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婳浓对米来的报复就是她没告诉米来她爸爸是个极度古板的人, 尤其是最讨厌他们这种男的和男的凑一起,女的和女的凑一起的事。

  毕竟把米来骗进家门是件不容易的事。

  她拿了筷子看着米来轻笑了一下。

  米来立刻警觉,这是场鸿门宴, 绝对有诈。

  果然,她爸爸掐着点儿的从门口开门进来。

  见到门口的烟酒, 随意踢了一脚那装酒的箱子。

  箱子里的盒子互相撞了撞。

  米来眼尖耳朵也尖。

  听到声响立刻坐直了腰背。

  他就像看不到一个陌生人堂而皇之地坐在自家饭桌一样,径直去洗了手, 坐在了米来身边。

  酒已经拆了两盒,米来提着酒瓶给她爸倒酒。

  那绕在嘴边的「爸」字愣是没敢说, 她开门见山的自我介绍:“叔叔,我叫米来,从前住你们小区附近小土房的, 都是邻居。”

  路胜是个教授,农大的。

  连挑学生都是挑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勤勤恳恳研究种子的老实学生。

  米来长得妖艳,那眼皮上挑着活像一个狐狸精。

  他抛开自家女儿的取向问题, 也最是看不上米来这种外表就透着不踏实的人。

  虽然米来根本就没来得及展示她的「油腔滑调」。

  人的第一印象固然重要。

  接下来的行为也还能减分。

  米来见他不接,就把那酒杯轻轻放下。

  “叔叔, 那您喜欢吃什么?”

  路胜还是没答。

  米来眨了眨眼,就完全不管他了。

  她就坐在路家人的殷切视线下,自己吃饭夹菜。

  路婳浓偷笑, 还没人能在爸爸眼皮子底下如此自然。

  路胜抱着手臂,因为经常喜欢皱眉,眉间已经产生了川字纹。

  此刻他又皱眉,那纹路就显得更加清晰,平添了几分正气庄重。

  米来也放下筷子。

  “叔叔, 我就直说。就算浓浓有一天厌弃了我, 她还是会选择别的女的。”她说完, 光明正大的去观察路胜的反应。

  路胜松开自己的手臂,在学术界,「父权思想」最是扎根。

  他们想要人臣服,就会用些手段。

  路胜把眼前带着红飘带的酒瓶往米来面前推了推。

  “把这一瓶喝完还能说,咱们就谈谈浓浓的事。”

  米来看了一眼酒瓶,又看了一眼路婳浓。

  路婳浓站起身,走到米来身边。

  她手提着酒瓶问米来:“我喝这一整瓶的话,会不会死?”

  米来老实的朝她点头。

  路婳浓进厨房拿了两个大方杯,把那酒分别倒在两个杯子里。

  她问路胜:“爸爸,我和米来一人一半分了后,您还愿意和我们谈谈吗?”

  路胜筷子一摔,“胡闹!”

  那筷子笔直的插ꔷ进一碗热汤里,热碗里迸出滚烫的汤水。

  米来眼疾手快的抬起手挡在路婳浓的小腹前。

  路胜转头看了她一眼,“那汤碗离得远着呢。”

  米来讪讪的收回了手,条件反射,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那手就已经挪过去了。

  路婳浓手搭在米来的右肩上,抬着那方杯又问米来:“晚上能不能不走?”

  路胜听的都红了脸,他站起身抢了路婳浓手里的杯子。

  “你到底怎么回事儿?”

  路飞扬站起身,挡在路婳浓面前抢了路胜那杯子。

  路婳浓却不领情,她从路飞扬手里把那杯子又拿了回来,“我没要你的同意,你同不同意,我都要和她在一起。我是个成年人,有能力分辨我该和谁在一起。”

  说完了话,就要把杯里的酒尽数闷进去。

  但又因为那白酒太呛,才喝了一大口就被呛得吐了半下。

  米来惯常管不了路婳浓。

  她打定了主意要发的狠,谁劝都不好使。

  米来抬眼看她,因着是夏天,她穿了露胳膊的短袖。

  那手臂纤细,还带着病态的白皙。间或着有一些老旧的伤痕,已经慢慢痊愈变成了白皙中的粉。

  手指牢牢握在那杯子中间,她还在尝试。

  米来这才站起身,用手腕上的发圈把路婳浓披在肩上的头发绑在了她的脑后。

  身高合适到就像给自己绑头发那样自然。

  她去拿路婳浓手里的杯子。

  “听话。”

  路婳浓抬眼看她,慢慢松了手。

  米来单手扶着桌子,就着路婳浓刚才唇的位置,把手里的酒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喝进去。

  那酒液仿佛带着热度,它从口腔咽喉一路烧到了胃。

  米来吸了下鼻子,又拿过另一杯白酒。

  她喝酒就上脸,红的像晚霞落尽。

  手虽提着杯,她还是说了一句:“叔叔,如果你想和我谈,现在我还能谈。如果你想让我进医院,那就等我醒了再谈。”

  路胜坐下身,随手把汤碗里的筷子提了出来。

  他抖了抖筷子,又用纸巾擦了擦。

  米来手里提着酒,站着等他的意思。

  路婳浓环抱米来的腰,脸紧紧靠在米来的胸口。

  她听米来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良久,路胜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拍米来的肩膀:“走,和我去书房谈。”

  米来长舒一口气,她放下手里的杯子。

  慢慢推开路婳浓。

  路婳浓是水做的,越长大越爱哭了。

  哭也不放出声,让人看着更加心疼。

  转身之前,米来手抵在路婳浓的肩上,她弯下腰,在路家所有人的注视下和她说:“相信我,笑一个。”

  路婳浓咧了咧唇,那笑比哭还难看是真的。

  因为路婳浓哭起来也好看,泪珠子成了串儿的往下滴,唇却倔着,一副受了委屈却绝不投降的模样。

  她妈妈也跟着她哭,不知道这一家子有什么可哭的。

  米来转身,晃了下头,跟上路胜的脚步。

  他们家客厅有一整面墙的红木书架,进了书房,又是一排排的书架。

  米来闭上眼缓了一会儿。

  路胜给她拉了椅子,米来坐下身。

  她眨了眨眼,用手擦了下自己的唇。

  “叔叔,我知道您为难,不如您听我的。”她顿了一下,自己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忍着恶心继续说:“你让她自己出去上四年大学,认识的人多了,也就分得出好坏了。我答应您,我绝不去打扰她。

  如果她大学四年毕了业,还在等我。不管你们谁说什么,我也绝对不会放手。您看,这行不行?”

  路胜那眉头就没打开过,他冷着脸问:“你不知道她有病?离开你,她要死要活的怎么办?不然你以为你是怎么堂而皇之的坐到我家饭桌上的。”

  米来后仰头靠在椅背上,她缓着气儿说:“你们都低估她了,她是个聪慧的姑娘。既然握着藤了,没道理松开手放任自己往悬崖下面坠。”

  路婳浓焦急的在路胜的书房门口踱步。

  路飞扬悠悠然的坐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陪着,“小妹,不是分手了吗?”

  “是分手了,分手还不兴人再复合吗?”路婳浓说。

  路飞扬撇嘴:“既然分了手,就不应该再回头。相同的分手原因,一定会来上第二次。说到底,都是重蹈覆辙罢了。”

  路婳浓红着眼偏头看他,“不会。”

  路飞扬落寞的笑了一下,“分手了还愿意过来陪你演这一出,到底还是带着爱的吧。”

  路婳浓没回应。

  她回应什么呢?

  她明知道米来在做一些危险的事情,也不希望自己参与进去,更不希望自己知道。

  她就接受这缓兵之计的分手。

  如果米来敢再来第二次,她绝对不回头。

  米来有什么好的?

  她喝了两口白酒,脑子就有些混沌。

  脑子里都是米来从前那时候,全然赤诚明朗的模样。

  大抵是人在阴暗处呆的久了,重新遇到阳光就会忍不住想要靠近。

  她抓米来堕入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里。

  米来欣然应约。

  这难道不是重蹈覆辙吗?

  明知道自己没救了,还是渴望阳光。

  在这段关系里,她和米来都受了太多的伤。

  她抓着米来不肯放手,米来也就像往常那样任她胡闹。

  到了今天,路婳浓才想明白一些事。

  她的喜欢对米来来说是否也是一种伤害呢?

  米来越来越累,也越来越不爱笑。

  她不知道有几分是因为自己,但总归是有些影响的。

  路婳浓鼓起勇气敲了敲父亲的书房门。

  门被拉开,是米来晃着身子来开的。

  路婳浓抬起头看她,那眉眼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她还是看到自己就会笑。

  陌生的是眼睛是在弯,只是眼底没有了笑意。

  路婳浓轻声问她:“你们谈什么了?”

  米来靠在门框轻声地回:“说让你大学四年出去见见世面,见的人多了,再考虑要不要继续爱我。”

  米来从不在这种事上瞒她。

  路婳浓慢慢垂下敲门的手,点了点头:“这样蛮好的。谁知道你是不是最好的那一个呢,万一我碰上更喜欢的了呢?”

  米来心脏狠狠揪了揪,还是应:“对,多出去看看总是好的。”

  她朝路婳浓勾手,“去了新学校,如果不想和人合宿,就搬出来住。”米来晃着身子走出书房回身关紧了门,手臂搭在路婳浓的腰上轻轻的抱着她晃:

  “放了假,不要学人去打工,最好回家来。我再想想,还有什么呢?”

  米来仰起头,路婳浓垫脚去啄她的下巴。

  米来又笑着垂下头,“开朗一点,多交朋友。碰上你喜欢的感兴趣的人,都可以交往试试。”

  “那我不等你了?”路婳浓仰头问她。

  米来用手掌捶了捶自己的右侧额头,“那你还会最喜欢我吗?”

  路婳浓说:“谁知道呢?”

  她放开米来,又问:“你明知道我总是会答应你,你说分手我同意。你说让我等你,我就等你。所以,你要我等你吗?”

  米来看着那殷殷切切结结实实的爱意与依赖。

  说实话,她是不想放手的。

  自打接了王京这个活,有家回不去,有爱她也不敢应。

  她又顺了下自己的胸脯,艰难的下了决定:“我不去见你,你就当我死了。我去见你时,你想怎么对我都行。”

  路婳浓乖巧点头。

  路飞扬轻轻咳了咳,“那个,妹媳啊,晚上你还在家里住吗?”

  路婳浓突然仰起头看她:“最后一晚吧。”

  米来答应。

  她喝多了,她有点儿累。

  她想就近找个枕头躺下。

  路婳浓却不让她如愿。

  她当着米来的面换了她说了好几遍的黑条条。

  她像疯了一样求爱。

  米来累极,手都不愿再抬。

  路婳浓自己握着米来的手放进自己的灵魂里。

  她仰起头破碎的呜..咽,再垂下头颓然的低..喘。

  像是要把未来几年所有的爱,都放在今夜做上一遍。

  米来迷茫的睁开眼,路婳浓顺手塞给她一根塑料尺。

  她说:“也让我的身体记住你。”

  那是路婳浓亲手扔了刀,用来「惩罚」自己的新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