演闹剧的机会。

  莱尔还没来得及开口,场中两位高大的骑士就走上前来,“请”他前往自己的专属席位。

  光明神殿的主殿呈现出偏中世纪教堂的特征。主殿形制和古罗马的巴西利卡形制十分相似。有着长方形的大厅,纵向的两排石柱将它分割成几个长条空间。中央部分最宽,空旷无物。两侧较窄,有着固定的实木座椅。来宾们已经在各自的位置上坐定。(1)

  中央部分,末尾是圣坛。圣坛呈现半圆形,上面摆放着光明之神高大的神像。光明之神的雕像是一位高大俊朗,神情严肃的中年人。他身着光明神殿信徒们最传统的白袍,右手高举一柄利剑,左手则手握锁链。

  圣坛前是祭坛。亲王的的位置就在祭坛右边,劳恩在左边。

  而莱尔,他的位置在祭坛中间。

  祭坛正中是一把金属打造的椅子。椅背和椅腿上还有着金属铁链。

  莱尔:......这么引人瞩目的位置,坐上去还有点紧张。

  没有像之前被净化的人员,百般挣扎,被两位骑士押着坐上椅子。莱尔利落地坐上椅子,快速的将手脚的锁链拷好。

  两名骑士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读出了不解。他们从前碰到的人,都是哭着喊着不想被净化的,这么积极主动的还是第一次见。

  难道被恶魔附身久了,脑子也会发生未知的改变?他们不着痕迹地离莱尔远了几步。毕竟也没说这种影响不会传染。

  看到两人动作,莱尔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毕竟自己前世就是干这一行的,动作熟练一点,也是很正常的吧?

  他看向了场下的贵族。

  如果说净化是今天这场剧目的加戏,那么授勋仪式本身,其实只是剧目看场前的报幕环节。

  第一排坐着的贵族都是此次授勋的对象。既有看起来刚刚成年不久的贵族,也有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最左边的两位应该是某个老牌贵族的继承人,他们的神情比起其他人要淡然很多,一看就是这种场合已经习惯。

  中间两位是新兴贵族。他们年纪也不大,神色要兴奋得多。最边上的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则不是贵族。看他的打扮,应该是颇有家资的富商。除了没有穿着贵族特有颜色的服装,神色兴奋外,他很紧张,拨动戒指的手都在颤抖。

  开演之前,莱尔打量着台下的人,评估着这几位的身份。台下的人也在打量着莱尔。

  相貌自然是无可挑剔,身材高挑却不瘦弱,如果不是以净化之人的身份出现在光明神殿,而是作为贵族出现在舞会,定然会让不少贵族小姐芳心暗许。

  更重要的是,台上的青年在这样的情况下依旧神色自若,也足以让人刮目相看。除了自己把自己铐起来的举动外,他比起授勋的贵族表现得还要体面。就在厅内贵族和莱尔大眼瞪小眼约莫五分钟后,肯恩在一种下仆和骑士的簇拥下姗姗来迟。

  他穿着华丽一身洁白的长袍,肩膀上以流苏装饰。长袍腰袢和领口袖口的设计都精致复杂,让这位养尊处优的亲王更显得尊贵。

  长相颇具西方特色的肯恩看了莱尔一眼,走到自己的席位上。

  紧接着,劳恩也出现在大厅内。他没有向亲王一样从侧门进入,而是从光明神殿的正门,一路沿着正厅的中垂线走到祭坛前。正厅很大,一排石柱有48根。每一根旁都站立着两名佩剑骑士。

  和将莱尔请上祭坛的骑士不同。这些骑士的装束华丽。防御力和攻击力都像是儿戏,但胜在好看。

  见到教皇进入正厅,所有骑士都统一低下头,将右手掌心放在胸口处,表达对教皇的尊敬。

  劳恩在祭坛前停顿一秒,看了莱尔一眼,神色淡然地坐回位置上。

  比肯恩更能装,莱尔在心中中肯的评价。

  教皇落座,肯恩亲王开始发表授勋演说。

  内容无疑就是期待为帝国做出贡献,表彰功绩,鼓励后人云云。莱尔没心情听,眼神在贵族中逡巡,寻找着熟悉的身影。

  唐娜,不在。

  索菲亚,不在。

  诺埃尔,不在。

  林赛,在,还神色淡然地盯着自己。发现莱尔看向他,摩顿家族的掌权者笑了笑,引得身旁陪同长老投来莫名其妙的目光。

  授勋仪式很正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就代表着很无聊。亲王发表完“褒奖,奖励内容,鼓励”的三段式讲话后,又是劳恩发言。

  听到教皇张口就是简单谈谈的话术,莱尔在心里打了个哈欠。

  果然,从光明神殿的发家史,到对未来的展望,中间还夹杂对肯恩的彩虹屁。劳恩洋洋洒洒足足讲了两个多小时。

  直到晨雾都已经散去,明亮的光线从正门照进大殿内时,劳恩的讲话才结束。

  按照流程,之后应该是进行正式的授勋仪式。仪式结束后,再好好批判一下莱尔,举行净化,皆大欢喜。

  但是亲王却偏没有按照这个流程。他不看台下贵族的眼神,反而直视着莱尔,道:

  “在授勋仪式开始之前,想必各位也收到了消息。此次授勋对象之一,莱尔 林顿子爵不幸被恶魔附体。这无疑是一件令人痛心而遗憾的事情。毕竟作为光明之神的虔诚信徒,我也很难相信,在神的眷顾之地,竟然会有恶魔趁虚而入。”

  这是在内涵我信仰不纯洁?莱尔抿唇憋笑。

  这副表情在肯恩看来,则是终于露出了怯意。预言中的天选之子又怎样,一个小小的子爵,还不是认自己摆布?他不由地在心中嗤笑。

  这就是权力的美妙之处啊——

  “不过在神的注视之下,一切邪恶都无所遁形。光明神殿的神职人员很快就将莱尔 林顿子爵控制住。此次仪式除了褒奖几位贵族,也是一场净化仪式。”

  “愿光明普照大地,圣神的火焰永不熄灭——”

  祭坛前的歌坛,身着白衣的修女收到劳恩示意,开始哼唱起圣歌。

  圣歌曲调舒缓悠扬。数十道女声重叠在一起,配合着乐器与雨声,回荡在大厅内,显得空灵又圣洁。等到圣歌结束,劳恩将和两名红衣主教一起吟诵净化的经文。

  这个时候,一直一副看戏姿态的莱尔动了。他朝肯恩的方向挪动身子,道:

  “既然在忏悔室都没抽烟,现在总行了吧?犯人临死前都还有一顿饱饭呢!”

  劳恩:......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没有答应莱尔在忏悔室点烟的理由,是因为那是对光明之神的不敬。难道现在点烟就很尊敬了吗?劳恩皱着眉头,咬牙切齿地回答:

  “不行。”

  圣歌的演唱声将两人对话的声音掩盖。众人只能看到莱尔朝着劳恩说了一句什么,神父皱眉回答。

  “好吧......”莱尔瘪瘪嘴,重新在座位上坐正。

  圣歌结束,净化仪式正式开始。

  台下众人都将右手手掌置于胸口,低头闭眼祈祷。

  劳恩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和身后两位红衣主教一起,开始吟唱起自己训练十多年的经文。

  这经文一出口,反倒是莱尔先愣在原地。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2)

  颇有古韵的内容回荡在耳畔,让莱尔颇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从穿越以来,所有的咒语即便是汉语,也都是用大白话写成。这样文艺的表达,让莱尔颇感古怪。

  同时他也笃定了一件事——咒语的力量真的和现代有关!

  大地随着劳恩的声音,开始震动起来。

  平常的净化仪式,在经文诵读完成后,会天降一道光柱,笼罩在净化之人身上。当光柱上升时,大地颤动,阵仗十分壮观。

  这次的净化仪式,有很大的不同。

  首先,正厅里的味道有些奇怪。

  原本正厅中摆放着新鲜的大丽菊与百合,除了淡淡的花香味之外,再无其他。

  此刻,劳恩却总觉得笔尖萦绕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苦涩中夹杂着辛辣。他从没有印象。

  不详的预感比奇怪的味道更加令人不安,劳恩破例睁开眼睛,看向气味的来源。

  莱尔双手不知何时脱困,正拿着一个类似烟卷的长条形物体。其上冒出屡屡白烟,萦绕在正厅内。

  这位胆大包天的子爵甚至将烧尽的烟灰抖落到他的长袍上。注意到教皇愤怒的注视,莱尔朝着劳恩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我只是问一下你的意见,也没说要采纳,对吧?”

  劳恩想要出声叱喝,但诵经此时却不能停下。

  好在只是燃烧了几分钟,大厅中其他人很快发现异常。肯恩脸色难看,却只能迅速远离祭坛。骑士们倒是一拥而上,想要组织莱尔的动作。

  可惜行动注定要落空。

  因为莱尔站在原地根本没动。

  净化的光柱注定要在经文结束后降落在祭坛上。他们现在靠近,未免有被一同“净化”的风险。被净化的下场要么是当场死亡,要么是半死不活,他们可不想尝试。出声叱喝又会影响教皇念诵经文。

  骑士们将祭坛围得水泄不通,却无一人敢上前或是发声。

  在这样的情况下,厅中其他人就这么和悠哉游哉烧着苦艾的莱尔大眼瞪小眼。形成了一副及其滑稽的画面。

  明明深奥的经文在此刻,竟也变成了戏剧的一部分。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大地震动的声音越发剧烈,若是此时有人跑出主殿,就会发下光柱没有从天而降,反而是中央那个巨大的海石柱顶端凝聚出光束。

  光线在一点点凝结,空气中苦艾的味道也越发浓烈。至此为止,除了大地震颤幅度比平时更大外,莱尔的举动没有任何影响。

  真的只是抽一根烟?

  劳恩不禁分神思考。肯恩则因为保险起见,离开席位。在骑士的簇拥下,他站在最靠近侧门的位置。

  神色阴沉的亲王转动着戒指,打量着台下神色不安,却不敢多言的贵族们。

  有贵族想要离开,可是碍于亲王的面子,又不得不坐在位置上,欣赏着祭台中央怪异的一幕。

  对于莱尔想抽烟的说法,肯恩是一个字都不信。可是此时,作为授勋仪式的隐藏主角,自己却无法离开。在对方拿生命作为赌注的棋局上,自己已经处于下风。

  八,七,六......肯恩在心中默念。

  他不会永远是劣势,就像和自己姐姐的博弈。支持自己的势力比芙蕾想象中的要更多。净化的力量也比莱尔想象的要更加强大。无论他要搞什么诡计,在绝对的神力面前,都是虚无。

  无论是莱尔 林顿还是芙蕾奥古斯汀,他们都没有翻盘的机会。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

  三、二、一......肯恩在心中默数着,声音却同经文一道戛然而止。

  一种冰冷,可怕,不带任何情感的注视猛然降临。对未知的恐惧将他包裹,席卷着全身。肯恩看向了停止诵读的劳恩。

  他依旧睁着眼睛。白袍上还有着艾草燃烧的灰烬,更加可怖的则是脚下流出的绿色粘液。粘液像是有生命一般鼓动着,成股铺散在地板之上。顺着如蜘蛛网一般密布的粘液看去,场中所有的贵族脚下,竟然都流动着这样的粘液!它们缓慢地蠕动着汇聚,向着劳恩的方向流淌而来。

  难怪贵族们没有一点动作!究竟是什么时候?

  贵族们像是沉睡一般寂静无声,只有教皇还睁大眼睛。

  睁大着,满是贪婪和恶意的眼睛。

  “唉——”

  他没有继续诵读经文,而是发出了一声叹息。

  那不是劳恩!

  肯恩心中的警报在狂响,暴怒和惊恐交织在胸膛。这个家伙究竟做了什么?

  看到被控制的劳恩和满地的绿水朝自己奔来,肯恩立刻奔向侧门。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推开门离开。

  就和当年一样,只要还有一条命在,他就有翻盘的可能。

  “忘了告诉你了,”莱尔摊摊手,嘴角笑容扩大,“我不抽烟。”

  最后一句话没能念完,透过光明神殿半圆的穹顶,在雕像的注视下降落的光柱开始一点点消散。

  场中大多是骑士们还清醒着。可骑士们正疲于应对试图爬上身的藻泥怪,根本无力阻拦莱尔。

  子爵大人从容地走下祭坛。

  奇怪的是,这次藻泥怪并没有攻击他。

  听到莱尔的话,肯恩心中的愤怒再也抑制不住。“去死吧!”他抽出腰间的长剑,朝着莱尔投掷而去。

  肯恩不会是一个好君王,但他和芙蕾一样,是个优秀的骑士。

  长剑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莱尔飞射而去。光柱还没从头顶完全散去,利剑已经到达莱尔眼前。

  莱尔谋划了这么久,自然不可能因为这一剑翻车。他侧身灵巧躲避,身边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心——”

  “铛——”下一刻,金属交击的声音响起,另一把利剑从神像背后飞射而来。因为太过用力,险些刺到莱尔的长剑直接被弹飞。

  阻挡的长剑也在空中旋转几圈,落进还未来得及散光柱之中。

  光柱像是找到了载体,迅速蔓延到长剑之上,沿着剑尖的方向快速延申。

  莱尔有种不祥的预感。但他此时躲避的姿势还没调整过来,无处借力。

  下一秒,延续到剑尖的光柱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延长为一道极细的光线,点在了莱尔的脑门。

  “草。”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他在心中想到。

  作者有话要说:

  (1)布局可以参考一下圣保罗教堂

  (2)《送别歌》,是一首由艺术家李叔同作词的中文歌曲。

  为了这里节奏流畅,修文迟到了,真的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