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唰的拉过衣裳遮住自己这才冷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云姑娘阴阳怪气的笑道：“当然是为了亲眼看看我这个大名鼎鼎，被百姓歌功颂德、交口称赞的亲哥哥，果真是名不虚传呢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我要不是他的亲妹妹，就连我也要心动了，果然是有能迷的女人神魂颠倒的能耐呢！”
霁月沉下脸：“你还有事吗？”
云姑娘趴在她耳边如毒蛇吐着信子一般小声说道：“旧情人重逢你该不会心软了吧？舍不得了？”
“你胡说什么！”霁月厌恶的移开身子，色厉内茬的呵斥道：“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管好你的本分就够了！”
云姑娘站起身垂眸冷笑：“那就好别忘了你的父皇、母后、兄长还有舅舅都是怎么没的还有大禹是因为谁变成这样，你大禹朝的百姓被周国肆意践踏欺辱，就连你的侍女死了也讨不回公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楚若他给我们带来的痛苦我们一定要加倍奉还让他也尝尝你经历过的痛苦！”
霁月讽刺的抬眼盯着她：“这是我的仇恨你为何却比我还义愤填膺呢？”
云姑娘哼了一声：“好歹大禹也是我母亲的故国况且我母亲也是死在楚若的阴谋之下，这个仇我不能不报！”
外面响起说话声，云姑娘立刻又变回唯唯诺诺的模样把热水帮霁月加进去顺便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别忘了你跟楚若之间不共戴天的仇恨！”
她拎水壶出了门换飘絮进来继续伺候一边说道：“公主刚才楚若身边的倚翠过来说让您洗漱完先休息一下，晚上楚若想带您出去转转。”
“知道了。”霁月接过她手里的巾布，冷淡又疏离的吩咐：“你出去守着吧，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
飘絮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她，起身犹豫了会儿，还是说道：“不管公主对奴婢有多少误会，但奴婢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公主，公主难道忘了陛下、皇后还有二皇子是怎么死的了？奴婢若对公主有二心，就不会帮着公主隐瞒楚若的真实身份了。”
说完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等到房里重新安静下来，霁月才无力的把巾布扔进水里，双手抱着头痛苦的哭起来。
直到三个月前她才知道她的父皇母后真正的死亡真相，是楚若！
是她亲手毒死了她的母后，她父皇身上的毒也是楚若串通大皇子所下，她的父皇母后是被楚若亲手杀的，然后又把这一切嫁祸到她二哥头上，逼反了她二哥，害的大禹变成如今水深火热的模样，让大禹百姓被周国所控制奴役，然后陷害的她二哥背上千古骂名，成了大禹甚至所有百姓心里的千古罪人！
她绝不能原谅楚若这个刽子手，她怎么能这么狠，怎么能亲手杀了她的父皇母后！
“你为什么不连我一块杀了呢！”
华灯初上，边城的夜色逐渐落了下来，不同于京城里的奢靡讲究，这里的夜城也带着一丝粗矿的豪爽。
楚若放下书，亲自去敲霁月的房门：“方便吗？”
霁月已经收拾好情绪，打开门点点头，楚若见她兴致不高，温声问道：“还累吗？”
霁月依旧不咸不淡的：“还好，待在房里也闷得慌，出门走走也好。”
楚若虽说在这待了一个多月了，但也没出来看过边城的夜景，这几年因为她暗中筹谋再加上她大哥完美配合，楚国跟周围几个邻国都已经达成同盟，楚国的地理位置很好，很适合来往各国经商，况且闭关锁国要不得，现在除了大禹，几乎周围各国都跟楚国有往来，而在边城各国来往的客商等等就更多了，就连夜城也带着各国的特色。
恍惚中霁月还以为是回到了两年前的大禹，这样的繁华热闹，是在大禹早就消失了的。
刚好旁边有个妇人背着个花篓叫卖，楚若想起当初霁月框她买花的事情，便走过去要了几支木槿花转身递给霁月，霁月愣了一下没接，旁边卖花的妇人笑道：“木槿花可是我们楚国的吉祥花，收到木槿花的姑娘都会受到神灵的庇佑，岁岁年年平安喜乐。”
平安喜乐？霁月低下头眼中有些讥讽，她早就没有平安喜乐了。
楚若见她不接也没坚持：“这边各国经商的人比较多，也有大禹之物，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霁月淡淡道：“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边城也这么热闹。”比现在大禹的京城都要热闹几分。
“刚恢复生气不久，还只是虚于表面罢了。”
楚国才脱离大禹不到一年便能发展成如今的样貌，就连一个边城都生机勃勃，霁月是真的不得不佩服：“这些都是你的主意吧？”
“是楚国所有百姓努力的结果。”
一边在大禹当质子，暗中算计离间大禹；一边还能私底下联盟各国，顺便帮楚国找到出路，短短几年就把楚国发展成如今的模样，难怪五皇子会说留下楚若对大禹来说将会是一大威胁；难怪父皇跟华簪长公主会在临终前都留下遗言，务必要除掉楚若，这个人实在太聪明了，一人抵万军。
楚若不知霁月的心思，听到旁边有卖鱼头汤的，转头问道：“要不要喝碗汤？我记得你喜欢喝鱼汤。”
霁月点点头，顺着她一同坐下，店主婆很热情的招呼她们：“这是咱们当地的大鱼，尤其鱼头最肥美鲜嫩，要不要再加个清蒸鱼头？”
霁月问道：“你是当地人？”
店主婆笑着点头：“可不是，我们家这鱼头汤可是地地道道的家传手艺，现在到别的地方你们可喝不到了。”
“不是说当初大禹攻打楚国，屠了这个城吗？”
店主婆脸色一变，将手里的巾布直接摔在桌子上：“姑娘不像是我们楚国人，来找茬的？”
楚若伸手拦住她：“店家不要误会，我们只是看到边城现在人来人往，好奇而已，若店家能帮着解惑一二，我们感激不尽。”
店主婆脸色这才好看不少，态度也软下来：“原来是这样，也不怪客官好奇，原先咱们边城百姓是被大禹屠杀尽了，这不是多亏了我们楚国的三殿下，还有陛下圣明才有今日的繁华，我娘家是这里的，夫家在外乡，当年大禹屠城时我娘家人就都被杀光了，我连尸首都没见着就全被一把火给烧了。”
店主婆说着有些激动，墨香赶紧上去安慰了几句，她才平静下来继续说道：“多亏了三殿下忍辱负重，又帮我们联盟他国，我们楚国才有如今的模样，后来楚国跟别国通商，边城不能没有人，因此陛下便在国中张贴皇榜，想找一批人迁徙来这里，最起码等客商过来时不至于荒芜一片，我们都相信陛下跟三殿下，所以就跟我夫家商议了一下，争着回边城来了。”
霁月问道：“你们不怕大禹再来进犯，你们会丧命吗？”
“怕啊，可我们陛下都不怕，三殿下当时还在大禹为质，他们都是为了我们这些百姓，三殿下身在敌国尚且不怕，我们有什么豁不出去的？大不了就跟大禹同归于尽，他们杀了我们那么多百姓，活该现在倒霉让别国欺压，也让他们尝尝当初楚国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
楚若拦住越说越激动的店主婆：“烦劳帮我们看看汤好了没有？”
店主婆这才记起正事，连忙跑后面去催了，霁月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楚若也没打扰她，有些事情必须霁月亲眼去看亲耳去听，有些仇恨也必须她自己才能放下，楚若有耐心一点点引导她，只希望她能早日想明白。
“哈！”肩膀突然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楚若吓了一跳扭过头，就见一个活泼的姑娘站在她后面，见吓到了她还幸灾乐祸的哈哈笑着：“你怎么越来越不经吓了！”
“程七！”楚若有些头疼：“你怎么跑出来了？”
来人是程将军的小女儿，在家排行老七，跟楚若也算是自小一块长大，从小就野的很。
程七推开楚若坐下，然后双眼闪闪发亮的盯着霁月，意味深长的笑着撞了撞楚若的肩膀，低声问道：“我爹说你在大禹娶妻了？”
楚若瞪了她一眼，程七压根不在意，继续不怕死的问道：“是不是就是眼前这个大美人儿？没想到你不止做女人时招人稀罕，就连做个男人也艳福不浅啊！”
楚若没说话，有些不敢告诉她霁月的真实身份，如果她知道了霁月是大禹的公主，还是二皇子的亲妹妹，恐怕就不是这个态度了。
霁月抬眸看了眼她们二人亲密说话的模样，神色有些发冷，扔下勺子站起身：“我吃饱了！”
说完也不理会楚若就径直离开了，楚若连忙跟着追出去，拉住她说道：“你的汤都没怎么动过，是不是不合胃口？”
霁月转身盯着她：“她刚才看我的时候，你好像很心虚，之后连我的身份都躲躲闪闪不敢说出口，怎么，我就这么令你难堪吗？你若是觉得我的身份对于你们楚国来说是种羞辱的话，干嘛不直接杀了我？反正这种事情你早都做习惯了，多一个我或少一个我没什么区别吧？别告诉我你下不了手！”
楚若看着她许久，才静静的开口问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谁？”
“她是我二哥的未婚妻，两人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后来我二哥上了战场，约好等守住边城打完仗回来他们就成亲，可是我二哥再也没能回来，他战死的消息刚传回楚国的时候，所有人都换上了孝服，唯独程七一袭火红的嫁衣站在城门口迎接我二哥的尸首，说那是她的心里顶天立地的男人，哪怕死了她也要嫁给他。
可即便这样她都没有嫁成，因为我二哥的头颅没带回来，他连尸首都不完整，根本没办法成亲，程七就这么等着，日复一日的，她一个姑娘家守在边关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她说我二哥死了，那她就要扛住我二哥肩上的责任，替他守住楚国的边关，等着有朝一日完完整整的嫁给他。
但她永远等不到这一天了，要保存尸首耗费巨大，前几年楚国是大禹的属国，每年为了给大禹纳贡几乎掏空了国库，我们没有多余的钱财去保护一个死人的尸首，只能看着我二哥一天天腐烂，最后程七自己开口说让把尸首烧了，不是为别的，而是怕引起瘟疫危及百姓，现在我二哥的头颅带来回来了，可他们永远都成不了亲了。”
霁月呼吸有些发紧，握紧拳头低下头，心中坚定的恨意似乎被敲开冰山一角，楚若叹道：“霁月，我知道你是无辜的，可不是楚国所有人都能理解，尤其是经过战乱痛苦的那些人，我不说你的身份只是不想让她迁怒于你。”
霁月低着头没说话，楚若也没再继续：“走吧，你刚才没吃什么东西，我带你去找找看有没有大禹的食物，再去吃一点吧。”
霁月站着不动，抬头问她：“你打算怎么安置我？你们楚国人那么恨我，把我带回去会影响你三殿下的声誉吧？或者你根本就没打算带走我？”
身后的飘絮急忙悄悄拉她，暗中给霁月使眼色，她们这次来可是要先取得楚若的信任才能做后面的事情，按照计划霁月应该讨好楚若，修复跟她之间的关系才对。
霁月甩开她的手，依旧挑衅的看着楚若，楚若反问：“你有什么打算？”
“我是你们楚国的罪人，哪敢有意见？三殿下就是杀了我，所有人也只会拍手叫好，说不定还能在三殿下现在的声誉上再加砖添瓦呢！”
“公主……”飘絮忍不住着急出声。
楚若沉默了一下，温和的说道：“不着急，过几天就是祈丰节，我答应了程将军要去犒赏边关将士，这几天我带你出去走走，等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你若觉得楚国让你觉得不安，那你想去哪里我也可以帮你安排。”
霁月讽笑：“所以你从来都没打算带我回皇城是吗？”
“你想跟我回去吗？”
霁月走近她，抬起头毫不遮掩眼中的冷意：“你怕带我回去对吧？你在怕什么？我听说霁兰就被你葬在你们楚国的皇陵，你是怕我去打扰她还是怕我以牙还牙？”
楚若皱了皱眉：“霁月，逝者已逝，我们两个的事情就不要再牵扯她了好吗？霁兰她也是你的姐姐。”
霁月冷笑，眼睛红了起来：“是啊，你现在想起她是我的亲姐姐了，那你杀我父母、害我子民时想过？就连醉柳也是因此而死，你可有过半点愧疚？还是你的那点愧疚都给了霁兰？你跟她有什么龌龊私情我不想管，但是别打着我的名义说她是我的姐姐，你是为了我这种话，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楚若深吸口气低头轻抚着手里的木槿花，只觉得心里翻江倒海的厉害，霁月脸上清楚的恨意像刀一样扎在她的心上，楚若只能告诉自己不能急，所有的恩怨化解都是需要时间的，她不怕霁月要报复自己，只是不希望她迁怒楚国。
“走吧，去吃点东西吧。”
霁月冷哼一声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大步离去，飘絮着急的看看楚若又看看霁月，跺了跺脚赶紧追过去了，其他人愣了一地，楚若低声斥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追上去！”
“可是您……”
“我在楚国能出什么事！”
清风他们追着霁月走了，楚若才低叹了一声，正好听到旁边卖酒，她要了两小坛酒朝着城外走去，一直到楚均的坟前才停下，楚均生前最在意的就是边关被破，因此死后也被葬在这里，他所葬的地方在边关大军这边，普通人无法靠近，有士兵过来拦她，楚若把腰上的令牌扔到他手上，没理会士兵惊讶行礼的声音，径自走向楚均墓前。
把一小坛酒放到他墓碑前，楚若才低声呢喃：“二哥，我这次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那么恨我、那么恨楚国，我明知道她带着目的而来，可我真的不忍心再伤害她了……我知道自己最理智的做法是什么，可我舍不得，把她带回去到底是福还是祸？前路渺茫，二哥，我该怎么办？”
直到此时楚若才敢流露出脆弱，低下头肆无忌惮的落泪。
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楚若连忙擦了擦眼泪，头也不回的斥道：“不是说让你们别来打扰吗！”
“是我。”
楚若连忙惊讶的站起身：“程将军，你怎么来了？”
程将军走到她面前席地而坐，招手让她也坐下：“刚才守卫的士兵报说您来了，他分不清手里的令牌是真是假，就交过去给我看。”
楚若笑了笑：“你原本还想给大军一个惊喜的，这下全被我给破坏了。”
程将军也爽朗的笑起来：“三殿下带回来的那姑娘怎么样了？”
楚若没说话，程将军从腰上解下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行军打仗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那姑娘虽是大禹的公主，但也是无辜之人，不管是楚国还是大禹，不是所有人都该死，二殿下的事情跟她无关。”
“能像程将军这么通透的人不多。”
“三殿下也要理解，他们毕竟是家破人亡。”
“可她也家破人亡了。”
这话程将军没法接，只能拍了拍她的肩膀：“臣是个大粗人，不及三殿下那么多学问，可臣知道一句话：尽人事听天命。你们兄妹三人自小便是三殿下您最聪慧，不只是丞相跟太傅他们可惜，就连先帝跟先皇后生前也多次感叹，如果您是个男子，继承皇位的该是您才对，臣相信三殿下会想到两全之策的。”
楚若苦笑：世间安有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这次就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
在墓前坐到天蒙蒙亮才回去，刚回到驿站清风他们就着急的跑过来：“公子，霁月公主病了！”
楚若原本有些昏沉的脑袋瞬间清明起来：“怎么了？”
“从半夜就开始高热不退，已经请了好几个大夫，现在还昏迷着。”
楚若连忙跑上楼，就见霁月满脸通红的躺在床上，嘴唇都干裂了，还一直呢喃的说些胡话，飘絮跟墨香在床边伺候，屋里还有几个大夫正在开药方，她着急问道：“怎么回事？好好的为何会突然生病？”
大夫也说不太明白，只说是霁月进来可能忧思过重，又疲劳过度，突然情绪放松下来才会引发高热等等，楚若也不太懂医术，只能坐在床边一边帮霁月擦汗一边让人赶紧去熬药，心里又急又怒，自己怎么偏偏把这件事给疏忽了，早知道应该给边城多招安些医术高明的大夫的。
一碗碗汤药灌下去，霁月的热度还是没退下来，飘絮急的不知所措：“驸马……公子，这里哪儿的大夫看的最好？奴婢就是跪也要把他跪来，公主再烧下去就没命了！”
楚若想起来，为今之计只有军中的大夫最好。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墨香突然悄悄扯了扯她，找借口将她叫出去，小声汇报：“公子，奴婢觉着公主的病情不太对劲。”
“什么意思？”
“不像是高热，倒像是被什么药物给故意激发的。”
楚若心里一凛：“你是说人为？”
墨香点头，楚若明白了，他们目的就在军营，让霁月发热就是为了把她送进军营，如此一来必有幕后之人指示，并且这个人野心很大！
这几天因为霁月到来，楚若应付的有些心力交瘁，一时居然没想到别处，可此时冷静下来，理智全部回归，她想起来华簪留下的细作中还有一天暗线没被揪出来，看来霁月是跟这条暗线联合了，那个幕后之人绷不住开始出招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2416:48:39~2022-03-2517:22: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七总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陳陵、周以飏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3.29瓶；醒着做梦5瓶；催更的读者君、KDZJGM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