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一声叹息, 莱尔立马警戒拉满,抽身向后退去。

  此时埃德蒙已经转过身来。他就像那些生长在绿色粘液上的兽头,圆睁着眼睛, 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猎物。骑士的嘴角裂开一个正常人难以达到的弧度, 双眼中只剩下了疯狂。

  莱尔心中一惊, 就看到沾满鲜血的巨剑朝着自己挥舞而来。

  埃德蒙的四肢很不协调,完全没有四星骑士的矫健。莱尔闪身躲过了他的攻击。

  看着被自己的力道带到地上的埃德蒙,莱尔皱眉。他可以确信这不是骑士长会做出来的事情。但这人的装束和长相又分明是骑士长。

  他是怎么了?脑海中会想起魔兽们怪异的举动,在着步步紧逼的埃德蒙空洞的眼神, 一个惊悚的想法在莱尔心中浮现。

  埃德蒙不会也被人控制了吧?

  是什么时候?怎么被控制的?

  一想到这里,莱尔迅速与埃德蒙拉开了更大的距离, 警惕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种控制能力着实诡异, 他没有丝毫头绪。贸然进攻, 先不提自己是否也会中招,或者是否会伤害到埃德蒙;就算能够将埃德蒙骑士制服,他也不知道怎么让他清醒过来。

  真是棘手!

  莱尔侧身躲过一剑。这名操纵者比起真正的埃德蒙骑士差远了,空有一身四星骑士的实力,也无法完全施展。这也让莱尔虽然不能完全甩开埃德蒙,但是能够躲避开他的攻击。

  要用魔法把埃德蒙先控制住吗?莱尔心中犹豫。

  他不是没有控制类型的魔法。但对于一个一心想要脱离控制,失去理智的四星骑士而言,那些单纯的控制型魔法实在太弱, 可以轻易挣脱。自己随口胡诌的魔咒倒是威力惊人, 只怕是一用出来,埃德蒙骑士也就灰飞烟灭了。

  就在他犹豫闪躲的的片刻时间,埃德蒙的动作开始发生了变化。

  原本他手脚并用, 四肢极其不协调。但随着时间流逝, 短短十几分钟, 他的招式就越来越凌厉,动作也越来越熟练,仿佛真正的埃德蒙正在回归。莱尔也从一开始游刃有余的应对,开始有些狼狈。

  咬咬牙,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莱尔还是准备念出咒语。

  “伟大的元素......”

  “刷——”一道寒芒闪过,埃德蒙的动作打断了莱尔的咒语。

  原本刺向莱尔面部长剑突然一扭,扎进了他的肩窝。剑尖透过莱尔的肩胛骨刺出,将他的整个肩膀洞穿。剧烈的疼痛让莱尔倒抽一口凉气。

  真正的战斗中,关键的一秒往往就决定了两方的输赢。此时只要埃德蒙凭借他四星骑士的力道,不用再次把剑从伤口抽出。只要把剑往斜上方一拉,不出一秒,就能将莱尔一剑斩首。

  “草!”莱尔没想到自己抵抗兽潮这么久,最后竟然会死在自家骑士的手上。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国骂,死亡带来的预兆使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出乎意料的,攻击并没有到来,埃德蒙停了下来。

  莱尔睁开眼睛,对上了埃德蒙的眼睛。他的眼睛里不再是彻底的疯狂,痛苦与愧疚的情绪在其中交织。

  “效忠于......林顿家族,矢志忠诚......”声音断断续续,埃德蒙的一只眼睛紧闭,被血污打湿,另一只圆睁着。

  他正在用自己的意志抵抗着操控。

  “不离......左右!”

  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埃德蒙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终于伸出左手,握住自己举剑颤抖的右手,将剑从莱尔的肩膀处抽了出来。鲜血自剑身汇聚至剑尖,血珠连成一条线,在地上砸出一串声音。

  “伟大的元素之神,请以无上的伟力,将敌人束缚在此处!”

  一个不带任何攻击型的束缚咒语。

  这次没有犹豫,趁着埃德蒙意志混乱,莱尔赶忙念出了咒语。他捂着自己受伤的肩膀,后撤几步,与埃德蒙拉开距离。

  打斗之间,他与埃德蒙的站位不断变化。现在他的身后就是满地红绿交织的粘液。踩在脚下的感觉就像踩在吸满了水的青苔上,发出咕叽咕叽的响声。

  不过莱尔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在埃德蒙脚下,原本刚刚长出草坪的地方,两株葎草迅速生长,转眼间就将埃德蒙包裹在其中。而埃德蒙则由于脑海中两股意志的争斗,无力反抗,任由葎草将他缠绕。

  巨剑依旧被埃德蒙右手紧握,随着葎草的生长,他的表情也越来越扭曲。原本看上去正气凌然的五官,在挣扎中显得狰狞。

  莱尔警惕地打量着埃德蒙的情况。即便两人之间依旧有了一段距离,他仍旧敏锐地察觉到骑士长身上的伤口开始有了变化。

  打斗时,埃德蒙仿佛感受不到身上伤口的疼痛。即便大开大合的动作导致伤口渗出鲜血,他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但现在,那些伤口都不再流血,反而有极其稀薄的,绿色的液体从中流出。

  就像是伤口溃烂后产生的液体。

  但那不是。

  莱尔警惕着埃德蒙的动作。他看到骑士长的表情随着液体的流出,开始变得疲惫而平和。

  他看着莱尔,眼神有一瞬间的失焦。

  这些细微的变化,在太阳升起之后显得无比清晰。紧接着,埃德蒙的嘴唇微微蠕动,恐惧而无声地说出了两个字——

  快跑!

  跑?跑什么?莱尔瞳孔一缩。刚刚被埃德蒙一剑刺伤的他迅速转身后退,下意识地就将远离的目标设定为了埃德蒙。

  但刚刚转过身,莱尔就看到了恐怖的一幕——那些自己脚下的红绿色粘稠物开始聚拢,抽搐,像活物一般粘连在一起。埃德蒙伤口中的绿色液体流尽,在脚下汇成一条细小的水流,与那红绿色的巨大“史莱姆”结合。

  怪物在短短几秒内迅速成型,身高约莫两米。像是一团充满了杂质的水晶泥。那些杂质,有城墙上已经熄灭的苦艾,也有还看得出形状的残肢。怪物身体中的眼球齐齐望向了莱尔站立的方向。

  经过耐心的引导,现在猎物距离自己不过咫尺。

  “唉——”它发出一声慰叹。

  先前操纵埃德蒙骑士长的就是这东西?

  由于眼前的怪物长得过于抽象,莱尔迅速产生了强烈的生理不适。紧接着,生理上的极度厌恶感也涌现出来。他脚下的那些红绿色液体穿过鞋子,已经贴到了自己的皮肤之上。

  自己脚上没有伤口,那玩意儿没办法进入自己的皮肤中。莱尔没办法甩掉黏在皮肤上的怪物,他只能迅速向着埃德蒙骑士长的方向跑去。

  埃德蒙趁着这短短的时间,已经挣脱了束缚。他已经神色清明,看到莱尔下现状,想也没想,就朝着这边冲来。但失血过多又让骑士长摔倒在地。

  一阵阵反胃感自胃部传达到喉头,莱尔几乎被恶心的说不出话。这并不是他脆弱,而是那写怪物接触到自己的皮肤的原因。

  它们的控制似乎只要接触就能生效。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控制感越发的强烈。

  它不想让莱尔说话。

  莱尔将两条腿从红绿色的泥中□□时,那红绿色的怪物的巨大主体就开始向着这边飞奔而来。它的叹息不像之前那般毫无生气,反而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强烈的呕吐感让莱尔难以发出声音,他只能拉着虚弱的埃德蒙,尽力往后撤退,顺便把身上沾上的泥清理掉。

  但莱尔的速度远远不及那怪物,几分钟的时间,怪物身上浓郁到几乎实质化的血腥味就已经清晰可闻。

  来不及了。

  奔跑在自己身后的埃德蒙甩开了莱尔的手。莱尔以为埃德蒙被什么绊倒,下意识就像拉过虚弱的骑士长继续奔跑。但却捞了个空,只抓住残破披风的一角。

  埃德蒙已经从被控制的状态中完全脱离了出来。他停下脚步,看向了近在咫尺的怪物。在刺伤莱尔之后,他的脑海中就想起了自己曾经许诺下的誓言。

  与被控制的自己周旋,在自己挣扎时迅速控制住局面。这些都是原来的莱尔所不具备的。在战斗中,埃德蒙第一次清晰的感受到了莱尔彻底的成长。

  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游手好闲,不学无术,让自己头疼不已的少年已经完全长大了呢?

  埃德蒙回想起年幼时扎住自己的披风,大声宣告自己要成为“林顿家族最伟大的继承人”的莱尔。视线一转,透过莱尔漆黑的瞳孔,他又看到了那个沉迷于酒精,背弃诺言的继承人。

  猩红的气味模糊了视线,他的记忆最终停留在莱尔身着贵族服饰,手持红宝石权杖的画面上。

  “子爵大人,您要去做什么?”他曾无数次地操心。

  “喝酒。”

  “花钱。”

  “要你管。”——林顿的唯一的儿子通常会这样回答自己。

  但那天他只是微微一笑,黑色的双眸看向远方,说了一个自己听不懂的单词。

  后来莱尔告诉他那是“还钱”的意思。但埃德蒙觉得,那应该是“改变”。

  自己作为林顿家族的最后一名骑士,送走了林顿子爵,也陪伴林顿庄园度过了曾经最艰难的一段时光。现在......他提剑朝着兴奋狂叫的怪物飞奔而去,带着毅然赴死的决绝。

  现在,自己也应该尽到骑士最后的责任了。

  “子爵大人,请您迅速离开。”话语氤氲在埃德蒙呼出的白雾之中。

  四星骑士的身影飞快地冲向了他的目标。

  快说话啊!

  快说话啊!

  快说话啊!

  呕吐感的加剧让莱尔几乎把嘴皮咬破。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想将你的胃在肚子里翻个面。他眼睁睁地看着埃德蒙与红黑色的怪物纠缠在一起,鲜血再次从他的伤口处喷涌而出,让那团绿色的物质颜色更加偏红。

  怪物没有想到,自己用作诱饵的人类还有能力反抗,愈发狂躁起来。四只带有残肢的绿色触手迅速射出,想要将埃德蒙洞穿。

  埃德蒙咬着牙,勉强躲避,却还是被擦伤。他的早已是强弩之末,在这样的攻势下,根本支持不了多久。

  “呕——”莱尔给了自己的肚子一拳。

  既然想吐,那就别憋着,吐个痛快!

  他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可吐的东西。口水和生理性的眼泪混合在一起,莱尔抬起头,看着那团扭动的,颤抖的,狂叫着的怪物。

  “草/拟/吗/在凌冬之神的袍子上的鼻涕虫!”

  作者有话要说:

  莱尔:我一般不讲脏话(严肃澄清)

  埃德蒙:我懂

  爱德华:我懂

  小刀: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