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了两个小时的雨,又烤了一夜火。总算是解决了笔记本失窃事件。

  回到旅馆后,老板娘警惕地盯着几人,再三声明不会退回房费。

  在皮科尔嚷嚷着“黑店”的抱怨声中,莱尔一行人总算又踏上了去往卡斯基宁郡的旅程。

  莱尔坐在马车车厢内,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一晚上折腾下来,他居然没有发烧,只是感冒了。可见锻炼还是很有效果的。

  虽然跟完全没事的爱德华和皮科尔比,自己还是很虚弱。

  他捏了捏眉心,缓解因为感冒而产生的困意,用炭笔在备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

  笔记本上的内容他都熟记于心,记下来不过是前世的习惯。符号和汉字的特殊记录方式,让这本笔记看起来更像是密码本。

  笔记被烧毁了可以重新写,但明信片丢了可就有些难办了。

  说是明信片,实际上就是一张巴掌大的白色硬卡纸。上面用一种特殊的红色液体,刻画着繁复的花纹,显得很漂亮。更神奇的是,莱尔拿到手不久,那张卡片上的花纹就由红色变成了浅蓝色。

  几个乡巴佬对着这神奇的卡片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莱尔拍板决定——这就是明信片!

  想到这里,莱尔望向因为找明信片而陷入昏迷的爱德华,有些担忧。

  爱德华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

  就在莱尔纠结着要不要叫醒爱德华的档口,昏迷的少年像是在睡梦中遭遇了什么,皱紧了眉头。

  爱德华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中他穿着一身华丽的长袍,坐在大殿之上。大殿中人群像是幽灵,无声喧哗。绝望,孤独和傲慢在他的脑海中反复交替,他就像华贵宝石花瓶中的枯萎玫瑰,已经腐朽在了华丽的外壳内。

  爱德华挥了挥手中的权杖,想要驱散那些可怖的幻影,可是下一秒,手中的宝石权杖变成那柄熟悉的佩剑,莱尔温和的笑脸浮现在眼前。

  他听到子爵大人说——“我也喜欢你。”

  扑通!

  扑通!

  扑通!

  沉寂的心脏开始重新跳动,爱德华感觉一股温柔笼罩着这残破的躯壳,从枯黄的根茎处萌生出一支新的绿芽。

  我也......喜欢你。

  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莱尔抚摸爱德华脸庞的手僵住,犹豫两秒,又默默地收了回去。

  他猜测爱德华可能是做了噩梦,想学着电视剧里的方式安抚一下他。没想到这小孩醒了,顶着一双茫然的眼睛看着自己,倒搞得自己的行为像是在趁机吃豆腐似地。

  尴尬地关上笔记本,莱尔询问:“醒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看爱德华的神态,应该是没什么事情了。出于某种奇怪的,类似于“监护人”的心态,他还是不放心地又多问了一句。

  “没有。”爱德华摇了摇头,低头收敛了眼中所有的情绪。再抬头,他又变成了莱尔熟悉的小白花。

  梦中的场景他根本没有见到过。那样宏伟的宫殿,再加上失去记忆的巧合,爱德华可以肯定,自己一定和女皇搜查的人有关。

  但他不想坦白,不想被发现,不想回去。爱德华偷偷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子爵。

  透过马车车窗,阳光洒在莱尔的脸上。线条流畅脸庞在光线中显得柔和温暖,黑发黑瞳又增添几分高贵和神秘。

  ——他要留在莱尔身边。

  ——

  离开第一个小镇之后,通往卡斯基宁郡的路就好走得多。周围不再是一片荒原,开始出现各种集市、小镇和村落。

  一路上走走停停,他们总算在半个月内赶到了卡斯基宁郡。

  红色的高大砖墙将卡斯基宁郡和墙外零星的小贩隔绝开。城门高大,上方设有瞭望台。城门口排着两条长长的队伍。一条排队向护卫缴纳入城费用,一条排队等待入城。

  由于莱尔“子爵”的身份,他们不用缴纳入城费用。将租来的马车交还给此处设立的马车铺之后,他们就进入了卡斯基宁郡。

  莱尔穿越来之后一直忙于庄园事务,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也只有原主在科洛镇的记忆。

  中世纪的科技水平、落后的农业、匮乏的娱乐项目和只有少数人才能接触的神秘一面,就是他对这个世界的直观体验。

  直到进入了卡斯基宁郡,他才深切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特别。

  这里的建筑不再是破旧的土墙平方,而被两三层高的红砖房,造型奇特的木屋和充满机械风味的铁皮房所取代。他们分布在街道两侧,各具特色,栉比鳞次。

  街道上的店铺装饰着靓丽的魔法彩灯,橱窗上挂着鲜艳的彩色装饰。地精、矮人和身材高大的半兽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时常能看见。

  这里既有着融合了魔法的神奇科技,也有着外来种族的异域文化结晶。

  像是第一次进城的乡巴佬,莱尔瞪大了双眼,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异世界新奇的一面。

  皮科尔也同样如此。一会儿拉着莱尔说,自己刚刚看到有棵树从房子里长出来,他们不怕下雨渗水进去吗;一会儿指着天上升起的飞艇说,这玩意儿他攒一辈子的钱也坐不起。

  只有爱德华显得相当淡定,心无旁骛地研究路牌,试图找出曙光会要怎么走。

  三人兜兜转转,花费了一两个小时,总算找到了曙光会。

  颇有前世哥特风格的巨大教堂伫立在中心喷泉的西北角。其上圆形的彩绘玻璃折射阳光,在地上形成一圈彩色的阴影。显得庄严而又美丽。

  此时曙光会大门紧锁,门口没有一个人。

  莱尔:我来都来了,你不开门?

  路过的一位老人看出了莱尔的困惑,好心解释:“小伙子第一次来卡斯基宁郡吧?”

  “想要去找曙光会的牧师赐福,要等到周末了。工作日曙光会是不会开门的。”

  那老人穿着一件米色衬衫,外面套着一件棕色毛线衫。款式休闲时髦,看起来是城里的住户。

  莱尔感激地道谢,心里却有些疑惑。

  按照原主的记忆,光明神殿应该是帝国最大的宗教。可是不代表就没有竞争对手。按理来说,像卡斯基宁郡这样的郡城人流量并不小,曙光会应该积极地招揽人才才对。但听老人的意思,怎么给莱尔一种混吃等死的错觉。

  这个问题在脑海中一闪而逝,莱尔没有纠结多久。既然曙光会今天去不了,他决定先带着两人去找个旅馆,安置好行李。郡城果然和外面的小镇不同,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好几家旅店。不仅风格各异,服务态和某个“黑店”的老板娘相比天差地别,价格上也是天差地别。

  莱尔看着自己刚到镇上就显著缩水的钱包,肉痛不已。还好,他们依旧只开了两间房。

  笔记本被碰瓷偷走的教训还记忆犹新,这次莱尔干脆将笔记本也放到了行李中。只让身手最好的爱德华保管好财物,就准备带着三人去集市上逛一逛。

  既然来都来了,欣赏欣赏异世界的风景,才算体验人生嘛!

  三人在商业街上兜兜转转,一会儿进到材料店铺去看看“百年一遇的独眼巨人眼球”,一会儿走进魔药店铺闻闻“艾米莉小姐最新代言香水”,一会蹲在魔植店铺门口,打量着所谓“世上仅剩三株的康罗藤花”。

  只看不买,深谙白嫖真理的三人很有默契。

  这里的店铺中随处可见一些魔法器具。像是悬空的展台,五颜六色的魔法灯,和可以眨眼点头的雕塑,都是魔法与科技结合的产物。

  既然这里的魔法发展的这么先进,魔法师应该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他们不会少见才对。为什么自己在自家书房却只能找到基础资料?

  况且既然能有这么多魔法和生活日用品结合的巧思,用魔法种田应该不难,为什么没有人推广呢?莱尔心中疑惑一闪而过。

  他将手上一直朝他抛媚眼的人鱼雕塑放回木架,转身看到爱德华盯着店铺正中央的玻璃柜发呆。

  和满墙壁的活动石雕,水晶挂饰不同,那玻璃柜里只放了一只玫瑰。或者说和莱尔前世玫瑰很像的花。

  花瓣从中心的浅红,到最外围的深红,颜色呈现渐变。外侧的花瓣在房间的暖光照耀下,折射出点点亮光,像是玻璃制品一般。但又能看到清晰的植物脉络。

  的确很漂亮。

  “喜欢吗?”莱尔走到爱德华身边,问。

  爱德华的侧脸正好在店铺灯光正下方,看不清神色。

  “不喜欢。”半晌后他闷闷道,“太贵了。”

  梦里的大殿中到处都是,自己一点都不稀罕。

  听这语气,哪里是不喜欢?抱着小孩喜欢就送他一朵的心态,莱尔偷偷看了一眼价格——

  “奥古斯汀的玫瑰,6000梅拉”

  他倒吸一口凉气。自己种一辈子的田也买不起。

  皮科尔看到莱尔的动作,也好奇地凑过来。

  紧接着他也倒吸一口凉气。虽然不识字,数字他还是看得懂的。就算他不吃不喝不睡,从光明/神创世开始就在林顿庄园打工到现在,也买不起。

  “几位客人眼光真好,一下子就看中了咱们的镇店之宝。”老板注意到三人的动作,凑上来介绍。

  “奥古斯汀是女皇的姓氏。这个玫瑰品种就是为皇室专门培育的。很少外销给皇室成员之外的人。这一支我也是托人花了大价钱买来种子,又请园艺师悉心照料才培育出来的。”

  中年女店主穿着一件织纹繁复的长裙,带着红宝石的手指比出一个数字,“5700梅拉,算是新客人的优惠价格。”

  “我们就看看。”莱尔急忙解释。这么贵,他就算把皮科尔和爱德华都当在这里,也买不起。但是听到店主说是买来种子,自己培育出来的,莱尔种田的心就蠢蠢欲动起来。

  如果能买到种子,自己这算不算种植经济作物,开辟全新市场路径?

  莱尔好奇追问:“你刚才提到的种子,还有吗?”

  “种子嘛......”店主看坑不了几个冤大头,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羽毛耳环。

  “有倒是还有,不过这玩意儿可不好种活。一百粒种下去也不一定能成活一株。喜欢的话不如买现成的。”她坚持不懈地推销。

  “种子怎么卖?”

  催熟的魔法尝试过很多植物,从来没出过差错。莱尔对自己的魔法很有信心。

  看劝说不动,想着多少赚点。店老板走到柜台后,拉开抽屉,取出一个透明的水晶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五颗种子。一个指节大小,表皮灰褐色,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如果老板不说,完全想不到如此普通的种子能开出这样美丽的玫瑰。

  “一梅拉一颗。”

  莱尔闻言拍了拍皮科尔的肩膀。讲价就靠你了!

  皮科尔收到指示,咧嘴一笑,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架势。

  ——

  在与店主讨价还价三个小时,气的店主羽毛耳环都炸毛后,他们终于还是以80伦德的价格,买下了一枚种子。

  “皮科尔,干得漂亮!”站在店铺外,莱尔丝毫不吝啬夸奖。

  皮科尔挠了挠头,“那可不?老爷,俺们娘说俺从小口才就好。玛丽老婆子的价俺都能讲下来。”

  莱尔又转过头,冲目瞪口呆观战的爱德华笑了笑,“回去就给你种!”

  他记得玫瑰是可以无性繁殖的。真种出来了一朵,完全可以尝试培育一片。到时候再拿到郡里来卖,暴富岂不是指日可待?

  看着莱尔的笑容,爱德华不由得也露出一个浅笑:“嗯,谢谢子爵大人。”

  如果是莱尔喜欢的话,他也不讨厌了。

  既然玫瑰的种子可以买,其他植物的自然也可以。而且种子比起成熟的植物便宜太多。这一下子提醒了莱尔。

  他们三人坐马车来回,带不了太重的东西。当时也没想着能在郡城里采购其他的植物。现在既然知道了能买种子,催熟的魔法又可以无视季节和时间。莱尔当即决定去大采购一番。

  这里不像科洛镇,只有土豆、波多豆几种粮食。集市里有着各种各样的粮食种子。莱尔根据这些商贩的描述和自己的观察,选了十几样合适的种子,又买了一些树苗。

  最后甚至买了五只长羽鸡幼崽——这是采购中最大的一笔开销。

  这个世界和前世不同,不吃肉也不会对身体有太大的影响。很多生活一般的平民一辈子也吃不上肉。因为要养大一只最常见的长羽鸡,至少也要两年的粮食。

  但是不影响身体,不代表不影响心理。莱尔作为一个坚定的二手素食主义者,已经受够了丝毫没有荤腥的日子。现在既然能快速种出粮食,自然要买几只长羽鸡回去提升生活品质。

  把身上带的钱花掉了大半,莱尔总算满意地结束了粮食采购。

  明天是周五,正好还需要再等一天。

  看了看皮科尔亚麻色的卷发,和爱德华已经发黄的布鞋,子爵做出下一步安排:

  “明天去成衣店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莱尔:兔子吃草,我吃兔子。二手素食主义也是素食主义(叉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