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跟明路匆匆进来如往常一样喊着：“公子。”
楚若问道：“霁月出什么事了？”
两人惊讶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连忙低下头：“这……属下在楚国未曾听到霁月公主的消息，”
楚若一拍桌子厉声命令：“她的谋反罪名是怎么回事？还不如实说来！”
回楚国已半年楚若每日只闲情逸致的陪几个老臣悠哉玩乐，早褪去了在大禹时运筹帷幄的模样，以至于让人甚至忘了她之前是何等聪明果断此时猛地一发火才又有了之前在大禹时的样子清风跟明路也吓了一跳，低下头说不出话。
楚若神色冷淡下来：“你们两个回去复命以后不用跟着我了！”
清风跟明路身子一震终于想起眼前这位主子眼里绝对是不揉一粒沙子的连忙请罪：“公子，不是属下欺瞒公子，是……”
“大哥那里我自会交代！”
清风跟明路对视一眼只得无奈招认：“两个月前大禹皇帝驾崩的消息终于传出五皇子迎娶了周国公主正式宣布登基霁月公主被封为长公主但好景不长一个月前，大禹突然传出消息说霁月公主暗中联合二皇子旧部意图谋反，结果二皇子旧部有人叛变被告发五皇子下令彻查此事同时围了霁月公主的府邸但霁月公主提前得到消息逃跑了至今没有下落。”
楚若手指敲打着面前的桌面垂眸沉思过了会儿又问道：“大禹这半年来可发生过什么大事？”
清风不知她问的是哪一件只好如实一一汇报：“的确有几件大事，南边二皇子刚刚谋反完，还没恢复过来，五皇子居然又要加收赋税，南边的守将不忿朝廷不顾百姓死活，直接带着南边的百姓反了，大禹朝的战将之前都在公子的算计下死的七七八八，再加上民怨滔天，一时朝廷竟然挡不住叛军，无奈之下五皇子向周国求救，周国借兵帮他平息了叛乱，然而……”
楚若不用猜都能想到：“请神容易送神难！”
“不错，周国借口今年闹灾，他们帮大禹动兵平叛耗费兵力粮草无数，要大禹补偿给他们，大禹现在哪还能拿出多余的粮草，周国便借机提出让大禹割让国土给他们，说是帮大禹保管，只要大禹能还上他们的粮草他们就立刻归还侵占的国土，又说他们跟大禹是亲家，不会坑大禹的，但这不就是明摆着趁火打劫吗，大禹当然不肯，周国翻了脸转头去联络大齐，大齐又在一旁馋涎欲滴的盯着大禹这块肥肉，周国的意思是大禹只要把他们看中的那块国土割让给他们，他们就帮大禹抵挡住大齐，五皇子无奈之下答应了。”
“答应了？”楚若有些惊讶，随后又摇头：“还真是个废物，都已经帮他铺好的后路都不会好好走，居然如此没用！”
清风也点头：“这个五皇子本身就能力平庸，能做出这种事情很正常。”
“为什么突然又加收赋税？”
明路不屑道：“对外说是国库空虚，实则那个五皇子本身就是奢靡享受的主儿，好容易挨到老皇帝去世，又怎么可能再委屈自己？但现在大禹国库不够他挥霍，便随便找了几个由头加了赋税，本就没缓过劲的百姓雪上加霜，不反才怪！”
“只怕她又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了。”楚若低声呢喃。
明路跟清风没听清楚：“公子说什么？”
楚若摇头，大禹因自己而变的衰败，以至于现在竟然连抵挡个叛军都无人可用，这才招来周国这个豺狼，大皇子跟二皇子虽然也暴虐自私，但能力却比五皇子强出不是一星半点，可现在都被自己算计死了，眼看大禹现在支离破碎、战争不断、外敌入侵，每日看着这些的霁月想必心如刀绞，肯定对自己这个罪魁祸首也更加恨之入骨吧。
墨香过来回话：“那两个宫女只是在院中扫洒的小宫女。”
楚若讽笑：“谁说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我楚国这不就人才济济，就连两个扫洒宫女也对国家大事如此了如指掌，甚至对别国的事情比我这个主子的消息来源还要灵通！”
墨香脸色一变：“是奴婢疏忽了，奴婢这就让人盯住她们，一定将所有人都揪出来！”
“去吧。”从那两个宫女说出那些话时楚若就怀疑她们了，那分明是说给她听的，就是为了把她大哥千方百计瞒着她的消息捅到她面前，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不是楚若看不起宫女，而是见识有限，她们所能接触到的人和消息更加有限，就比如大禹的事情如果不是她特意安排人盯着随时传消息，她都不可能知道，但两个扫洒宫女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她大哥不是昏君，既然苦心瞒下这个消息当然不可能告诉她宫里两个扫洒宫女，所以她们的消息来源是从何而来？
清风问道：“公子是认为霁月公主谋反的消息是假的？”
“消息是真的，却也是人为的。”
她终究还是来报仇了！
“你们两个准备一下，联络留在大禹的细作，我要去大禹一趟！”
清风跟明路对视一眼，连忙阻止：“公子身子虚弱，根本经不住来回颠簸，更可况大禹此时必定戒严，公子去了很可能是有去无回，而且陛下肯定也不会同意公子出门的！”
楚若却嗤道：“放心，我出不了事的，她处心积虑把消息递到我面前，应该不单单只为了杀我。”
清风跟明路听不明白：“可是……”
“你们只管准备，其他的我找大哥去商议。”
楚承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听了楚若的请求想都没想直接拒绝：“那位大禹公主就算死，也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给我乖乖待在宫里好好养病！”
“大哥，是我欠她的，该还的债是逃不掉的，您就让我去吧。”
“不可能，让你去就是送你去死。”
“大哥……”
“别说了！”楚承放下朱笔，起身走到她面前：“若儿，父皇母后、还有老二都死了，家里就剩下你我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可你让大哥亲手送你去死，你这不是救她，你这是在要我的命！”
“大哥放心，我不会死的。”
楚承生气吼道：“你明知道这个消息是她故意传给你看的，为的就是赌你的不忍心，为的就是引你去找她，她好借机报仇，你为什么还要上当？我知道她无辜知道楚国欠她，但我不能拿你的命去还她这个人情！”
“即便这样，我也非去不可。”楚若跪下行了个大礼：“大哥，阿若今日前来就是求大哥收回对我所有的封号跟权利，从此之后阿若只是楚国的三殿下，不参与任何家国大事、朝堂议政。”
楚承不可置信的瞪着她：“你要卸下一切去找她？”
楚若低下头，说出的话却慷锵有力：“是我欠她，不是楚国欠她！楚若可以为了还她的债付出一切，但楚国不可以，我既是楚国的公主，就觉不能让百姓因我而重陷战争，更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将刚刚安稳下来的楚国江山再搅的天翻地覆，今日阿若有两件事求大哥：第一，准许我去找她，只以楚若的身份，与楚国三殿下无关；第二……”
她犹豫了一下，却依旧坚定的拿出自己的书信：“这是我写的，如果有一天我出事，希望大哥不要迁怒她，将她送出楚国永世不能踏入，但若她依旧放不下仇恨，做出危害楚国之事……就请大哥杀了她！”
楚承惊讶的看着她，楚若愧疚道：“大哥就当成全我一次私心吧，其实我明知道把她带回来会对楚国的江山有威胁，但我不得不去做，大哥，对不起，您就让我任性这一次吧。”
“我可以帮她安排一个安全的地方，再说我们现在跟周围其他几国都有结盟，大哥把她送到别的国家也可以，若儿，你就不要再跟她有任何瓜葛了行吗？”
“该来的逃不掉的，大哥，我保证一定安安全全回来，求您成全。”
楚若在楚承的御书房跪了整整一下午，楚承才不得不点头，但要求她只能在楚国的边城等待，派其他人入大禹去接霁月，楚若不能踏进大禹一步，否则所有人立刻掉头回来。
楚若知道这是她大哥的底线，况且她其实也不太敢再踏入大禹，不是因为她怕死，而是她知道一旦自己被捉住，大禹肯定会拿她威胁楚国，她是大哥的软肋，到时她大哥就只能被大禹牵着鼻子走了。
一群人悄悄上路，快马加鞭朝与大禹相邻的边境赶去，楚若身体不好行路慢，所以派了清风跟明先带人潜入大禹，霁月既然能把消息传到她耳朵里，就肯定会留下线索让他们找到她，到时候明路跟清风把人带出大禹，她在边城等候。
边城现在的守城大将程将军是当年她二哥楚均的武师父，二人情谊深厚，当初就是因为程将军带领的援军遭到内奸蒙蔽才营救不及时，导致她二哥在边城战死，以至于程将军至今还在耿耿于怀，守在边城不愿回京，说是要替她二哥守住楚国的边境。
程将军早就接到楚承的来信，因此楚若刚到边城就被他拦住了：“陛下有旨，三殿下就在此等候消息，不可再往前一步。”
楚若只好停下，原本程将军是要让她住在军营里面的，但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她还是婉拒了，边城现在已经恢复了一些生气，因为跟周围各国来往通商，这里也重新搬来许多百姓做些小买卖，她就随便找了间干净的客栈住下等待，也没告知别人她的身份。
客栈的老板是对老夫妇带着一个女儿，叫做云儿，边城没那么多讲究，再加上条件艰苦，看到来往客商中身份比较贵重的，老板一般也都会让自己女儿去伺候，顺便看看有没有出头的机会，因此楚若一住进来就是老板女儿在伺候她。
那云姑娘长的倒是挺好看的，许是在边城长大，身形要比寻常女子壮硕些，也不开口说话，老板娘怕楚若介意，专门解释了几句：“我家原本就是边城的，当时大禹屠杀边城百姓，这孩子不小心看到就给吓着了，我们是躲在井里才逃过一命，但自那以后这孩子就不会说话了。”
楚若眼中闪过一丝怜悯，让身后的墨香多给了些银子，温和的笑道：“不妨事的，现在太平了，边城来往客商多，你们多找些大夫给看看，或许还能好。”
云姑娘感激的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害羞的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但她个子高，这么一害羞没有小鸟依人的感觉，反而有些别扭的可爱，楚若失笑的摇摇头没什么，任她跟着自己。
借着来边城，楚若每日都会出去看看这里的人土风情以及眼下的恢复情况，晚上就会正理一些心得或目前朝廷还有疏漏的地方，墨香常在她跟前伺候笔墨因此用不着旁人，只是每每见她看书或写字时，云姑娘总会在一旁好奇的看着，似乎很有兴趣。
楚若闲时便问她：“你读过书吗？”
云姑娘摇头，打着手势告诉她：“边城很少有人读书的。”
楚国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边城人大多不读书大多是条件太过艰苦，她心下叹了口气，考虑着有什么法子可以让边城的百姓好过一些，回过神又问：“那你想认字吗？”
云姑娘立刻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楚若笑道：“这样吧，你每日带我出门转一转，作为交换，我教你认字好不好？”
她性情温和，老板夫妇也很乐意让女儿跟在她身边，对楚若特别热情，见她对边城风貌感兴趣，便没事就跟她讲边城的一些事情。
霁月是为了躲避大禹对她的捉拿，所以清风他们找到她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楚若在边城住了半个多月才收到消息，说他们找到霁月了，现在正想法子把她带出来。
这时候年都过完了，楚若叹了口气将信放在烛火上烧成灰烬，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那株已经开始败落的梅花，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又等了半个月左右，树梢上都开始隐隐装上了绿色，清风才再次传来消息：他们到了！
一大早楚若就开始在房间里等候，颇有些坐立难安，就连手下的茶水溢出了都没察觉，还是墨香提醒她才赶紧手忙脚乱的放下茶壶，随便揪了块巾布胡乱擦拭。
直到中午倚翠才跑进来：“公子，人到了。”
清风跟明路跟在她身后走进来，跪下复命：“公子，霁月公主安全带回来了。”
楚若站起身盯着门口，霁月低头缓缓走进来，半年多没见，她变化很大，身上以前的明媚灵动几乎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稳重沉静以及死气沉沉的绝望，像是被一道枷锁困在其中，光是看着她就觉得压抑的喘不过气。
她身形消瘦了不少，身上的活力似乎都被抽干了，抬眸看到楚若瞬间眼中就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恨意，随即又赶紧低下头隐去恨意，眼中便什么情绪也不剩了。
楚若心里一滞，呼吸有些不稳：这半年她到底经历了多少痛苦？
“霁月……”
霁月冷笑一下，讽刺道：“多谢若公子的救命之恩。”
楚若有些狼狈的顿住脚步，转头问墨香：“房间安顿好了吗？”
“都已经安排好了。”
“你们先下去吧，准备些吃食跟热水。”看到霁月身后还带着飘絮，楚若皱了皱眉：“醉柳呢？”
霁月眼中的恨意再也压抑不住，低头死死握住拳头：“她死了。”
楚若震惊的看向清风，清风点头，走到她身边小声说道：“听说是周国在派使臣去大禹谈判时，领头的是个皇子，那皇子是个混不吝的，喝醉了居然想当堂……侮辱霁月公主，周围坐了一圈大臣都无动于衷，是醉柳使劲拉开那个皇子，结果被那个皇子狠狠一甩，撞到了大柱上当场就死了，但因为大禹现在羸弱，居然只能眼睁睁被人欺辱，却连公道都不敢去讨，霁月公主原本想跟周国要个说法，最后只是被周国羞辱了一顿。”
楚若心里狠狠一震，不敢相信的倒退一步，她没料到自己给霁月带来的竟然是这样的羞辱跟痛苦，心脏像是被人捏紧，就连嗓子也紧的发不出声音。
清风几人低头全部悄悄退了出去，只剩下霁月跟楚若在房里，过了许久楚若才开口，嗓子却哑的几乎发不出声音：“我……”
她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此刻无论说什么是徒劳无功，她自以为是的补偿还是不够，差太多了！
两人相顾无言，就这么一个站在门边一个站在桌前，分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却像是隔着万水千山一样，怎么都跨不过去，她们之间的鸿沟里填进去了太多人命，甚至包括各自的父母亲人，想要靠近就得踩着这些尸体踏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楚若回过神整理了一下情绪，清了清嗓子问道：“谁？”
门外没声音，她走过去准备开门，霁月却防备的往旁边退了几步，楚若有些尴尬，敲门声又响起，她只好先去打开门，就见云姑娘站在门口举了举手里的盘子，示意她来送水果。
边城新鲜的水果少，有的也都很贵，楚若不想兴师动众的，因此平常并不怎么吃，清风他们回来的突然，楚若一大早让去买水果但现在才送过来，不过好歹也解围了屋里的沉默气氛。
多姑娘把水果送进屋，顺便抬头好奇的看了霁月一眼，霁月看到她似乎是惊讶了瞬，多姑娘冲她笑了笑，又在楚若看不见的地方摆了摆手，才低下头匆匆退下了。
直到她离开，霁月还一直愣愣的盯着她的背影，楚若见状解释：“那是店主的女儿，以前打仗时受了惊吓，不会说话。”
霁月胡乱点了点头，找了个借口：“我累了。”
“我让人安排你先休息一会儿。”楚若出门叫来墨香跟倚翠，怕飘絮一个人伺候不过来，便让她俩一块跟着过去伺候。
但霁月却拒绝了，楚若看出她对自己还很防备，也没再坚持：“你若有什么需求，再叫她们。”
霁月说道：“让刚才那个姑娘伺候我。”
楚若惊讶了一下，霁月讽刺：“怎么，舍不得？”
“哪里话。”楚若赶紧让墨香去通知云姑娘伺候霁月，一边解释：“我是怕她伺候不周。”
霁月没再说话转身出去了，楚若叹了口气，缓缓坐在凳子上发着呆，心里有些茫然。
霁月回到房间褪下衣裳，先去里面洗漱了一下，直到坐进热水里才舒了口气，她心里其实并不像表面那样无动于衷，然而想到大禹的现状、百姓的凄苦、还有周国的欺辱，醉柳的死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如论如何也原谅不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楚若。
而今日看到的楚国一切都在蒸蒸日上，就连一个边城也生机勃勃，可这一切都是踏着她大禹百姓的苦难建立起来的！
“踩着那么多尸山血海，你真的能活的安心吗？”
“她不止安心，还很得意呢！”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阴柔的声音，霁月浑身一凛回过头，就看到云姑娘提着一桶水，满脸阴笑着走进来：“表姐，旧情人相逢的滋味怎么样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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