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昨夜忽梦山河老【完结】>第80章 身世谜团

  兰渐苏打开客栈的门,吃了一嘴外头凶风刮来的沙土,连忙再将门关上。两手拍脸上身上的沙土,呸出嘴巴里的尘灰。

  流卿延坐椅子上翘腿磕着个果子:“想出去啊?”

  兰渐苏将外襟脱下来,使劲甩了甩,没有去理会他。

  流卿延嘴里的果子嚼得脆响,再问:“去鬼刀宗?”

  兰渐苏抖完外襟上的沙土,抬头望着他。

  “别去了。”

  “为什么?”

  “你昨晚去的时候是赶上好时候了。”流卿延吃完最后一口果子,果核呸一声吐出来,“西北关十年一场大飓风,一场大沙尘暴。原先鬼刀宗还有活人的时候会做好防沙准备,后来人死光了,一逢这大沙尘暴,鬼刀宗便会被沙漠覆盖。你来之前,这地方刮了五天飓风,把鬼刀宗从沙堆里刮出来。接下去从今天起,连续十天沙尘暴,鬼刀宗要再被埋回去了。你想再进去,得等十年后的飓风。”

  兰渐苏眉头微皱了下,昨晚在鬼刀宗梦境似的经历,他依稀在目。可里面的玄机,他还没探讨清楚,这便不能再进去了?

  但他也是走运的,要是昨天晚上他没去鬼刀宗,接下来十年内都见不着了。那么昨夜那些鬼影那么浓的怨气,又似乎是刻意在催促他快些前去见它们。

  它们要说的,要给他看的,难道就只是那些东西而已?

  兰渐苏问流卿延:“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是住这儿的。半月前去了外村,偶然碰到你们,知道你们要来寻鬼刀宗,便一直留意你们。”

  流卿延忽然跟他们说了实话。因为昨日还在谎话连篇,今天却吐露真言,让兰渐苏不住发懵,分不大清他现在的真话究竟真的是真话,还是另一段谎话。

  兰渐苏道:“你早就知道我是皇子?”

  流卿延咧嘴笑道:“我不仅知道你是皇子,还知道你来鬼刀宗,是想要查自己究竟是不是鬼刀宗的传人。”

  兰渐苏脸色一变,看他的眼神充满警觉的敌意。心下怀疑道:难道是朝廷来的人?

  “别紧张,我不是故意的。”流卿延摆摆手,想以嬉笑的脸来轻松一下这紧张起来的气氛。他同时指着自己耳朵嘚瑟地炫耀,“我这双耳朵,比常人灵敏多了。我若住在你们隔壁,除非你们用手语交流,不然你们说什么我都听得清。”

  住在他们隔壁。

  他眼下说的,应当是他们自入西北境后,他就已经住在他们的隔壁。是从哪里开始的?黄村客栈,还是林云酒馆?兰渐苏印象中竟记不起有这么个人。这才是最为可怕之处。这个人,可能不单单只是个普通的骗子。

  兰渐苏道:“你一早就接近我们,想做什么?”

  “想见皇帝,我说了。”

  “不可能。”兰渐苏果断回绝。他现在正让皇帝通缉着,带流卿延见皇帝,不等于自寻死路?牺牲自我,成全他人,要伟大也不是这么个伟大法。

  流卿延手指玩着桌子上的茶杯,说:“你不是想知道你和鬼刀宗有什么关系吗?你带我见皇帝,只要我一见到皇帝,你想知道的,我全部告诉你。”

  兰渐苏眉尖一动:“你真的知道?”

  流卿延说:“我在这里住好多年了,打小在这里长大。我知道鬼刀宗里的一切,而且只有我知道。没有我,你什么都查不出来。”

  他这些话的确吸引兰渐苏,兰渐苏抓心挠肺地想知道他口中所谓的“一切”。

  可是带他见皇上,这个条件,不允许让他不做考量便轻易应允。

  “你到底为什么想见皇上?想当官?想飞黄腾达?当今皇帝可不是好伺候的,小心将自己的命贴进去。”兰渐苏脚勾过一条凳子,坐下来说。

  流卿延又开始跟他嬉皮笑脸:“我不是说了嘛,我是流落在外的皇子啊。怎么样,这笔买卖做不做?”

  兰渐苏纠结的表情出卖了内心的真实想法。流卿延知道他内心已经倾向于答应,便不再多言,等待他的回复。

  兰渐苏两只手支在桌上,垂头深思许久。带流卿延去见皇上,也没什么不好。皇上到关州天阴山祭祖那日,把流卿延带到那里去,问出鬼刀宗的事以后,随便将他一扔,他是死是活,是真皇子还是假皇子,都和自己没有关系。

  兰渐苏抬眸问:“现在几月?”

  “七月。怎么了?”

  已经七月了。西北关颠倒混乱的气候,叫他全然分不清季节月份。他们一路走来,原来已花了三个月的时间。

  兰渐苏道:“皇上九月出宫去关州。”

  流卿延茶杯往桌上一碰:“正好,等沙尘暴停了后,我们绕北路前往关州,大概八月便能到,之后在那儿等皇上到来。”

  十日后,沙尘暴逐步消停。打开客栈门,半膝高的沙土便嚯嚯流进来。

  “我去。”流卿延提着包袱,把腿从沙土里拔出来,“这沙怎么还是松软的?赶紧的出去,别待会全陷在沙里了。”

  三个人一前一后蹚着软沙出门去。终于站到一块结实地,他们将骆驼从客栈内拉出来,面对西边晴日呼了口气。好些天没呼吸到这么新鲜的空气。风沙一停,整幅大漠风景都变得清丽明媚起来。

  “这就走吧。”流卿延道。

  三人同行,一匹骆驼,总归是不够骑的。半途流卿延突然消失,兰渐苏和李星稀还好奇他上哪儿去。不出片刻,他便骑着一匹乌黑的马奔来,左手还牵着一头红马。兰渐苏问他马从哪来的,他嘻嘻哈哈插科打诨,说不着边际的话。一看便知,上别人家门口偷来的。

  流卿延便无辜道:“可别乱冤枉我,我胯下的这匹小公马,是自愿跟着我走的。我牵着的这匹小母马,是自愿跟着这匹公马走的。别说我不关照你啊,这母的看着矫健精瘦,一瞧就是匹好马,好的给你。”他将红马往兰渐苏身边推。

  兰渐苏也不可能问出他马从哪来,再替人把马送回去,唯有和他“同流合污”,骑上了这匹马。

  三人,两马一骆驼,沿着北路前行。

  流卿延的黑马行在前面,荡着尾巴。他沿路和马说话,没多久便自说自话地跟马称兄道弟。路过一片怪石横立的石林,兰渐苏问道:“那石林里的地,怎么裂了这么大一个口子?”

  流卿延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兰渐苏没应他,不确认他是不是又在跟马说话。

  李星稀先应了,手扒开脸上的绒巾:“什么故事?我也要听。”

  “宗主,哑巴,道士。这三个是主角。”流卿延说。

  兰渐苏这时方感兴趣起来:“宗主是鬼刀宗宗主?”

  “啊。不然呢?西北这破地方,还能有哪个宗来。”流卿延接着道,“不过那一年,宗主还不是宗主,只是鬼刀宗的大弟子。”

  西北是流传过宝藏的传说的。中部人喜欢说书编故事,一有什么玄乎神秘的剧情,便往西北编。毒药要是西北的才能彰显独特,美人要是西北的才能担得起艳香之名,公子要是西北来的才能身穿白衣长相俊美。

  一提宝藏,人们便笃定,定然是西北最多。为什么?因为西北地多,地价低。中部寸土寸金,埋宝藏的地,光地价都比宝藏贵了,实在没那个必要。

  所以十八年前,一行人便慕宝藏之名,来西北寻宝。来的大多是江湖人,高手却不多。因为真正的高手,要么淡泊明志,要么早家财万贯,都看不上这些宝藏。何况跋山涉水那么辛苦,路费还那么贵。

  在寻宝的江湖人中,其中拔尖的两位高手,便是道士和哑巴。他们千辛万苦,分析出宝藏埋在怪石林里。打退一众良莠不齐的敌手后,他们连夜来到怪石林,要将宝藏挖出。

  当年的鬼刀宗大弟子是西北守护人,环保志愿者,坚决抵制一切破坏环境的行为。一听说有人要刨地,立刻赶来阻止。他们三人在怪石林打了一场,最后打得太凶,地给打裂了,那宝藏,还是面了世。

  “那宝藏是什么?”李星稀听得入迷,迫不及待问。

  “是什么?哈哈哈哈。”流卿延大笑几声,“那宝藏,是个少年。一个在地里睡了好几个月的,十四岁的少年。”

  李星稀讶异道:“怎么会是个少年?”

  “是啊,怎么会是个少年?”流卿延说,“他们也奇怪呢。少年身上带着一封信,信里说,看到此信的恩人,万望保护好这位少年,将他抚养成人。”

  兰渐苏浑身颤了颤。这算哪门子宝藏?这分明是个坑。人们兴致勃勃为了暴富而来,结果荣获一只吞金兽?

  他兰渐苏会这么想,打架的那三个人,自然也会这么想。

  道士当时读完此信,连忙收剑认错认输。鬼刀宗大弟子也敛去锋芒,客客气气地和他们说,宝藏是他们找到的,应该他们拿去才对。

  哑巴不会说话,只会摇头摆手晃脑。

  三个人把那少年推过来推过去,最后推得恼了,又打了一架。可他们三个人武功不相上下,道士虽然会点法术,其余二人的神功也不是吃素的。打得没完没了,最后只得坐下来商量。

  道士说,让那孩子自己选要跟谁。尽管鬼刀宗大弟子一脸强力拒绝,那眼睛黑得和曜石一样,不大爱说话的少年,还是走向了他。

  哑巴和道士都舒了一口气,见到大弟子神态痛苦地让少年执着手,心里均有些过意不去。

  道士便说:“这样吧,你替我们养了孩子,我们当做欠你一个人情,也替你办件事。你说,要让我们办什么事?”

  大弟子抹掉眼角的泪,吸吸鼻子说:“好吧。前几个月,我们师父让一个婴孩成为了鬼刀宗的传人。但而今那婴孩和我们失散,听说被人带到了中部去。道士,你便去替我们找他。”

  道士道:“我找到他,替你们带回来?”

  大弟子摇头说:“不,别带回来。你教他法术,只要他学会法术,总有一天会自己找到这里来。至于哑巴你。”大弟子拿出一尊仅有二指的佛陀像,“这是我们鬼刀宗的镇门之宝。我师父算出,鬼刀宗将来必有一场大难。这个镇门之宝,绝对不能流落到敌人手中。我如今将它交给你,将来你找个传人,鬼刀宗太平以后,让那个传人将它送回鬼刀宗。”

  道士和哑巴都同意帮这个忙。大弟子也算了了两件事,看着那少年,破涕为笑道:“也好,我有个儿子,和你一样大。你同我回去,正好跟他做个伴。”

  兰渐苏没细听后面的事,只留心在道士那里。他问:“你说的,和鬼刀宗失散的婴孩就是我?我便是鬼刀宗的传人?那道士是我儿时碰到的,教我法术的钟道长?”

  流卿延笑笑:“可能就是呢。”他专注要讲完这个故事,便说了后续,“据闻哑巴后来捡到一个小女孩抚养,大弟子将少年抚养长大,还成为宗主,道士则云游四海。那道士有没有找到传人,谁也不知道。只听说他一段时间居住在一座仙岛上,养了无数奇珍异兽。还饲出一头狼鹰,一种长有鹰翅,落地能变狼的生物。”

  李星稀睁亮眼说:“还有那种奇怪的动物?”

  兰渐苏道:“乱做杂交实验要牢底坐穿。”

  流卿延说:“守规矩的那还能叫江湖人吗?”

  兰渐苏得出结论:“古代黑社会真蛮横。”

  兰渐苏已经可以肯定,他就是这个故事里的婴孩,鬼刀宗失散的传人。但他不明白,他分明是皇子,十八年前,应当是他刚出生,还不满一岁的时候,那时候他怎么不在皇宫,反而出现在鬼刀宗?

  他问流卿延:“那个婴儿。他怎么会在鬼刀宗?他是鬼刀宗宗主的孩子吗?鬼刀宗宗主又为什么要让他当传人?”

  流卿延懒懒散散地伸懒腰,打了个大呵欠:“累了,等我睡一觉起来再接着说。”说完便趴在马上睡了过去,任兰渐苏怎么叫都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