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天旋地转, 季尧跌坐在地上,她揉了揉难受的胃,差点就忍不住吐了出来……是久违的晕传送阵的滋味。
好不容易恢复一些, 她开始打量这处陌生的空间。说是空间也不尽然,这是一个由纯粹阵线构成的空间, 密密麻麻的阵线, 不留余地地交叠着, 没有留下任何的缝隙。
——这是何等可怕的阵道修为。
季尧本以为是国师出手了,但此刻看到这些阵线, 才意识来的并非是国师, 因为国师彻底放弃了灵识, 将阵道传承留给了她,不可能创造出这个仅由阵线构成的空间。
既然不是国师, 那就只能是其他的化境阵法师了。据她所知,当今世上除她以外还有三名化境阵法师, 玉恒子、季禹,以及另外一位成名已久的大宗师, 她还是孩子的时候那位宗师就已经达到了化境。
这阵线空间一看就是有人闲得无聊弄出来的, 怎么看都只有玉恒子才能做得出来。
念及此, 季尧放弃了强行破阵, 而是摸出一壶果酒,倒了一杯细细品味, 一点也不慌张。
一个时辰过去了,季尧喝了半壶果酒, 吃了半盒糕点、一袋肉干, 酒足饭饱之后有些乏了,从须弥戒中抱出一床被褥铺在地上就睡了起来。
此时的器宗已经乱作一团, 宁蒙发动了所有弟子出去寻人,并第一时间派人把守传送点,防止歹人逃脱。牧离已经传令给属下,让梁府尉即刻驾驶战舰过来,抓到人就地击杀,若那人有宗门便血洗宗门。
据业王妃哭诉,当时她正与季尧探讨话本细节,一道白色虚影突然闪现,径直朝季尧下了黑手。季尧及时察觉到了危险,无奈夜夜耕耘,手臂酸疼无力,在布阵上慢了一步,一片银光罩来,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业王妃哭得泣不成声,表姨若有个闪失,以姑母的手段,她这千年修行可就毁了,指不定还得连累承琇,夫妻双双把命偿。
要知道姑母已经修身养性多年,很少震怒了,今日却说出了血洗宗门的话,可见是怒到了极点。
然而牧离此刻已经顾不得迁怒于她,认真地盘算着自己的仇家还有哪些,可算来算去,有实力瞬间掳走季尧的也顾渊凝一个,其他的不是命丧在她的剑下就是寿数终结早死了。
“我似乎感觉到了尧尧的位置。”这时,全身龙气萦绕的帝昊发出一声惊疑。
“哪里?”牧离一把抓住他的肩胛骨,急声问道。
“位置十分隐蔽,像是在一个特殊的秘境。”
……
阵线空间之外的虚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一声又一声地叹着气,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啊,他当初怎么就收了这么个懒惰的徒弟?这死孩子定是吃准了他不敢下狠手才这般肆无忌惮的!
不过他也真的不敢对季尧动手,不说牧离那个疯子,光是帝昊就让他头疼,一个诅咒能让他倒霉三天,逢赌必输,不杀人但诛心。
等季尧午休完,玉恒子终于忍不住现身了,他一个瞬移来到季尧面前,指着她的鼻子臭骂:“死丫头,千年未见,为师本是想着试试你的阵道修为,结果你在这里吃得好喝得好睡得好,让为师的面子往哪搁?”
初见这白发苍苍的老头,季尧惊得后退几步,待从那苍老的面容上瞧出一丝熟悉地痕迹,她心疼不已:玉恒老儿这千年来到底经历什么?
“师尊,你怎么老成这样了?”季尧自动忽略了玉恒子的骂声,心疼地红了眼眶。
头一次听见季尧认真叫他师尊,玉恒子鼻子蓦地一酸,他轻轻吸了口气,压下感动的情绪,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操劳过度,伤了本源罢了。”
季尧正欲追问,就听得玉恒子长叹一声,继续说:“皇族和魔教人才济济,而战天宫唯我一人苦苦支撑,可不得衰老至此吗?”
“不是还有玉清吗?”
“嗐,别提那个不孝子了,整天嚷嚷着去修佛,要不是我约束得紧,早跑到禅域当和尚去了。”
“……那你是挺辛苦的。”季尧心头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玉恒子掩面长泣,拽着季尧的袖子不肯松手,“为师操持战天宫千年,又恐后继无人,早已心力交瘁。如今你回来了,有你继承战天宫,师尊终于能将肩上的担子卸下了。”
季尧默默抽回袖子,后退半步与他拉开距离,婉拒道:“不了,我身为器宗老祖,操持器宗也很辛苦的。”
玉恒子来之前就把她在器宗的一举一动打探清楚了,听了她的推辞之词,嫌弃得不行,“你这个老祖有实权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欠了宁蒙上亿灵石,不光没有月俸,吃喝都还得自费。这样吧,你若回战天宫,为师就替你抹平一切债务。”
他现在不敢提将战天宫的财政大权交给季尧了,他相信以季尧的能力用不了三年就能败光战天宫家财。
这话着实是扎心了,但季尧是不可能屈服的,看玉恒子的模样,她怕自己会因为劳累未老先衰,讪笑道:“师尊老当益壮,福寿永昌,将战天宫再管个万年也不成问题。”
玉恒子才不管,想着要不一不做二不休先将季尧绑回去,让她切身感受一下战天宫的财力和声望,然后就会沉迷于权力和财富,到时候她自己就不想走了。
想法是好的,但下一刻的空间震动将他的思绪拖回了现实,“不好,有人在强攻。”
季尧知道是牧离,心中一喜,贴着被攻击的位置靠过去,脚下施力,一个个阵文闪现,逐渐融入到玉恒子的阵线中。
玉恒子见状不由大急,“哎哎,先别急着动手,听我说完。”
季尧摇摇头,重申自己的立场:“我宁愿做器宗无实权的老祖,也不要当战天宫的宫主。”说着,脚下的阵纹越来越多,璀璨的阵纹腾起,覆上她的全身,像是新添了一件华丽的外裳。
“你个没出息的家伙!”玉恒子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刚骂完,又是一阵震动,虽未彻底破开这处空间,但一道浅淡的裂缝却很显眼,而裂缝之中雷火涌动。
季尧对玉恒子的怒斥保持沉默,虽然心存愧疚,但她时日无多,就算继承了宫主之位也干不了多久,徒增失望罢了,还不如优哉游哉地器宗混日子,平静地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玉恒子见说不动她,在心头微微一叹,只好说起了另一件事,正色道:“我近日卜算了一卦,卦象显示中部大乱,有灾祸临世,而你就是这次祸乱的关键。”
季尧愣了一愣,随后点头称是,“对,很有可能就是我引起的。”
话音刚落,玉恒子一把拍在她脑门上:“我的意思是你的平息这次事件的关键,哪有人把灾星之名主动往身上揽的?”
季尧吃痛,不满地撇了撇嘴,是玉恒老儿自己说的不清不楚的,怎么还能怪她了?
“中部乃皇室所在,皇室历来镇压龙族墓地,此次国师又进了秘境,我怀疑她此行会引发灾祸,若祸事成真,你务必要阻止她。”
季尧目光闪烁,没有正面回答他,“不对啊,你不是阵道宗师吗?什么时候还偷偷学了占卜之道?”
玉恒子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姿态:“活太久了总得多学点东西打发时间,不然人生太过无趣……你以为谁都像你这般不思进取?”
季尧颇为受教地垂下了头:“师尊教训得是。”
她说得面无愧色,玉恒子便知她是不会改的,冷哼一声,又瞄了眼不断扩大的裂缝,知道这次是带不走她了,只好道:“记得为师说的话,凡事多思量,不要酿成大祸。”
正说着,只见他的身影越来越虚化,声音也由实转虚,在牧离彻底破开这个空间之前消失在了季尧眼前。
“尧尧!”
季尧只觉眼前一花,便投入到了温暖的怀抱之中。
牧离抱得很紧,生怕一个疏忽,季尧又不见了。这次是玉恒子的恶作剧,但下一次却保不准,若季尧再次离她而去,她又将步入万劫不复之地。
……
自昆山秘境出来后,她的人生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她忘不掉季尧那无助和绝望的眼神,只要一闭上眼那些回忆就如潮水般涌来,她的心一遍又一遍地凌迟,她不敢闭上眼,不能入睡、不能修行,整整三年的时间里修为无所寸进,只是孤独地蜷缩在阴暗的房间角落里。
后来她记起了季尧要求她做的事,开始振作起来,以覆灭沈家为目的拼了命地修炼,完成了这件事,她才可以了无牵挂地赴死,这个没有季尧的世界,她一刻都不想多待。
战斗无疑是提升最快的途径,所以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参战,先是在西边抵御妖族,后来去了北边,与鬼族血战,她花了数十年的时间从一个普通的兵士做起,通过无尽的杀戮一路走到元帅之位,积攒了庞大的军功。
彻底击退鬼族的那一年,高祖很高兴,承诺满足她的一个愿望,无论是无上功法还是神器,乃至于她开口要帝位,都是可以的——这个时候她的修为已经远远超过了牧绪,成为了高祖最寄予厚望的孩子。
然而她没有选择神器,也没有选择权力,只是当着满朝大臣的面缓缓跪下,伏在地上恳求:“我想要给亡妻季尧一个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